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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在五天之中,所有人的笑容是那么得开心,大家各自扛了台相机,一路上不停地猛按快门,蔺叔叔还说他们照片洗出来,多到可以当拼图,将花束的每一个景色拼成一幅完整的画,这张画里有很多很多的他们在里头笑着。
那时候,大家听得都笑了。爸爸后来还真的小心地一个一个量好角度,将眼前的景色一块一块照了下来,回家时急急洗好照片,就开始拼拼图。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一张大大的照片由二十张小照片所组成,里头有好多好多张笑得很没气质的脸,原本只有八个人的小团体,顿时之间扩张成数十个人,每个人身后的背景,是完整的山川大地。
书前的这张是其中的一张,放在这里很久了,他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从一旁抽了张面纸,小心将上头的灰尘擦干净,拇指指尖擦过每一张脸时,眼眶热了起来。
在这张照片照完不久之后,蔺叔叔及连阿姨就因为意外去世了,小兰则在新闻发布不久之后,被送往医院急救,所有的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让每一个人都措手不及,没有人能来得及挽回什么。
擦完灰尘,正想将照片摆回原位,目光突然有所发现。
照片中小兰及医生两人身上外围,似乎有着一圈淡淡的白光,白光十分柔和,若不仔细看,实在看不太出来。
可能是因为这张照片他们两人正好靠太阳比较近,所以才会发生这种现象吧!
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赶快将照片摆好位置上床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另一头,少芬方进入蔺祎兰的房间,就发现他正坐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不知道在排些什么,身前的东西一张一张零零散散的有点像是照片。
「怎么还不睡?」
蔺祎兰抬头看向她,刚才没听见她进来的声音。
「再等一下。」手中继续着方才在做的事情。
「好多照片。」她干脆坐了下来,仔细一张一张的观赏拍得极其漂亮的人物风景照,「这是在东部拍的是吧?」看起来景色有些熟悉。
「是啊!」
「怎么突然想要整理它?」
蔺祎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很突然地就想将它放好重看一次。」其实他是刚才在过去和若樵哥哥说话时,正好瞥到不远处书柜上的一个相框,因为上面有灰尘,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他可以十分确定那一定是九年前一起去花东玩所照的照片之一。
后来自己回到房间之后,无来由地突然想重新看过那时候所照的每一张照片。然后他真的从柜子将相簿拿了出来,才看了几张,他却从其中发现了一个以往所不曾注意到的事情。
每一张照片中,只有他和医生的四周总像是围绕一层无形的白光。
一开始他还以为可能只有几张有这样的效果,也许是相本上的塑料膜反光或者是当初没照好。可是当他一张接着一张将相片抽出相簿时,他不得不接受每一张都是如此的事实。
为什么会有这白光?
光的颜色看起来好干净好柔和,让人看得十分舒服,即使它是那样的不起眼。
因为我们不同!
一个声音很清楚地打在耳边、脑海,心里头,让他拿着相片的手颤抖了一下。
「妳刚才有说话吗?」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冷?」
房中的两人同时开口。
蔺祎兰深深注视着李少芬,「没事,我不冷,帮我将照片收起来好吗?」
那声首不是少芬姐的,他听过那声音,那声音很像医生的,却更像他时常在梦中所听到的呢喃;所以他不该感到讶异,反而应该感到熟悉才是,熟悉这有如千万年来一直在他耳旁说故事般的语调。
最近越来越常在梦中听到,不过在他醒着的时候听到,这还是头一遭。
那声音能使自己感到一股干净纯洁的力量,有力地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尽每一分每一寸,洗过之后,会觉得背部有东西蠢蠢欲动,会发现自己越来越是了解些什么。
他因此而懂得的第一件事就是……他即将回去。
但回去哪里呢?
直觉地望向天际,此时的天空黑幽幽的,看不见半颗星星。
「该睡了,还看些什么?」整理好相片之后,李少芬小心的扶起他。
「少芬姐……」
「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们,请不要伤心……」蔺祎兰坐在床上,仰着头看着眼前那熟悉,并且一直关心着自己的脸庞。
「你在说什么……」李少芬不安地皱起眉头。
蔺祎兰摇首,将目光深深地望进她担忧的眼眸中:「我是说真的……芬姐,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们,请别伤心,我只不过是回到我应该在的地方罢了,在那里我可以过得很快乐,毕竟那才是我该在的地方。」
「你……」
「记得我的话就好,不需要回答些什么,妳记得了吗?少芬姐。」
李少芬除了点头之外,无法再给其它的回答,一口气像是哽噎住了一般,无法说出任何话语。只能如每一天她所做的事一般,让他在床上躺下,为他盖上被子,静静地等他入睡。
上午九点又七分。
蔺祎兰躺在办公室里的长沙发上,双眼有些无神地盯着白墙上的银色挂钟。
照理说,如果是平常人的话,一个上班族在上班时间躺在沙发上是一种摸鱼的行为。他现在应该正襟危坐地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拿着笔,一手翻阅着资料,双眼中除了工作时要用的资料之外,再也装不下其它的东西才对。
可是现在,他已经看了整整六分钟的时钟。从躺到沙发到现在的六分钟内,身体完全处在绝对无力的状态,连挥挥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有执行上的困难。
为什么会这样,其实说来一点也不奇怪。
早在四天前他还是个天天躺在床上的病人,三天前则是勉强能下床的病人,昨天是个硬撑着学平常人上班的病人,今天理所当然会成为耗尽力量的病人。
总而言之,他无法苛求他这身为重病患者的身体能有多大的行动力。
其实今天早上起床时就已经头昏眼花,若不是赶紧跑到浴室中捏了将近整整十分钟的脸颊看起来红润些,早在少芬姐那一关就被赶回床上休息去了。可是能暂时瞒过别人,却无法骗自己。刚才他才刚弄好一份企划案,眼前的景色忽然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差那么一点就真的不省人事。勉强扶着墙走到沙发上躺下,躺了六分钟多,强烈的虚脱感依然充斥着全身,不舒服极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十分钟……
他闭上双眼,依然全身无力。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今天是别想工作了,现在他只担心有人会发现他现在的状况。
才想着而已,一道脚步声便在门外响起。蔺祎兰认命地继续闭着眼睛,无力也无法控制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钱若樵才打开门就已经发现蔺祎兰人不在办公桌前,正觉得奇怪,刚才门口的秘书没告诉他,他不在办公室啊?狭长的双眼微微一转,就看见蔺祎兰面无血色,闭着双眼侧躺在沙发上,心口随着眼前的景色狂跳,让他一时之间有点喘不过气来,手中的一迭档案无知觉地掉了满地。
蔺祎兰听见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缓缓张开双眼,看清来人之后,心里暗叹一口气。谁来都好,偏偏最不该来的人却来了,他一点也不希望让若樵看见他现在的模样。
钱若樵只失神了一下,马上回复往常的扑克脸,走到沙发旁蹲下,看见他睁开双眼,他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怎么了?」多年来一直逃避跟他相处,他只有小时候知道的一点点资讯,了解他身体不是很好,有心肺方面的毛病,不能够做一些剧烈运动,至于确实的情况,他一点也不了解。
蔺祎兰也知道他对自己的事情知道的不多,所以可以很放心的扯起漫天大谎:「没什么!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才让声音听起来大声一点。
「是吗?有什么忙我可以帮的?」有点犹豫地掏出手帕,当他拭去额际的冷汗,透过一层薄薄的棉帕,发现他的体温好低,也发现他的双唇似乎是呈淡淡的紫色。
「帮我倒一杯热开水好吗?」看着他,胸口试着缓缓呼吸。
有多久的日子他们之间没有如此接近过?又剩下多少的时间容他试着拉进彼此的距离?
钱若樵很快地倒好一杯水递到他手里,还没等他拿稳玻璃杯,又伸手取了回来,一手扶起半倚在沙发上,一手小心将水喂到他的唇边。
「谢谢。」喝了几口热水之后,感觉稍微好了一些,虽然力气还没回来,但已感到心口有一丝暖意。
「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为什么不干脆好好待在医院休息?」那口气不单是简单的问话,而是饱含有责备的成分在,责备他不懂好好爱惜他自己的身体,责备他的任性妄为。
钱若樵每次看着他这样,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那一张苍白的脸,老是让他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每次都让他有一种挽不回什么的感觉,那令自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力感,他恨那种掌握不了的感觉,所以他不愿意让自己留在会看到他的地方
蔺祎兰也明白他的意思,不但不感到伤心生气,相反地觉得有些安慰。
至少还有责备,至少不是平淡的一句话也不对他说,他目前的希望也就这么简单,不要如同不相识的陌生人就够了。
「不能总是待在医院不是吗?」幸好他不知道他的病情,这样的话才能这么容易地说出口。
「这是怎么一回事?」
钱若樵还来不及回他的话,办公室的门又再度被打开,连敲也没敲一下,钱嗣凌走了进来,看见了一地凌乱的档案,环顾后,双眉立即皱了起来。
「小兰你……」
「我没事的,嗣凌哥。」若樵就在一旁,蔺祎兰只能用眼神暗示他,别说出任何有关他身体状况的话。
钱嗣凌毕竟是跟蔺祎兰在一起相处久了,稍稍一个眼色便能看出他想表达的意思,立刻改口道:「若樵,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拿最近一年文成建设跟我们合作的档案给他,结果一进来就看见他这副模样。」他这才想起刚才撒了一地的档案资料,眉头轻皱,走过去蹲身将资料捡起来。
「你吓到了?」钱嗣凌嘴上跟他说话,眼里却藏不住对蔺祎兰的担心,尽量表现出平常的模样,走到蔺祎兰身旁坐下,「是病发作的吗?」声音压得只有蔺祎兰才听的到,一手抚向他冰冷的脸颊。
「不是,只是很累而已。」嗣凌哥的手又大又温暖,蔺祎兰忍不住闭上双眼,将脸贴在那厚实的掌心上,感觉那股热力。说来奇怪,那温暖像是真的能传达入他的四肢百骸般,让他舒服不少。
「累的话就休息,我帮你请假送你回去。」看见他像小猫一样汲取着他的体温,让钱嗣凌微微一笑。
小兰从小时候就很喜欢与人亲密的接触,那享受的模样,好象只要有人关心地摸摸他,他就能活下去一样。
「打电话叫杰哥过来接我就行了,你别麻烦,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多。」
「不用叫杰哥了,我顺便送你回去。」收好地上的档案的若樵正好听到他们交谈的最后一句话,不自觉地说出口。
蔺祎兰有点惊讶地抬眼看他,为他的话感到十分开心,唇畔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