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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起身深深福身一礼:“今日是我的不该,还望先生见谅。”
玉香先前受她的吩咐,一直守在店铺外侧,此刻见她出来神色郑重,也不由疑惑。
她也未多言,待行到门口,身后传来容苏依然温和清润的语声:“我此番不能答复,你若方便,三日后再来。”
沈霓裳顿下脚步,微微阖目又很快睁开,下一刻,她转身朝容苏福身再一礼,这才离去。
此刻她,对容苏是感激的。
感激容苏依然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于此时的她而言,这样的机会可谓弥足珍贵。
可此时的她,却不会想到,这样的一个决定,对容苏而言是冒了多么大的风险。
心绪有些复杂,她也不想说话,玉春见她面色不同,也只不出声的跟着。
直到身后传来有人呼唤的声音,她转首望去,却有几分面熟。在记忆中搜索片刻,她才认出原来是鼎丰茶楼的那个伙计。
偏首看了看,原来她们刚好走过茶楼。
那伙计走到近前,态度十分恭敬周到:“沈小姐,我家少东家想请沈小姐一叙。不知沈小姐可有闲暇?”
沈霓裳微微愣住,蹙了蹙眉:“你们少东家请我一叙?你们知道我是哪位沈小姐么?”
伙计笑着点头:“不会错,是少东家指给小的,小的才认出沈姑娘的。”
这样说,那张少东家是真的请她,而不是把她当做了沈如彤了。
沈霓裳点点头,随着那伙计进了茶楼,伙计直接引着她,进了二楼一处包厢。她想了想,吩咐玉春在外候着,独自迈了进去。
桌面有各式点心,还有清茶一壶,显是早已准备。
沈霓裳站在桌前朝对面座上眉目俊朗的年轻男子看去:“张少东家寻我可是有事?”
张少寒噙笑而起,做了个请势:“沈姑娘请坐,不必客气。”
沈霓裳定定看他一眼,只见他目光清朗,言笑晏晏,倒不似有何不对之处,收回目光,她在他对面坐下。
“今日请沈姑娘前来有些冒昧,不过少寒前几日曾见过姑娘。”张少寒持壶先为她倒了盏茶,礼数周到。
沈霓裳颔首:“那天我替大小姐给少东家传信。”
“不只那时,”张少寒的目光中带出笑意:“在沈小姐离开鼎丰后,少寒在一香料店也曾见过沈姑娘。”
沈霓裳怔了怔,明白了。他应该是在她同容苏说话的时候经过脉然斋,然后约莫是看见了她们。
可她不明白,这同他请来上来有何关系。
约莫也看出了沈霓裳的疑惑,张少寒含笑称许:“没想到沈姑娘对香之一道也颇有见地。”
“不敢当少东家此誉。”沈霓裳眼中不解,却未发问,只带了几分暗暗警惕:“霓裳了解粗浅,未免贻笑大方。”
张少寒温和笑了笑,视线落在对面少女身上,虽是眉眼并未完全长开,但荆钗布裙已不掩风华,言行间更是从容有矩,不卑不亢,眼底顿生赞许。
沈霓裳自来不喜被人过多注视,尤其还是不算熟悉的人。
察觉张少寒的打量后,她垂帘捧起茶挡住,眉心几不可见的蹙了蹙。
张少寒也觉出沈霓裳的不快,却只当是面薄害羞。
他低低一笑,转回正题:“少寒亦正有意开家香铺,那日见沈姑娘见识不凡,不知可否容少寒讨教一二?”
他也想开香铺?
还真是巧,不过这也解释了他为何会请自己上来。
沈霓裳顿觉自在了些:“香铺有许多,少东家想开什么样的?”
“沈姑娘觉得何种香铺更适合?”他将问题扔了回来。
这个倒没什么好隐瞒的,沈霓裳回道:“香铺可纯卖原料,也可制香粉口脂,也可制香丸香饼。若是有渠道人力,三者皆可。若是无好的原料渠道,则制后两者更为合适。但若论受众更多,用量更大,还是香丸香饼回利更快。不过无论制香粉口脂还是香丸香饼皆需香方,等闲难得。不知少东家是想开哪一种香铺?”
“原本是想开香料铺,可听沈姑娘这么一说,少寒倒觉得后两者更可为。”张少寒笑道。
这样看来,这张少东家也并无香方在手。
探听到自己想知晓的讯息后,沈霓裳就不再开口。
她确是需要一个合作伙伴,但这张少寒既然是沈如彤的未来夫婿,那就不合适了。
见沈霓裳不再出声,张少寒唇角弯起一抹弧度,从身侧取了一个盒子推到沈霓裳面前,见沈霓裳不动作,他又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支颤颤巍巍闪亮极精致的金步摇!
鱼跃龙门的款式,金丝微端缀着鲤鱼、蝙蝠、仙鹤、梅花鹿、麒麟等数种寓意吉祥的小动物。
沈霓裳的目光从金步摇上抬起:“张少东家这是何意?”
第二十八章 怒火中烧()
沈霓裳的眸光冷然,张少寒这才觉出不对。
事情似乎不是他所想的那般,眼前的少女似乎对他们之间的事并不知晓。
不过这也无妨。
他含笑柔和,目光分外温柔:“张家同沈家不日便会结文定之礼,你可知晓?”
知道当然是知道,可这同他送她步摇有何关系?
沈霓裳眼帘垂了垂,抬起淡然:“张少东家请说重点。”
通常心情不是太糟的情形下,她还是能保持礼节和气度的,可不包括当下。
小姑娘还挺有脾性的,张少寒也不以为忤。
“不知你是否知晓,沈家头一回来示意这门亲事时,我并未同意。”他缓声和蔼,见沈霓裳又皱了皱眉,才笑道:“那日,沈姑娘送信后,沈家又送了信来。信中言道,若是我肯同意亲事,沈家愿陪嫁一女——”
沈霓裳倏地站起!
听到这里再加上张少寒今日这种种言行,沈霓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她面沉如水。
“你不愿意?”张少寒怔了怔。
他最初以为这少女是害羞,而后以为她是不知情。但他没想过她竟然会不愿意。
沈霓裳深深沉下一口,抬眼看向他,眼底是怒意,眼中是淡漠:“我为何要愿意?”
张少寒也不理解,挑眉复问:“为何不愿?”
“张少东家,能否帮我一个忙?”沈霓裳很快地判断出形势,如今眼前这人是能最快解决问题的途径,她按捺下所有情绪,十分恳切。
“沈姑娘若是想让少寒出言拒绝的话,很对不住,少寒不能答应。”张少寒望着面前的少女:“少寒自问并非浅薄之辈,也非陋颜粗鄙,沈小姐为何不愿?”
沈霓裳生出些燥意,伸手指向桌上盒中那鱼跃龙门金步摇:“少东家选这步摇大约也是费了心思。在少东家心里,霓裳出身卑微,能嫁入——不,不是嫁,能入张家便入此物一般,乃是鱼跃龙门,摇身一变,受了抬举。可于霓裳而言,宁愿做那自由自在在海中的鱼,也不愿跃那龙门。殊不知,即便是成了龙,入了天庭,也不过是畜生一流。”
张少寒的目光从那步摇沿着那葱白指尖一直到对面少女的面上,他看得出,这少女此时极为愤怒。
可是,她在极力压制这种愤怒,因而,最后所有的强烈情绪都爆发在那一双眼眸当中。原本就清亮无比的眼眸此际亮得惊人。
他向来不喜欢性格太过强烈的女子,可在这一瞬,他竟然觉得眼前这双眼生出了一种动人心魄激烈的美感!
竟然让他在这一瞬息间的怔楞。
很快回神,他有些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若是我以侧夫人之位迎你入门,你可愿?”他问。
沈霓裳已经感觉出她恐怕没办法说服这张少寒了。
沉默了许久,她轻声道却不看他:“少东家是个生意人,凡事衡量得失。先前不同这门亲事,少东家对沈家家世是满意的,但却觉得沈大小姐不堪匹配。沈大小姐大约是认为少东家嫌她貌不如人。故而加了我这个筹码上去。但若是少东家未曾在脉然斋见过我,只怕也未必会同意这门亲事。少东家只见了我一回半,若说有多喜欢我,恐怕连少东家自己也不能信。我虽有几分姿色,但这筹码也未必被少东家看在眼里。而今变卦同意亲事,无非是少东家正有意拓宽生意路子,若我成了张家人,自然也能为少东家所用。少东家以生意度己,也以生意度人。少东家认为我不愿意,是嫌陪嫁侍妾身份太低,故而也为我加上筹码,可是,”她淡漠看去,明眸清澈:“我虽也爱计较得失,却向来不做亏本生意。”
“亏本生意?”张少寒听得怔忪,过了片刻才回神,眼中异色掠过却也好笑:“沈姑娘是说我做了亏本生意?”
“为了一桩生意便要陪上终身,除了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子,还要同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子同床共枕一辈子。”沈霓裳略带讽刺:“莫非男人真的是灭了灯,什么女人都可以——是么?”
张少寒不禁噎住。
他没想到,这个少女竟然会这样尖锐,这样大胆。
这个世界对女子虽说宽泛,可也只见男子才能理所应当的三妻四妾。女子,尤其是闺阁女子,言行也是不敢太过狂放的。
可奇怪的是,从这个女子口中说出这样大胆放肆的话,他竟然生不出恼意和轻蔑。
他沉吟良久,还是耐心解释道:“沈姑娘的意思,我也大致明白。可此事并非如此简单。沈府先托人传话,少寒拒之。而后,少寒首肯,家中也向沈府透话。如果两家已有共识,少寒亦不能做那出尔反尔之人。这两日便要下定,如无缘由,家中也难以交代。”说完,他凝视眼前少女,几许真心:“若是事无更改,沈姑娘为何不试一试呢?或许,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事已至此,同他多说无益。
夏虫不可语于冰,沈霓裳也不想再浪费唇舌,转身就朝外面快步而行。
主仆二人在街上叫了辆马车,沈霓裳径直上了马车,一言不发的坐着。
早前从脉然斋出来,沈霓裳的神情就不同以往,可此番从鼎丰茶楼出来,沈霓裳的面色简直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玉春瞅了好几眼,一个字都不敢问,只心里隐约直觉,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沈霓裳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愤怒。
她从来没有把自己同真正的沈霓裳看做是一个人过。她不喜欢沈霓裳那种懦弱认命的性格,也更不喜欢沈霓裳那种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那种想法。
所以,她很少关注沈霓裳的生活。她觉得,她是她,沈霓裳是沈霓裳。
除了最初不得已的那几日,和最后那一日,她几乎没在意过在沈霓裳身上发生过的事。因为,她觉得她们两人除了名字,应是有天壤之别的两个个体。
第二十九章 深夜求助()
自从成为沈霓裳的第一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自己在沈府危机到来时,面临和沈霓裳一样的结局,不让他人主宰和掌控自己。
可没有想到的是,不是十一个月后,沈府也还没有发生危机,她就面临和沈霓裳一样的处境——被人像物品一样摆上了台面!
大夫人、沈如彤,甚至那个张少寒……他们都没有把她当做一个有思想的人!
这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