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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奉上一盏热茶,道:“听说羊水都破了。”
“算着日子,似乎还不足月,又是头胎……”格佛赫沉吟半晌,问道,“王爷呢?”
奶娘答道:“王爷昨儿晚上就没回来。那边都乱成一锅粥了,幸好催生嬷嬷是早请下的。”
格佛赫冷笑道:“新来的那个哪拴得住王爷!这会子也没地儿找去。要不,我过去瞧瞧?”
奶娘迟疑道:“万一有个凶险,您倒落一身不是。”
格佛赫便坐回去,说道:“命人去摄政王府,请大福晋召了太医来。这府里也没个镇得住事儿的!”
她吩咐下来,便有管事太监领命去了。
奶娘努了努嘴,道:“那位不是生产么。说来,她要坐月子,府里的大情小事儿可归了谁管?”
格佛赫明白她话里意思,倒是有些心动,却道:“我名不正言不顺,怕难成。”
两人说着话,格佛赫用了早饭,派去注意钱昭院里动静的人回禀说,似乎还顺当。
又过了一会儿,管事太监回来交了差事,说:“摄政王亲自来了。”
格佛赫怔了怔,半晌才道:“摄政王倒是给她脸面……”
奶娘说道:“谁说不是呢。不过话说回来,王爷要真娶她做大福晋,那也得摄政王点头才成啊。”
“你说摄政王能答应么?”格佛赫问。
奶娘摇头道:“难说。要是肚皮争气,生个阿哥出来,王爷定是要争上一争的。”
格佛赫笑道:“孩子哪个女人不会生,有什么稀奇的。生了儿子,爷们就会另眼相看?笑话了。女人那,还得靠自个。”
奶娘感叹道:“这些年,你也是苦过来的。”
格佛赫拍拍奶娘的手背,道:“王爷待我算不错,也没什么苦的。顺着他些,自然千好万好。有能耐的是那位,热一阵冷一阵,偏王爷还死心塌地了。”
奶娘捂着嘴笑,继而凑近去耳语道:“能生娃也不是没用。你看太后不就靠生了个阿哥。若是有谁能给摄政王生个阿哥,那才叫烧着冷灶了。”
格佛赫强忍笑意道:“也忒损了……”
“王爷……”
“滚!”多铎骂了一声,翻身向里。
冯千着急上火,可不敢滚,又凑近些唤道:“王爷,福晋要生了。”
帐里似乎有了反应,迷迷糊糊地问:“你说什么?”
“钱福晋,这会儿要生了。”冯千一字一咬,把话说得清清楚楚。
就听砰咚一声,多铎滚下床来,捡起袍子就往身上套,冯千忙上前伺候。“狗才,你怎么不早叫醒我?”多铎火急火燎地斥道。
冯千冤枉得很,也不敢分辩,只道:“是奴才的错,这会儿才得的消息。”
多铎昨晚喝得大了,又玩得兴起,也没睡多大会儿,这时候头还疼着,闭眼不停揉着眉心,由着冯千服侍穿衣着靴。
帐中又探出一条白生生的胳膊来,雪酥手抚到他背上。他哪有心思*,起身接过泰良递上来的牙擦青盐漱了口,胡乱抹了把脸就匆匆出门,话也没留下一句。
路上才想起来问:“福晋如何了?府里谁让传的信儿来?”
冯千答:“稳婆说胎位正,应是顺顺利利。太医请了脉,也说福晋并无不妥。昨儿出来没给府里传信儿,是摄政王派人寻您……”
多铎重重“哼”了一声,催马疾行。
回到府中急忙往东边院里去了,进得院中,见下人忙忙碌碌,也不知进展,心就悬得老高。正想随便抓一个问话,就看耿谅一脸喜色地迎上来,跪下道:“恭喜王爷,福晋诞下个阿哥,母子平安。”
多铎听到最后一句,便放缓了步子,耿谅起身将他迎进西厢房。打起帘子就见多尔衮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见他进来,欣喜地道:“来瞧瞧孩子。”
多铎走过去,将婴孩接过来。奶娘便在一旁道:“阿哥足重六斤四两,生得可叫一个俊。”他对孩子其实并无兴趣,刚生出来,红通通的一只,哪里看得出俊?没抱一会儿就将他交回给奶娘,又向耿谅问:“福晋呢?”
“福晋早上都没吃东西,这会儿进些粥汤。”耿谅回道。
“我去看看。”说着就转身出了西厢往正房去。
多尔衮也想去看她,可实在没这个道理,只好又从奶娘那抱了婴儿过来,越看越喜欢,越抱越舍不得放手。
奶娘见他喜欢孩子,恭维道:“小阿哥长得好,有些像王上。”
多尔衮大喜过望,对马屁照单全收:“我也觉得像我。”
多铎进内室的时候,钱昭已经吃完最后一口粥。她脸色有些苍白,漱了口后,拥被靠在引枕上。他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在炕上落座后,去握她的手。
钱昭抽回手来,淡淡道:“我累了。”
他拂开她的额发,抚着她的脸,轻道:“我知道。你睡吧,我就看看你。”
钱昭便不理他,倒头就睡。
多铎守在床边,想着多久没有陪在她身边,上次与她一起吃饭还是两个月前,于是暗下决心,最近不再去外边玩儿了。
第二十章()
“赵院使留步!”冯千追上太医,气喘吁吁地道,“王爷有事相询,请稍留片刻。”
太医被他带至廊下,见多铎正在那等着,忙行礼道:“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
多铎问道:“赵太医,福晋一直心绪不佳,不知是否该吃药消散?”
太医心道,你才该吃药呢,嘴上却说:“王爷无需忧虑。女子生产之后,性子可能会与往常不同,或因初为人母,无所适从罢了。福晋年轻,大约过段时日就好了。”
多铎追问道:“产后嗜睡是什么缘故?”钱昭对他不理不睬也就罢了,他去瞧她,她不是已经睡熟,就是想要睡了,不分白天晚上。
太医笑道:“不妨事。生产伤了元气,多歇几天便是。何况,心病还需心药医。下官告退了。”说着领着僮儿去了。
多铎看着他背影,自言自语道:“什么意思?什么心病?”
冯千在一旁道:“王爷,福晋临盆的时候您不在府里,兴许她为此恼了……”
多铎躁怒道:“就为这事?我不是不出门了么?莫名其妙!”
冯千心想,您倒是不出去了,可夜夜宿在佟福晋院里,那位多傲气,能有好脸色就怪了。可这话他是不敢说的,只好陪笑道:“王爷再多磨几日,说说软话,福晋看在七阿哥的面上,也不能跟您置气。”
不提孩子还好,一提起这便宜儿子他就一肚子憋屈,恨恨道:“随她,看闹到几时!”
话虽如此说,可心里搁着这事儿,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晚上回到自个院子,空荡荡黑洞洞的,嘘寒问暖的人是不缺,可总不是她。
他不去瞧她,她也没有只言片语捎过来。越是硬顶着不去理她,就越是想,挠心挠肺地想。有一晚,他躺在炕上,睁眼盯着天花想了半宿,忽然想通了。他是王府的主子,是她的男人,凭什么她闹脾气他就得躲着?他想要抱她,想亲她,那就可以抱可以亲,没人能挡着。
于是第二天,他兴冲冲地去了钱昭的院子。产房的布置早撤了,明间两边窗下都是炕,也无甚装饰。她穿着家常袄子斜靠在里间炕上,膝上盖着薄被,闭目听卢桂甫读一本书。
多铎一进来,便抬了抬手,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他坐到她身边,她却往后靠了靠,只这一个动作便叫他无名火起。他一把将她捞过来,就往唇上吻去。钱昭低头躲避,揪着他的衣襟缩在他胸前。
将她搂在怀里,他的心就软了,原来他只是想这样抱着而已。威风也发不出来,捏着她的下巴柔声道:“听话,让我亲亲。”
钱昭挣扎着,冷冷道:“我恶露未除,你想做什么?”
“我能把你如何?”多铎扣住她的双腕,轻易就将她制住,贴上去道,“夫妇之间亲热会儿又怎的了?你跟我斗什么气……”
钱昭在气力上怎敌得过他,况且此时闹得不可收拾绝非她所愿,于是深吸一口气,眯着眼道:“挑我不是,不过是因为你心里不舒坦吧。”
他一怔,回道:“胡说什么!”
“七阿哥降世半月有余,你可曾瞧过一次?”她盯着他问。
“何须我去看,自然有人每日……”多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见钱昭抿唇盯着他,有些狼狈地道,“算我说错话了,我跟你赔不是。”
钱昭轻叹一声,垂眸道:“你走吧,让我清净几日。”
他觉出她心里有事,但她不愿说,逼迫也是无用,于是捏着她肩膀问:“几日?十天够吗?”
钱昭推开他,闭目不答。
她如今正在月子里,多铎不想与她争执,何况他心里也不痛快,见她如此,便转身出了正房。走到院中,忽听婴儿哭闹声,脚下顿了顿,到底没做停留,径直回去前头正殿。
他一离开,钱昭便觉得满是疲惫,头隐隐作痛,倚着炕案自个揉按太阳穴。她厌烦他,更厌烦自己,恨不能立刻想个法子了断。多铎并非容易打发的人,好时千依百顺,若是翻脸,恐怕也不会念什么旧情。
多铎从钱昭院中回来,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翻腾不已。她好的时候,从来不吝柔情蜜意,可今日待他却全无耐性。他知道孩子不过借口,虽猜不到她心思,却能觉出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淡。
不管怎样,她只是耍脾气闹别扭便罢,若是变心……他抓住搁在架上的佩刀抽开一段,雪亮的刀背映出满脸的戾气,“当”地又合回去,她要是敢变心,就别怪他不客气。
如此想着,却暴躁起来,在殿中来回踱着,把冯千叫到近前,吩咐道:“派人去瞧着福晋,最近说什么话,见什么人,都一一来回我。”
“小姑娘坐这儿看什么呢?叔带你那边买糖吃去不?”一个戴着狗皮帽子长着马脸的汉子上前搭话道。
她瞧着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那汉子上前抓住她一条胳膊,笑道:“走吧,前边泥人刘捏的唐僧师徒,有打妖怪的,有腾云驾雾的,活灵活现,好玩得紧。叔再给你买串红艳艳的蘸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瞧。”
她用带着南音的官话道:“我在等我阿姊,她便是买糖葫芦去了。”
那汉子闻言一愣,又笑问:“小姑娘哪儿人?爹娘呢?”
她懵懂地回道:“我家是南直隶的,爹妈不曾一起出来。阿姊想看桃花,等她来了你带我们去好么?”
那汉子闻言手松了手,笑得更是灿烂:“那敢情好,潭柘寺不仅有桃花,玉兰也开了,香得很。”
她见他放手,一下就蹲到柏树下的小摊边上。那汉子双手拢到袖子里,蹲在她身边,又说城外春光景致,端的是花开遍野莺飞蝶舞。
摊主见了她二人,狐疑地问:“姑娘可认识此人?”
她还没回答,那汉子边抢着说:“我是她叔,您管甚闲事!”
摊主起了火,道:“就尊驾这模样,也好意思说跟这位姑娘沾亲!”又转头向她道,“姑娘,若不是家里人,切不可跟他去。”
马脸汉子刷地站起,撸起袖子骂道:“王八羔子,敢跟爷爷打擂台,看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正争执间,不远处传来一声唤:“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