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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恨我?”穆东恒艰涩开口,语声低哑到几乎听不清。
“这些已不紧要。”长公主平静注视。
“说给我听——”穆东恒痛楚闭目,“最后一次……说给我听!”
长公主定定看着他,片刻后开口:“我恨过……你在我床前发怒,指责我同扈嬷嬷欺骗你长生身世的时候,我恨过你;在你摇着我动不得的身子指责我不够大度,指责母后害了你女人的时候,我恨过你;在听见侍女说扈嬷嬷撞死府衙秀姿自尽长生差点被你鞭笞至死的时候,我恨过你……在我被你发怒惊醒,到我离开大将军府,整整一个月,我不停的听见你的声音,那些个侍女的声音,你说的话,她们说的话,每一句每一字都让我恨不得就此死去,未曾醒来——”
穆东恒紧阖的眼中有水迹沁出,长公主毫无所动,连语声都未停顿分毫,继续往下道。
第五百四十七章 永无相见()
♂!
“……可是,我睁不开眼,我动弹不得,甚至想流泪都流不得……那些日子,我每日每夜都在恨你,可我更恨自个儿……每时每刻都恨自个儿,恨不得就此死去,当作一切都是在做梦,我不想醒,更不想看到这一切——可是,你把长生叫来了。他流着泪唤我‘娘’,唤我醒来……我李茹香贵为大沥皇室长公主,可到了那一刻我才明白,这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个孩子会不管不顾费尽万般周折来救我,想让我活……所以,我同自个儿说,我得活,要是我死了,还有谁会疼我的长生呢?你在还不知晓他身世的时候就给他取名穆清,‘清’通‘轻’,我如今才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唤他‘长生’,他唤我一声‘娘’,他便永远是我的孩儿,我只愿他一世无忧,长长久久,安好快活。我得为我的孩子活下去,可带着恨活太累,所以,我不想恨了,不恨旁人,也不恨自个儿。所以……过去的事儿我都想忘了。”
穆东恒高大的身形猛然一晃,下一刻稳住身子站住!
须臾,他睁开双目,眼中隐痛,艰难开口:“原来……你早就知晓了。你不同我说,这些日子同我做戏,你是想报复我,让我也尝尝被欺瞒的滋味?”
长公主不说话,只是平静相望,一双美目清澈晶莹,若夏日山涧溪流一般澄清干净。
穆东恒懂了。
他说错了,长公主同他做戏并非是为了报复,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穆清。
先是为了给穆清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而后是为了穆清能用这样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娶妻子。
他害怕被长公主发现一切,所以必定会瞒着长公主将一切办得妥妥贴贴。
而如今穆清的亲事作罢,也就没了让长公主再做戏下去的理由,故而长公主刻意办了这么一场宫宴,就是为了当着所有的王都世家名门提出和离。
这样一来,便是陛下也无法让长公主收回成命。
长公主此举是逼陛下,也是逼他。
心意决绝!
难怪,在穆清成亲那日,他就已经发现长公主的态度有些许不同,可当时未曾多想,而后又发生不少事,也就忘了去留心猜疑,当然,也是他本能地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最坏的可能。
万万没想到,原以为从此后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人生圆满,没想到却是镜花水月虚幻,注定一场输局!
这一场信心满满却又战战兢兢的谋划,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输局。
败无可败,输得一踏涂地!
而一切的一切甚至是他亲口告诉给长公主,也是他亲手造就了自己的这场输局!
她说不恨了……
她说她想忘记……
不,他宁可她恨,宁可她怨!
满腹的话想说,满腔的悔想诉。
可那个人已经不愿意再听。
穆东恒再度颤栗闭目。
绵绵不绝的痛意从心口无声蔓延,身上分明一道伤口都无,却好似有无形的千万钢针将身体戳出了数不胜数的空洞,让他在痛到麻木之余又生出一股彻骨的冰凉。
四十三载,白驹过隙,岁月无痕。
如今方知,这世上也有他所不能忍的痛。
袖中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想停可手指却好似换主一般不听使唤。
该说的话说完了,原本不想说的也说了,长公主转身提步朝外行。
“茹香……”穆东恒倏地睁眼追上一步,双目伤痛恳切,沙哑出声,“我错了二十年,我用二十年、四十年,这辈子,我能剩下的我能有的都赔给你——”
长公主顿住脚步,没有回首。
穆东恒眸中蓦地迸发一丝光采,期许隐隐。
“你知道我如今最庆幸为何么?那两个孩子——”长公主缓缓转身,“他们早早地什么也不知晓就无知无觉走了。不见这世间脏污,也不受这世间无奈。穆东恒,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唯一之愿——你我之间,碧落黄泉,愿永无相见!”
长公主说完便转身而行,这一次再无回头。
穆东恒立在原地,不言不动,泥塑木雕,最后一丝生气也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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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前,华贵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离开。
不多时,人便散了大半。
一刻钟后,原本热闹拥挤的宫门就清冷了下来。
穆清独自站在宫门一侧,从宫门前离开的每辆马车上都有意味不明的各种视线或光明正大或偷偷遮掩几分的朝他探究望来。
穆清面目沉静,精致昳丽的脸容上眉眼半垂,似对周遭一切好奇探究皆全然无觉。
颀长挺拔的身子站得笔挺,若苍松劲竹一般,分明形单影只,几分寂寥,却又不卑不亢,平静若水。
没有人上前,只欧阳毅和李怀志二人出来时见得主动上前去说了几句,两人是联袂而出,走到穆清身前,欧阳毅低低说了两句,李怀志没说话,只伸手大力在穆清肩膀上压了一压。
一切尽在不言中。
穆清露出一丝浅笑,同两人点了点头。
两人同家人一道上车离去。
旁边有人过来,穆清提步行到了对面,面上表现得再冷静但心里却是纷乱。
穆清在等长公主出来。
他有许多话想问。
除了担心长公主,也还有别的担忧。
垂目间,他不时朝宫门前望上一眼。
赴宴宾客已出来大半,还有一些没出来,此际陆续有人出。
又有十余人行了出来,穆清抬眼扫了下,走在中间靠后位置的正是宁瀚。
这一行是宁家的人。
宁瀚朝他打了个眼色,人却没过来,跟着家族的队伍走了。
穆清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怪责,宁氏不喜欢沈霓裳也连带着对他没好感,宁瀚在宁家地位泛泛,多少还是要顾忌宁氏这个身为侯夫人的姑姑。
同宁瀚交换了个眼神后,穆清又垂下眼帘。
忽地有脚步声朝这头靠近,穆清抬眼一看,朝他行来的却是宁惜梦。
穆清原本是不识得宁惜梦的。
还是今日宫宴上,大皇子偷偷指给他看了才认得了人。
宁惜梦行得大步,神情步履都带着倨傲,视线明明白白落在穆清身上。
很明显是冲着穆清来的。
穆清不明白,不免心下微怔。
微怔愣间,宁惜梦已经行到了跟前。
第五百四十八章 算中有算()
周遭还有未离去的宾客,随着宁惜梦的步伐,不少人都放慢了离开的动作,有意无意地朝这头看来。『|
宁惜梦行到穆清身前数步远站定,先是目光肆意地将穆清上下审视打量一番,最后目光自下而上定在穆清脸上:“你便是穆清。”
穆清回视她须臾,没有从对方身上看出意图,宫门前还有五六辆马车未曾离开,穆清在心里皱了下眉,点了下头。
“那姓沈的为何不同你成亲?”宁惜梦目光直视,一脸傲气冰冷。
宁惜梦站的位置离穆清约有五六步,说话的声量也未克制,甚至因语声中的那一抹倨傲,还比平常说话的声音高上些许。
一辆本已驶出数步的马车被勒住了缰绳,车帘被掀开一个角,见穆清目光射去,马车又驶动,速度却是缓慢。
穆清收回目光,看向眼前一脸理所当然傲慢的女子,语声淡然:“这同姑娘并无干系。”
说话间,又有几人行出来。
凌珍同乔氏母女还有另外两家女眷带着婢女们从宫门内走了出来。
穆清神情微微一顿,下一刻便收回眸光。
“我同姑娘素不相识,姑娘请回。”穆清移动步子朝旁侧走。
“你站住!”宁惜梦蓦地一步抢在穆清前面挡住了去路,因对方是男子,到底知晓些分寸未有动手,脸色却执拗沉沉,“你同表哥是好友,为何连我也不识得?想走可以,我问的话你必须同我说——那姓沈的为何逃婚,你究竟是知晓还是不知晓!”
凌珍一行人顿住了脚步。
凌珍先是没发现,一抬首便是错愕,下一刻便本能地偏首朝右手侧看去。
沈霓裳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眸光,见凌珍看来,心里微微叹气,用手推了凌珍一下,凌珍这才发现两人已经快脱了队伍,前头的乔氏正蹙眉无奈回首看着她无声催促。
宁惜梦的话,乔氏自然是听见了的。
可正因为听见了,她才故作不知想快些离开,万一宁惜梦又惹出什么麻烦,无论她管与不管都是无谓的麻烦。
凌珍只得跟了上去,一面走一面看着沈霓裳欲言又止。
一行人渐渐远去。
穆清这才抬眸望着前方的背影,几分怔然失神。
“你看凌家十七——”宁惜梦跟着穆清的视线望了眼,转回首蹙眉,“莫非你不喜欢那姓沈的,喜欢凌十七?”
穆清闻言回神,也跟着蹙了下眉心,几分不耐:“姑娘究竟想做什么?我同姑娘不相识,我还有事,姑娘还是请走吧。”
“我姓宁,乃是宁家嫡长女,也是你好友凌家七少爷未婚妻。”宁惜梦微抬下颌,“我知道你是长公主之子,也知晓长公主眼下要和离,你心里不痛快。可你必须同我说,你若今日不说,我明日就派人去云州把那姓沈的抓过来问!我宁惜梦从来说到做到!我今日就想问一句,你同那姓沈的究竟为何才不成亲的?你还娶不娶这个女人?”
宁惜梦这一段话说得霸道无比,但声量却压低了几分。
前方凌珍一行人已经上了马车,紧接着便驶动,不多时,便绕过了拐角,消失不见。
穆清只觉心中似缺了一块,闷闷生痛。
相见不能见,想认又不敢认的人就这样走了。
纵然是早前心里已做诸多准备,但看着那个人就这样视若无睹一般从自个儿身侧生生离去,再多的准备也掩不去心底的失落隐痛。
宁惜梦骄横无礼地望着他,一脸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傲然。
穆清从怔忡间回神,将心思收回,压下心中不耐,端量了下眼前的女子。
片刻后,挑眉淡淡而笑:“我若不说,宁大小姐就想去云州劫人?那我不妨告诉宁大小姐——”
宁惜梦紧盯穆清。
看着宁惜梦掩饰不住的紧张,穆清勾勾唇,联系之前有关这位宁家大小姐的坊间传闻,心下顿时几分明了。
“她的事——”穆清神情一变,语声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