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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看出他在努力的成长,想追上其他人的脚步。
如果这个时候,她告知一切,也许他的世界连同他的内心,都会因此瞬间倾塌。
也许,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也在有意无意地逃避。
这一刻,沈霓裳只觉词穷。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宽慰这个被逼着面对一些事实的少年。
如果是在两人相识的最初,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些锐利伤人但却不含恶意的话,让他清醒的面对现实。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穆清那微微轻颤的脊背。
她却不忍。
她知道以穆清的耳力和穆清对她的了解,一定听出了她的脚步声。
沈霓裳就这般默默地伫立,站在离穆清十步远的距离。
盛夏的阳光灿烂已极,沐浴在阳光中的女子,一双明眸却愈加幽静。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人的位置都未动分毫。
终于穆清的语声低低传出,鼻腔似还有些发堵:“霓裳……”
只低低唤了这么一声,便涩涩顿住。
沈霓裳轻轻走过去,在他身侧蹲下,语声轻柔缓缓:“一生漫长,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和不开心。可我觉得,无论是何等的不如意,何等的不开心,也许当时确实会很难受甚至也很难接受,可是等许久之后回头,你会发现,无论什么样的经历,只要我们能坚持本心,最后其实那些事情也造就了你。当然,也有人就此自怨自艾,埋怨命运的不公,如果这般想的话,最后的结果也许会更不好。”
穆清慢慢抬首起来,没有直接转身过来,而是下颌微收,保持一个略略垂首的姿势,语声也同样轻:“霓裳也有过么?觉得不能接受,觉得很难受的时候?”
“我曾经识得一个小姑娘。”沈霓裳略顿了顿,“她的母亲生下她就过世了,而她,生下来就有极严重的心疾。原本这种心疾可以治好,可是她的血同常人不同,乃是万中无一,所以,这种对于旁人尚有一线生机的病在她身上便成了不治之症。在她生下来那刻起,大夫就同他的父亲说,只要她活着,多活一日便是赚一日。因为,每时每刻都可能是她的死期……可是,她还是活下来了。她比别的孩子要早慧,所以很早便知道自己同别的孩子不同。她偷偷查阅资料,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穆清缓慢怔怔地转首过来,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还有一丝微红湿气,听得沈霓裳的讲述后,此际却现出几许怜惜同情。
“那……后来呢?”穆清怔然问,眼中一丝茫然。
“她很难过,也很接受不了。因为他的父亲一直告诉她,等她长大了就能治好她的病。”沈霓裳垂了垂眸,“她的父亲很爱她,很爱很爱她。可是她还是很难过,觉得老天不公平,觉得父亲欺骗了她。她去寻她的父亲,责问他为何要骗她。然后她发病了,在昏阙前一刻,她看到了父亲落泪了。她的父亲是个极有本事的人,从未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男子会这样的落泪。可她在昏迷前一刻,看见她父亲抱着她,双手不住发抖,几乎抱不住她,而眼泪就那般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比她见过的下得最猛的雨,还要落得急……”
说到这里,沈霓裳语声似有些发紧,她顿了下。
“……从一刻起,她忽然什么都不怨了,也不恨了。”
“为什么?”穆清望着她,神情中还有几分恍惚低落。
“因为,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天爷是公平的,它虽然取走一些本该属于你的,但也会给予你一些旁人所没有的。老太爷也取走了她的健康,但给了她聪慧,也给了她世上最好也最宝贵的父爱。也许有些人觉着性命才是最宝贵的,可她觉得与其伤心那些自己已经不可能得到的,不如珍惜自己所拥有的。珍惜她还能活着的每一寸时光,珍惜这个世上最好的父亲。”
沈霓裳眸色静静地看向穆清:“你有常人所没有的好容貌,也有常人所没有的天赋,而这些,是谁也无法夺去的。如果让你选择,你是做那个女孩,还是做自己?”
穆清顿时怔忡。
“还是愿意做自己,对么?”沈霓裳唇角一缕似有似无柔柔微笑,“我想那个女孩也会选择做自己。不是说你贪生怕死,也不是说那个女孩不想健康,而是,人最应该做的还是自己。无论好坏,属于自己的那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没有办法抛弃,也不能剥离。无论的抛弃还是剥离,那都不是自己了。”
穆清神情动容。
沈霓裳未有继续再说下去,看了穆清一眼,她起身朝外行去。
身后传来穆清的轻问声:“那个女孩儿……最后怎样了?”
沈霓裳的脚步一顿,没有回首,片刻后,话声轻轻传回:“虽然很累,但活着的每一天,她都尽力让自己开心。”
穆清长身玉立树下,怔怔然地看着沈霓裳渐渐远去的背影。
荆钗布裙,朴素无华,娉婷秀雅。
分明几许单薄瘦削,却透出一种莫名的坚韧。
仿佛前方无论有何种艰难险阻,龙潭虎穴也好,刀山斧海也罢,她都能笔直向前,一往无前,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在这一刻,他心房中那一颗迷惘而痛苦的心忽地被触动,继而奇异般平静下来。
刹那间,一切的纷扰杂乱都远离。
在这一刻,他怔然而立,默然而思。
这样的一个场景,这样一道背影,此生此世,乃至永生永世,他都不会忘记。
终此一生,不会,也不能。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尽在不言()
隆武二十五年六月二十一日。
四匹神异非凡的赤血马在官道飞驰而过,带起尘土飞扬,引得路上并不多的行旅纷纷惊赞瞩目。
又奔驰了一段,最前方的凌飞瞥了一眼左前侧的岔道,将马速缓了下来,小跑到岔道口,凌飞勒马停下,回身看向身后三人。
“你们怎么打算?”虽是对着三人发问,但目光却是落在穆清身上。
那日决定打道回府后,沈霓裳却提议先按兵不动。
黑卡在山区范围探查了三日,发现并无大股势力进入林区后,他们又在山中寻了七日无果,只得归返。
穆清提议先回云州。
无论是穆清还是他们三人都未曾对这一决定进行评述,其他三人当时也只是默默点头同意。
虽然穆清什么都没说,但三人心中皆明了。
穆清这是打算回大将军府寻穆东恒。
哪怕事到如今,已经不存多少希望,他还是不肯放弃。
随着凌飞的话声,沈霓裳的眸光也朝穆清看去,唇动了下,又顿住。
沈霓裳知道穆清此行多半是无果。
如果那个独臂买楠人不是暗一,自然一切空谈。
如果是……那几乎也没有可能。
皇榜贴出半年有余,要拿出来,也不会等到穆清去讨要。
可是,她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去阻止。
果然,穆清沉声:“我回去。”
沈霓裳顿了下,问:“你去王都,府中可知晓?”
穆清摇了下首,垂了下眼:“我没说。”
凌飞蓦地蹙眉:“那你回去打算如何交待?”
穆清沉默。
一瞬间无言。
“今日先歇了歇。即便要去,也休整好了,想好说辞吧。”沈霓裳无奈,只能如是道。
“我没落脚处,不如今日一道回你别院,好生想想清楚再说。”凌飞也道,“你爹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莫说旁的,就你这回不告而走,小心又落一顿家法。”
孔祥虽未言,对两人的话也露出一丝赞同之色。
穆清点点头:“也好。”
“那我先走了,你们也不必送,没多远了。”沈霓裳道了句便勒转马头,踏上了去庄子的岔道。
目送沈霓裳的背影去远,三人才一勒缰绳,朝着南城门策马飞驰。
路真是不远。
约莫是感应到了沈霓裳的心绪,雪风的步伐也带出几分轻快。
不到一刻钟,一人一马便停在了庄前。
沈霓裳飞身下马,将缰绳收好,就迈开步子大步朝内。
雪风甩着柔顺光滑的长长鬃毛,很是悠哉地不紧不慢跟在身侧,始终同沈霓裳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
一路上的农户从未见过这般神骏的马,沈霓裳也带着面具,众人也不识得,只带着几许惊异新奇的神情,目光紧随,又带了几分戒备,不敢跟随。
此际的沈霓裳已经无暇注意农户们的视线。
五月三十日离开,到如今已经五十日开外。
在一起的时候,未有所觉,但分开后,她才发现,自个儿竟会如此想念。
除了想念,也有担心。
毕竟她们此番是瞒着府中行事,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早前在王都时还能传信往来,可南下这一个月,却不得不音讯断绝。
甚至南下的消息,也是决定了出发时期才仓促地给司夫人和容苏简单交待了一下。
一路疾步一路思量,不知不觉就到了院门前。
“你找谁?”
一道疑惑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有些耳熟。
沈霓裳转过身,发现是司夫人身边一个叫香兰的二等小丫鬟,见对方一脸疑惑的模样,沈霓裳抿唇一笑。
“香兰,是我。”沈霓裳含笑低声。
香兰手中的篮子一下子落在地上,眼睛蓦地睁大,她拾起篮子便冲进院子:“夫人,夫人!夫”
妙红一挑帘子出来:“跟你说了多少回,大唿小叫的,怎么学的规”
“妙红姐姐,小姐回来了!”香兰满脸兴奋,说着一手指向正从院门处含笑而入的沈霓裳,“快告诉夫人,小姐回来了!”
妙红循声看去,一触到沈霓裳笑意盈盈地双眸,下一刻,圆圆的苹果脸上,一双圆熘熘地眼睛倏地惊愣睁大!
“回来了。”
还没等妙红反应过来,一只柔美丰腴的柔荑已经拂开了门帘,一身丁香色曳地纱裙的司夫人便出现在门口。
只简简单单三字,司夫人便朱唇微微而勾,一双凤眸也随着这一抹笑意愈发眼角上翘。
笑倚门阑,风情不减,丁香色的曳地纱裙将原本就极为玲珑有致的身形勾勒得愈发动人。
沈霓裳强抑住鼻端那突如其来莫名涌出的酸意,眸光水润,微笑颔首,语声轻柔:“嗯,回来了。”
两人静静对望。
两个丫鬟也在一旁未有出声。
阳光灿然,院中两棵大树绿树成荫,生机盎然,廊下树边,阴影之外,一地金色暖暖融融。
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温情暖意,让人的心也渐渐宁静,徐徐欢喜。
望着司夫人那一双含笑盈盈的美艳凤眸,一瞬间,沈霓裳心中的所有猜疑揣测都消失,胸腔中的一颗心被暖意柔柔包围。
什么都不必说,也不必再问。
一阵风来,拂动了雪风的鬃毛,雪风甩了下头,将挡在眼上的鬃毛甩开,见一旁妙红盯着它看,雪风瞥了一眼妙红,摆出一个很是矜持自傲的姿势。
妙红“噗哧”一声笑开:“小姐,这马可真逗,跟人似的。”
沈霓裳抿抿唇。
“这便是雪风?你信上说被你救回来那匹马?”司夫人走下台阶,围着雪风转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