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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夫人特地起了个大早,辰时初一刻,司夫人便召了管事来。
不多时,小轿便停在了院门前。
余老太君还没起身。
穆清将“沈霓裳”抱了出来,轻轻安置在小轿中。
管事瞥了一眼“妙音小姐”几分苍白的面容,便低下手,束手恭敬站在一边。
司夫人同穆清回头对着余老太君的屋子深深一礼,转身朝花寻同孔祥二人颔。
两人起轿而行。
管事目送五人身影远去,无声息地撇了下嘴角,转身去了。
司夫人特地同管事说了,不必走正门,免得惊扰客人,此话正当合意,管事假意推脱了两句后便让人将东侧的一道偏门开了。
小轿一路朝东,走出一段后,沈霓裳扮作的丫鬟同欧阳雄扮做的小媳妇也不远不近的缀了上去。
眼见到侧门,后面却传来了仆妇的呼唤声。
远远缀着的沈霓裳不觉心中一跳!
第三百一十二章 秋风乍起()
隆武二十五年,九月初一。 。
大沥重镇云州。
前日还是秋高气爽,艳阳满天,这一日天气却陡然间变化。
乌云低低矮矮挡住了日头,秋风瑟瑟起,到了晚间便风声大作,四野一片沉沉。
眼见快要落大雨,街上行人愈行色匆匆,脚步不停。
即便在路过大将军府前时,见得那一溜儿黑色甲胄森严的兵士,也只敢在门前木桩上那衣衫褴褛半死不活的老婆子身上飞快瞟一眼,就脚下加了走了。
这十日,城中流言蜚语一片哗然,据闻云州大将军穆东恒盛怒之际差点没把大将军都给砸了,不说旁地,就看这五十黑甲兵士的一身杀气,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如何惹得起?
黑甲军乃是大将军私兵,云州铁军中无出其二的核心战力,无论装备还是战力,无一不是精锐中的精锐,素有以一当十之功。
威名赫赫,云州无人不知。
穆大将军竟然派出五十黑甲军来看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子。
可见盛怒之剧!
公主乳母为泄一己私愤,先是假冒死胎,丢弃长公主同穆大将军之长子于荒野,而后又偷梁换柱,鱼目混珠十八年——简直胆大包天,骇人听闻已极!
那非但是皇室血脉,还是穆大将军唯一的血脉嫡子!
莫说是素有云州铁面战神之称的穆大将军,便是一般的百姓人家,也决计容不得这样的事情。
混淆他人血脉,几乎等同挖人祖坟。
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今公主乳母已然认罪,且证据确凿,这十日来,云州百姓无一不在心中怜悯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
怜其二十年如一日的对公主妻的深情,更怜悯其这二十年来被身边人的蒙蔽。
早前几日,还有大义凛然的民众特意奔赴大将军府门前,朝那以下欺上狗胆包天老婆子投掷烂菜瓜果。
而后被府中大管事拦住。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贱奴所犯之罪,将军已上禀天听。十日之后若是人不出现,当众五十鞭刑后,便会将人押赴王都,由陛下圣裁。将军谢过诸位大义,但私刑不可取。诸位请回吧。”
热情正义的民众纷纷退去,皆在心中称颂穆大将军的正直无垢。
八月二十二日事,穆大将军下话来,给了十日期限,让那假冒了十八年的穆清少爷主动投衙,为示公平公正,也如原先的白少爷如今已经正名的穆远之穆大公子一般,当着宗亲族老以及城守大人的面,在公堂之上当众滴血认亲,而后再一同前往王都论罪。
若是那穆清少爷畏罪不出,十日一过,这犯下大罪的扈嬷嬷则会在九月初二一早于大将军府门前当众受鞭刑五十,再押往王都。
云州民众皆睁大了眼睛盯着,只看那穆清敢不敢来。
可如今已是九月初一黄昏,那位穆清少爷一直都未出现,故而即便是有那猜疑不信的民众也在心中暗暗转了风向。
衙门的公示早已遍各州郡,十日时间,便是在偏远也赶到,莫说据闻那位穆清少爷在王都还得了一匹赤血马。
按理,即便千里之外也足以赶到。
如今期限只剩最后一夜,人未出现,除心虚之外,别无缘由。
这般看来,果然是鱼目混珠之辈。
过了黄昏,天色愈的暗了。
秋风大作,卷起枯枝败叶,尘土霾霾,皆在空中打转。
淅淅沥沥地雨终于落下。
街上再无一道行人身影。
五十黑甲兵士却依然直朝天而立,无论身形表情,皆无一丝颤动。
五十人形成的方阵前方,一根粗壮的木桩上,一个老婆子五花大绑其上,已经被绑缚视众十日,便是一个精壮男子也未必承受得住,何况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年人。
扈嬷嬷质地优良的衣裳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除了尘土,还有不少菜置蛋液之类污垢凝结其上,素日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髻也散落如乞丐。
扈嬷嬷耷拉着脑袋,散落地银丝已经垂到了胸腹上,随着雨丝不住颤动。
原本还有几成黑的头上,此际已是银丝成片,再不见一丝乌黑。
雨渐渐大了。
夜色也慢慢降落,暗沉沉的天色中,那一头混着雨水的白,在狂风暴雨中微微颤动,煞是醒目。
穆清一动不动的伏在街角对面的屋顶,五指用力成钩,已经生生抠入屋顶梁木之中,整只手因用力而青筋迸,雪白的指腹下,血色艳红涔涔混雨水浸出。
穆清一霎不霎地望着对面的扈嬷嬷,双目睁得极大,一双桃花眼中原是黑白分明,但此际却血丝成片,如画面容上,不住有水滴接连滑落。
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哗哗”地雨声充斥天地,雨丝如柱,将天地连接成一片,地面水汽沸腾,让人视线朦胧。
五十黑甲军却如无知觉的雕塑一般,立在雨帘中,毫无所动。
直到领头的将领见得时辰到了,一个挥手,才有两名兵士大步迈出,走向那被绑缚的老妇人,松绑之后,将人拎起。
其他兵士也转身,齐刷刷列步而行。
就在此时,一道惊天银光“唰”地划破漫天雨帘,直直划向那两名毫不容情拖着扈嬷嬷前行的兵士前胸!
“敌袭!”
将领一声喝道!
数十黑甲军猛然折身冲回,只一个眨眼间,就配合默契地散开阵型将来人包围其间!
下一刻,整齐划一的亮出寒气森森的雪亮兵刃!
黑家将领缓步上前,目无表情却气势隐隐地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两个拖着扈嬷嬷的黑家军已经被穆清那一刀逼开,却呈夹角之势将人包在两人中央,目光冰冷地注视着。
穆清抱着扈嬷嬷,只觉心房剧痛!
不过短短十日,怀中的扈嬷嬷已经如纸片人一般单薄!
仿佛他稍稍一用力,这个虚弱的老妇人便会禁受不住而断掉,甚至碎成碎片一般。
扈嬷嬷已经晕迷,被雨水淋湿的干枯面容上,干涸的唇瓣色泽还依稀可辨。
“嬷嬷,嬷嬷,嬷嬷……”
穆清没有理会那位对他
第三百一十三章 何是己心?()
白远之从府门前大步流星而近。
黑甲将领抬手,众黑甲军倏地让开条通道。
“少爷!”
黑甲将领敛容行礼。
白远之朝他淡淡点了下头,转朝穆清看来。
穆清又将扈嬷嬷抱紧了些,眸色深幽地同白远之对望。
自上次别,两人已有数月不见。
再见却恍若隔世,身份判若云泥。
白远之,此际应是穆远之了。
思及此,穆清深幽的眸光颤了丝,转瞬这丝颤动便消失,眸色沉寂却刚毅地定定看住他,唇线依然抿紧。
“清弟——”
良久之后,穆远之声低低,面上神情确是复杂难辨。
十日之间,天翻地覆。
全然措手不及茫然不知为何的,除了个穆清,还有个他这个夕之间变成大将军真正嫡子的“民间遗珠”。
穆远之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可公堂之上滴血验亲,却是真真切切证明了他的身份血脉。
他不是义子。
而是云州大将军穆东恒同大长公主的嫡长子。
皇室血脉,嫡出长子,血脉尊贵,真正的天之骄子,皇亲贵胄!
可这滔天尊贵的身份真正出现在眼前,穆远之却是数日都未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是真的。
穆清是假的。
时间,穆远之难辨滋味。
此际,两兄弟再度碰面,心中却只如隔世。
望着穆清那精致完美得不似真人的面孔,穆远之心中的那似不确定又浮现出来。
这是真的么?
他们二人的身份真的混淆了么?
穆清占据了他原本该有的切,他应该是恨他的。
可是真正面对这刻,往昔那幕幕如跑马灯浮现脑海。
从小就爱粘着他玩儿的穆清,粉雕玉琢的个小肉团儿,总是很乖巧,也很听话……
从不在他跟前摆嫡子的架子,有什么好东西都念着他,要同他道分享的穆清……
知晓他要进阶,到处去为他寻楠的穆清……
再望着眼前这个脸倦色湿透,脸色惨白,眼中布满血丝,却神情坚决地将扈嬷嬷抱在怀中护住的穆清,穆远之眼中蓦地湿润瞬。
瞬间,穆远之定下决心。
他深沉吸口气,朝穆清神色坚定地伸出手:“扈嬷嬷你带不走,交给我,我应你,定请大夫看诊。”
穆清神情戒备退后半步,只将扈嬷嬷抱得更紧。
周遭兵士冷凝肃然地将兵刃蓦地抬高几寸!
“清弟,信我!”
穆远之眼底掠过丝焦急,直直凝视穆清,眼底无言催促。
相伴两世,穆清看懂了穆远之眼中的含义。
穆远之的确语出真心。
瞥了眼周遭甲胄森严的黑甲军,穆清知晓穆远之说的实话。
他没有办法将扈嬷嬷带走。
胳膊上力度传来,穆清低头朝怀中的扈嬷嬷看去,扈嬷嬷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语声低微:“……长生乖……听大少爷的……”
“嬷嬷……”
穆清眼眶再度湿润。
穆远之上前步,见穆清未有抗拒便将扈嬷嬷接了过来,倾身交错之际,穆远之声若蚊蝇,低低急入耳。
“清弟信大哥句,走!越远越好!”
息交错,穆远之抱住扈嬷嬷退后几步,神情肃穆朗声:“明日辰时,府衙相侯!”
说罢,便侧面冷声看向那些黑甲兵士:“都让开!”
“少爷不可,将军他——”
黑甲将领迈步上前,沉面蹙眉出声拦阻。
“休得多言!这是父亲的命令!难不成了我会矫令胡言么?”
穆远之不待他说完,便冷厉开口打断,又转看向众兵士:“还不让开!”
黑甲将领皱了下眉头,不出声了。
众兵士看了眼,默默让开条道路。
穆清提着秋水刀行出十余步,出了包围圈,蓦地转身朝穆远之怀中的扈嬷嬷望去——
扈嬷嬷干涸枯瘦的嘴唇不住微微瓮动,那唇形只无声重复字:“……走……走……”
穆清倏地闭眼,转身快走几步,然后几个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