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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延之道:“张璧已经带着人去了广南,若是走得快,现在应当已经过了邕州了,叔叔在交趾善后,手头数万大军,找几个能解毒的医生容易得很,等张璧带了人回来,你得了药,很快就能好起来,再坚持几日。”
周秦并不置可否。
这样的话,周延之几乎日日都要换着法子说一遍。她知道哥哥这是把自己当做三岁小孩来哄,唯恐哪一日受不了了,做出令亲者痛的事情。
屋里一个小丫头昨日说漏了嘴,好似顾莲菡前几日受不了痛苦,半夜自己以头撞墙,想要寻死。
想来哥哥是担心自己也受不了吧。
周秦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死死忍住腹部那一阵痛楚,等剧痛过来,才对着周延之露出一个笑。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上辈子那样难的时候都坚持着撑了下来,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好日子,祖母、叔叔、哥哥都顺顺利利的,一家人完整和美,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要活下去。
无论身体上的苦痛再难忍,毒性的折磨再烈,她都会扛住的。
第二百零九章 不平()
陈夫人一脸憔悴地坐在厅堂之中,两个儿子坐在下首,顾承明手持茶盏,半晌都没有动作,而弟弟顾承信则是有些忿忿地把茶杯重重放在了桌子上,口中道:“母亲,这事情好没道理!交趾人要报复护国公府,白白拖累了阿姊,他们家不但不觉得愧疚,反倒百般冷待,如今连下人都敢给我们脸色看!”
顾承信发脾气是有原因的。
护国公府的周秦与顾家的顾莲菡一同被伪装成婢女的芙蓉所伤,周秦的伤口大且深,毒性也较重,顾莲菡的伤口虽是较小,却也是一般中了毒。
顾莲菡娇养长大,又性子喜静不喜动,连出门都不多,身子自然较弱,也扛不住伤痛。每每毒发,都哭得撕心裂肺,在床上滚成一团,以头抢地,直呼不想再活。
顾承信听说护国公府为了给周秦止疼提气,以延胡索、田七、野山参等物特制了一批药丸,便去同药房索要,谁知管事的却说什么药丸极少,已经全数供给了周秦,再无所剩。
想想也知道,这仅是推辞之言。况且,一样都是中了毒,为何旁的药都是一人一份,偏生这一类,就只有周秦的份?
顾承信被当场拒绝,脸面没处挂,气冲冲地走了。
不多久,周延之亲自送了些药材过来,解释说药丸确实已经用完。
顾承信觉得更丢脸了,似乎对方的行为是在嘲笑自己小气巴拉地盯着别人家的东西不放。
他仔细回想徽园之中发生的事情,觉得姐姐分明是被周秦拖累,可出去外头,无论喝茶吃饭,京城的闲人却众口一词,认为是“护国公府那一门姻亲”没有成算,不成规矩,这才让交趾奸细混了进来。
顾承信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想要站起来驳斥他们,可都被身边的人拦下。
街头巷尾是搞不清楚“护国公府那一门姻亲”姓甚名谁,是以都是口头说说,而在知道顾家与周家关系的官宦圈中,又将如何看待自己一家。
他深觉顾家吃了大亏。
交趾人盯上了护国公府,无论如何都会找机会来报复的。就算没有顾家,也有张家、李家。看看承恩公府,他们那里没有生人了吧?可承恩公田炳一样被人设法惊了马。
顾家才是无妄之灾!
不但姐姐顾莲菡被殃及池鱼,家中还要受千夫所指!好似换一个人就能分辨出路上的人牙是好是坏,换一家就能早早发现那芙蓉有不对一般!
哪有这种道理!!
顾承信越想越气,忍不住就冲着母亲、哥哥抱怨起来。
陈夫人没有喝止他。
倒是顾承明皱着眉头说道:“噤声!也不看我们现在住在哪里!”
顾承信动容道:“大哥,你看看阿姊如今的样子,都不晓得还能撑多久!你不说,我不说,阿姊就能好起来了吗?你出去外头听听,我们已经被人传成什么样了!以后哪里还有人敢同我们家来往”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渐渐就大了起来。
陈夫人终于忍不住道:“你也小声些,莲菡还在隔壁,好容易给她喝了安神药睡下了,被你吵醒,又要喊痛。”
她把两个儿子打发走,让他们好生在家念书,不要出去外头乱晃,这才回了卧房。
陈夫人坐在妆台前,心乱如麻。
芙蓉怎么可能会是交趾的细作!
她无数遍回忆起当日在客栈中遇到那名牙婆的场景,怎么都找不出其人行事上的问题。
京都府已经派遣衙役去寻那名牙婆了,也正在调查芙蓉的背景身世、个人情况。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她心中有着三分愧疚,到了现在,愧疚也已经被外人的指责给耗得干干净净。
顾家好端端外放做官,也不曾招惹什么人,不过借护国公府的地方住上一阵子,借个势,怎么就会这么倒霉!
莲菡小小年纪,未曾说亲,就中了那样厉害的毒,还不晓得能不能好起来。如果不是被护国公府连累,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情!
当日不住在护国公府,也不会被交趾人盯上,也不会被借刀杀人,更不会把自己拖下水。现在不仅儿女亲事难寻着落、丈夫差遣毫无头绪、顾家更是在官贵圈子里扬了名,偏还是不好的名声。
而女儿的性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想到顾莲菡毒发之时,哭得肝肠寸断,咬着枕头撞墙的模样,陈夫人心都碎了。
她抚着头,想了半日,换了身衣裳去找赵老夫人。
老夫人在正堂,她跟着丫头走了进去,却发现堂中不仅有赵老夫人,还有周延之。除了二人以外,又客座上又坐了三个中年人,穿得都很普通,而立在堂中的还有七八名侍卫模样的人。
见她进门,堂中十几人同时转头看了过来。
陈夫人上前几步,先给赵老夫人问了好,又做出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问道:“这是?”
赵老夫人这些日子也已经瘦了一圈,好在精气神没有灭,依旧撑得起场面,她给陈夫人介绍道:“这是朝中的官人。”又对着那几名中年人道,“这便是你们要找的顾家的夫人。”
陈夫人悚然而惊。
赵老夫人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种场合中,她不介绍对方的姓名,只草草以“朝中的官人”来代指,这些都是什么人,大概也能猜到了。
她局促地冲着几人行了一礼,几人均回了礼,领头一人道:“正巧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夫人,不知您现下方不方便?”
陈夫人从小腿处开始泛起了鸡皮疙瘩,一路攀上背脊,她嗓子里痒痒的,咳了两声,转头看了赵老夫人一眼。
赵老夫人道:“不如先坐下来聊一聊,有什么问题,一并问清楚了。”
那领头之人苦笑道:“老夫人,您便不要为难我了。不请她去我们那,已经算是给您府上面子了。”又四处看了看,道,“便请到厢房来吧。”
陈夫人心下惶恐,不明白对方想要问什么,只得随着进了厢房。
第二百一十章 选择()
陈夫人在厢房里足足待了半日,惨白着脸走了出来。
几名官人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一前一后跟了出来,他们冲着赵老夫人道过扰就告辞了,临行前还不忘向陈夫人道:“若是有什么问题,再来寻你。”
人一走,陈夫人就顾不得面子,一下子瘫软在了椅子上。
赵老夫人连忙命人把她扶到了榻上,又让人端了热水来给擦脸。
一炷香之后,陈夫人缓了过来,摆了摆手,木着脸道:“没事,刚刚一时被吓着了。”
又挺着身子告了辞。
慈明宫中,田太后听着负责刑狱的差人禀过所见所闻之后,挥了挥手,让王文义清了场。
她默默翻着问讯的记录,一边看,一边轻声叹了口气。
凡事只要做过,一定会留下踪迹。
交趾的奸细顺顺利利混入了顾家,又毫无阻碍地进了京,最后袭击了护国公府的周秦。一切衔接不可谓不巧,也不可谓不妙。
然而正是这令人叹服的安排,恰恰暴露出了背后有在大魏有极深势力,熟悉京城、护国公府的人在指点。
田太后抬起头,问道:“陛下这几日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王文义心中叫了一声侥幸,他早间才遣人去问了福宁宫的情况,谁晓得,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他小声道:“陛下饮食正常,想是因为春天到了,容易困顿,每日都睡七八个时辰。”
田太后点了点头。
她明白王文义的言下之意。
赵显自瘫痪之后,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不是吃,就是睡,仿佛已经放弃了一切想法,一心挨日子。
她不过偶然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想了想,又问,“安宁那边呢?”
王文义道:“公主这些日子在习字,没有听闻其余什么消息。”
田太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捏紧了手,又慢慢放松,问道:“上回让安排人去问候护国公府,那周秦身体如何了?”
“奉了圣人的命,已经放了一名奉药使、三名医官在护国公府上,还赐了许多灵药,听说周家前些日子遣了家丁去广南、交趾,要寻解药,若是运气好,说不定真能找到,赶得及,也许还能救得回来。”
他这话,几乎完全没有提及周秦目前的状况,却又暗暗告知了田太后,护国公府的小姑娘身体可能会不好。
田太后担心的自然不是周秦的身体,而是朝廷的脸面。
如果奉旨讨伐交趾的周严仍在前线作战,作为亲眷的周秦却死在交趾细作手下,那就麻烦了。不过既然已经尽了人事,其余也只能听天命了。
又问了几件事,田太后最后道:“看看石参政今日是否轮值,若是在宫中,宣他去垂拱殿。”
石颁今日轮值,很快就到了垂拱殿,他等了一会,田太后才姗姗来迟。
两人讨论了一下交趾政务,田太后就切入正题,道:“上回你提的那三个人选,看得如何了?”
石颁道:“还是要看圣人的喜好。”
田太后点了点头,道:“那你就找个由头宣进宫让我瞧瞧那钱光玉吧。”
李诗是她的表侄,虽然关系有些远,但也算得上是看着长大,脾气也好,长得也好,如果不是安宁贪得无厌,把李诗选做驸马,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
如果那钱光玉也不错,就给安宁自己挑吧,反正她向来爱自己抓主意。
总之,不能再把她留在宫里了,快点挪出去才是正道。
公主府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建好,如今空候主人。女儿已经二十好几,再留下去,脑子里会有更多不该有的想法。
没几天,石颁就找了个理由,把钱光玉领进了宫。
钱光玉乃是降王之后,虽然出生时家里已经没了王位,却一样受到了良好教育。他约莫二十岁,英气勃勃,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
田太后留他说了接近一个时辰的话,外表似乎是在询问他父亲如今身体、家中情况等等,实际上一直在观察其人言行举止。
等见完,她终于放下心来。
是个很出色的少年,堪配安宁。
当晚,她亲自去了一趟魏国公主的寝宫。
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