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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沈霓裳问起这个,穆清眼底涌动兴奋,但触及沈霓裳静静看来的眸光,他很快又定下了神:“我觉得这瞒天过海其实也不难,关键在于对时机和人心的把握。比如这太史慈,他想突围出去求援,若是单枪匹马就贸然冲出去,肯定不成。但他没人手相助,这样就只能趁那些围城的黄巾军放松警惕,出其不意才能抢夺时机。所以,他每日只带两个兵士出城练箭法,连着几日后,在对方已经习以为常的时候,突然发难,对方准备不足,这才给了他突围成功的机会。”
说完后,穆清看着沈霓裳,等待点评。
沈霓裳却没有对他的说法进行评价:“所谓‘备周而不怠,常见而不疑’,就是说,在防备周密时,防备着便会高枕无忧从而心生清弟麻痹之意,而对于司空见惯之事,大家往往就很难对此产生怀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这说的是,隐秘的事常常是以公开的形式作为掩护,让人难以察觉,而绝不会与公开的形式向对立。这太阳太阴两者相反相成,同方才这一句,是一个道理。听明白了么?”
穆清想了想,点点头。
“所以,行这一计,关键者有三。”沈霓裳看他一眼,缓声道来,“其一,要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行事之前,真实的意图隐藏得越好,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这就是‘瞒’字,精华所在。”
穆清听得极为认真,没有看沈霓裳,而是微微侧耳,目光落在半空。
“其二,要尽量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这也是“瞒”字之含义。”她顿了下,“其三,则是要学会虚虚实实。因为有些目的很难完全掩饰,对方如果太过聪明,注意力也很难转移的情况下,那就用一些假动作来迷惑对方。将真实的目的藏在多个可能之中,让对方难以真正确定。这样一来,成功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穆清若有深思。
沈霓裳没有继续说,留给他思索的时间。
穆清想了一会儿,长长出了口气,也不见沮丧之色,诚恳认道:“我方才,想得太浅薄了。”
“无事。”沈霓裳笑道:“也不算浅薄,只是思考的角度不同。有些时候,有些东西只隔了层纸,只要找到这张纸的位置,捅破之后就很容易。”
“霓裳,你方才说的是自己行这瞒天过海之计要注意的关键之处,”穆清问,“那如果是对方行此计,自己又该如何防备呢?”
倒是能举一反三换角度思考,沈霓裳有些意外的看了穆清一眼,她正想说这个,没想到穆清先问出来了,她不答反问:“你觉着呢?”
穆清一面思索一面整理语句:“我觉着,若有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管何种计策都会有疏漏之处,即便没有疏漏,也定然会有蛛丝马迹。所以要防备,首要是细致,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处。其次,是要足够的戒备。就算自己占据明显绝对的优势,也不可掉以轻心。这最后么,就算对方计策成功,不到最后一刻也不能完全放弃。就好像那些黄巾军,若是我的话,就算太史慈突围跑出去了,但他只有一人,那我无论如何也要追上去,无论是杀是捉,总归不能让他那样轻易就求了援兵回来。”
沈霓裳微微而笑。
这一刻,她对穆清还真有些刮目相看。
第一点针对的是敌,第二点针对的是己方,也许说辞不那么华丽,但看问题的角度是非常精准的。
最让她意外的,是穆清提的第三点。
不拘泥于一时的成败。
这一条说来简单,但能想到的,绝对是少数。
不过想到穆清散功时的情形,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但凡有大意志力的人,多数性格中都具有不轻易放弃这种特质。
见沈霓裳含笑不语,穆清心里有些没底。
“霓裳,我说错了么?”穆清问。
沈霓裳弯了弯唇角,正想说话,蓦地生出些异样之感。
怔了一瞬后,她起身侧耳倾听,前一刹那,还有石子儿撞击的声音隐约传来,此刻却忽地消失,安静得近似诡异。
“有些不对——”
她转首看向穆清,随着视线转回,她顿时停下口。
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穆清已经斜斜趴在书案上,双目紧闭,好似突然间就入睡沉沉。
沈霓裳心神陡然一颤!(。)
第一百七十三章 怪人怪事()
“穆清……穆清。”
沈霓裳又低低唤了两声,站定一刻,伸手在他鼻端探了下,又把了下脉。
呼吸平稳,脉搏也均匀有力,正常得就好像,真的睡着一般。
但沈霓裳也不敢确定无事,毕竟,她只懂粗浅的把脉,并不真正通医术。
小翠还在外面,再看了眼穆清,她眸色沉了沉,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寸许长薄如蝉翼的雪亮刀片,反手扣置掌心藏起,垂手拢于袖间,提步无声地朝外行去。
子夜风起,连那一钩淡淡弦月也藏进了云层中,只廊下的两盏大红灯笼在近前洒下朦朦光亮,却莫名红得有些诡异,庭院中花木葱茏,空气中浮动着月季馥郁的芬芳,隐约可见花木的轮廓,在一片漆黑中,却看不分明是否有人。
整座院子笼罩在奇异的安静中,连虫鸣声也消失,沈霓裳只听得自己略略收紧的呼吸声。
小翠蜷缩着身子侧躺在门廊处,脸贴着地面,神情安然,手心还摊放着几颗小石子儿。
沈霓裳神情戒备的轻步走到她身前,视线四下扫射,周遭似是一切如常。
一条千足虫慢慢蠕动着身子爬了过来,正对小翠的脸颊,沈霓裳支棱着耳朵,不敢乱动,谁知那千足虫调整了下方向竟然朝着小翠的鼻孔方向锁定,就要接近那一刹那,沈霓裳脚尖一踢,将千足虫踢飞向庭院中。
再等了片刻,她俯身抱起小翠,刚扶到靠廊柱的小杌子上靠着坐稳,手还揽在小翠腰上,下一刻,忽觉脑后生风,可还没等她腾出手来,一道陌生气息夹杂着掌风朝她后脑袭来,再下一瞬,她后颈蓦地一痛,眼前一黑!沈霓裳失去了知觉。
沈霓裳软软地倒在了地上,站在她背后的高大男子先未动,等了须臾,先用足尖在沈霓裳腰后位置轻轻踢了下,见自己的力道果然掌握精准后,才绕到正面略略偏着头看了下,审视了一番后,眸光最后落在沈霓裳脸上。
他面上神情极是奇异,似有些不敢信,又带了几分饶有兴致的惊喜愉悦。
一道浅浅的血迹在地面蜿蜒而出。
男子鼻端猛地在空气中抽动两下,目光飞快一梭巡,很快发现了从沈霓裳掌心下蔓延而出的血迹,他抬起沈霓裳的手掌,发现了掌心的伤口,还有躺在血迹中的蝉翼寸刀。
男子嫌弃地看了下沈霓裳,翻了个“真蠢”的白眼,掏出一瓶药洒在那道伤口,血瞬间止住!男子也没给她包扎,见血迹止住后,他满意地点了下头,目光再度在沈霓裳脸上落了下,倏地深邃幽暗几分,下一刻,他做了一个很是奇异的举动!
他伸出食指在地面上的血迹上蘸了下,然后将指尖上的血迹舔入了口中,须臾之后,他定定看着沈霓裳,面上是深深地打量和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
男子眸光再在庭院中一扫,转身进了东次间。
穆清还维持了着那个姿势趴在书案上,看着这样的穆清,同样是几分怪异诡谲的神情,却没有方才看沈霓裳时那样和善。
定定看了眼,手指扣上了穆清的脉门,略略沉眸之后,他又露出了那种“果然如此”神情,但这一次却带了三分厌恶和讥诮。
男子掏出一颗药丸朝穆清嘴里塞去,但在接触到穆清唇角那一刹时,他忽地顿住!目光在被穆清胳膊压住的册子上落下,纸上的字迹十分新鲜,端正有余笔划虚浮,显然出自一个习字时日不久的女子之手,想起方才听见的对话,将视线朝门廊方向看了眼,他面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
那丫头好像对这小子挺好……
眸光奇诡的闪烁几下,他将药丸收回,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根银针,在穆清后颈大椎位置十分轻巧地扎了下,穆清纹丝不动,男子再探了下穆清的脉搏,眼底露出几许满意自得之色,收好银针,男子朝外行去,走出几步后忽地又顿住,下一瞬,他转身大步走回书案前,盯着穆清那精致如画的脸看了一眼,再下一瞬,他抬手给了穆清一记耳光,只听“啪”地一声,穆清皎洁如玉的面颊上立时浮起了几根红色的指印,看那色泽,显然这一巴掌力道很是不轻。
男子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大踏步走到外面,将沈霓裳抱起朝外大踏步行去。
………………
“别动!”
沈霓裳在一阵细微的痛感下醒来,还没完全睁开眼,就听见一道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随着语声落下,男子的脚步声退开了几步,鼻端弥漫着一股带着果香的酒味,味道十分香甜好闻,沈霓裳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个靠椅上,前方几步远的圆桌前,坐着一个面貌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男子面朝她而坐,面貌极为年轻陌生,肤色微黑,一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她,手里拿着一个酒囊,几分奇异的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隔一下就将酒囊送到嘴边喝上一口,视线却一霎不霎落在她身上,那玩味的神情目光让沈霓裳觉着自己似乎成了一道下酒菜。
沈霓裳只飞快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这男子出现的太过诡异,此刻情形更是莫名,在摸不清对方底细目的的情形下,她觉着自己还是尽量减少触怒对方的可能性。
她默默审查自己眼下的状况。
两侧肩窝和后背脊柱位置似乎都被一种力道封住了,故而她现在除了脖子以上能动,全身都动弹不得。联想方才的刺痛感,她心中顿时有了几分底。
右手掌心有些清凉的感觉,低头看了眼,目光顿了下,然后平静移开。
这男子貌似没有伤害她的意思,那他将自己抓到这里来,会是什么目的?
沈霓裳暗暗思忖。
目光又朝屋中扫了一圈儿,看陈设和布局,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屋子,但却透着一种缺少人气的气息,应是很久没有住过。
男子自沈霓裳醒来就在等她的反应,无论沈霓裳何种反应,他都想好了自己要“如何如何”。他决定,若是沈霓裳露出惊惧来,他就再吓吓她,让她练练胆量,他可不喜欢胆小的孩子。若是沈霓裳敢质问他,他就想法子戏弄戏弄骗骗她。若是沈霓裳敢动怒骂他,他就得让她吃点小苦头。
可眼前沈霓裳都醒来好半晌了,就一开始朝他这儿瞟了一眼,然后就东瞥西瞟,眼神儿就是不再往他身上落,再等了一会儿,她瞟完了,干脆就垂了眼,目光盯着自个儿的膝盖,仿佛要将自个儿的膝盖看出一朵花来!
胸有成竹的期待了半天,想着自己针对各种可能想出的种种对策计划,美滋滋了半天居然一个都没用上,就好似大厨忙乎了半天准备奉上让人大吃一惊的盛世佳肴,菜都起锅了,客人却说不来了。
……男子好生憋闷。
“你怎么不说话?”男子终究按捺不住,黑着一张脸问。
完全不在计划中,他干脆想什么说什么。
他此刻就想知道,她为何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