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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茂端不知从何处插了过来,笑道:“崇谨,你是怎么了?今天是青门小姐”
林琰手一抬,止了潘茂端的话,他紧紧盯着柳青门问道:“敢问小姐,这‘柳青门’三个字是出自何处?”
柳青门的手难以察觉的一抖,她挤出笑来:“自然是妾的父亲姓柳,又给起了‘青门’二字,林公子何必多问?”
“当真?”
柳青门还未回答,已被容佩挡在了身后。只听得容佩笑道:“世兄,今天是我和青门的好日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当是给我个面子,如何?”
林琰几乎把一口的银牙咬碎,半晌方冷笑道:“不敢!既是容公子发话了,生哪里又敢造次?”
他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出亭子。
只是经过柳青门的时候,深深望了她一眼,目中说不尽的沉痛悲凉。
第八章()
柳青门抬手拢了拢自己的鬓发;不经意间抹去了眼角的那滴泪;只是她奈何不住自己;侧过身去追着林琰消失的方向极目的张望。
容佩拢在袖中的手不轻不重拽了拽柳青门的袖角。
柳媚最有眼力见;一抬手,令小姑娘们齐声唱起寻梦一章。
郭氏领着几个当红的女孩儿挨着桌的敬酒。
一时又热闹起来。
容佩当即将柳青门一拉;拉到自己身前半搂着不让挣脱。他凑到青门的耳畔低声的笑道:“今天是你我的好日子;你只管看着别人;也不管我脸上面上过得去过不去?”
却是之间柳青门同他说过的话。
柳青门低了头;深吸一口气;敛去了面上的情绪,笑了:“是,我今儿只看你一个,你便是我的命。”
她声音甜丝丝的,似乎要将容佩囫囵的裹进来;将他整个人溺死在自己的言语之中。
容佩很是受用,大笑起来。
鼓瑟笙歌之间,柳媚执了柳青门的手向着郭氏事先准备下的案台前跪了。当空一轮明月溶溶泄泄,她二人便对着那月拜了三拜,换过各自的一件贴身之物。
青门从盈盈手中接过酒盏凑到唇边呷了一口;递到柳媚的面前;笑道:“姐姐,你我虽不是一脉出生;但同着一个姓;这便是缘分了。姐姐饮了妹妹这杯酒;以后还请多照拂。”
柳媚瞥一眼坐在一旁观礼的容佩,嫣然的一笑:“妹妹得了九公子,以后说不定照顾我的日子更多些呢!”说罢,接过酒杯全饮了。
容佩执着扇子在手心敲了一敲,笑道:“好说。”
有公子哥撺掇着要柳青门和柳媚合唱一曲来取乐,笑道:“芙蓉万里潇湘路,雏凤清于老凤声。媚姐那般好的歌声,做妹妹的也不该差才是,今日就让我们一饱耳福可好?”
旁人听了到也罢,只是那石屹早已呆在那里,听见“芙蓉”二字,浑身又是一抖,脸白了青、青了白,十分的骇人。
他猛地站起身,惹得四座都往他身上看。
却是无话。
柳青门走到那公子的桌前,倒出一杯酒来送到公子的嘴边,她笑道:“姐姐的歌声可是建邺一绝,我不会唱,倒是叫公子见笑了。公子饮了这杯酒,我很愿意作舞一支给公子助兴。”
她侧过脸来,睨着石屹笑:“大公子,你说好么?”
石屹摇摇晃晃几下,两根手指在眉心重重捏了一捏,终是缓过神来,沉下了口气,道:“我说不好。”
柳青门怔了怔,显然是没想到他这么说,随即便笑开了,她转向容佩,笑道:“我还没跳呢,大公子就嫌弃了,这可如何是好?”
容佩稳坐椅子中,笑道:“或许是你真不够看的。”
柳青门抿唇一笑,只把眼波横向容佩。
潘茂端看了半天的你来我往,又见林琰怒气冲冲的走了,石屹虽在,形容神态却古怪得很,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只是眼下柳青门媚眼如丝,极为的娇憨可爱,哪里还顾得其他,急忙凑上前去,笑道:“小姐的舞必然是极好的,容公子是就中高手,想来是要求得太高了。”
容佩以袖掩唇,轻咳一声,起身笑道:“既是如此,我陪你跳一支如何?”
柳青门不动声色倒退了一步,笑道:“公子莫取笑,贱妾委实惶恐。”她脸上虽笑着,不知为何,却有些紧张。
容佩伸手将她的手一拉,不由分说笑道:“今夜你我伉俪恩爱不分彼此,又何来取笑不取笑呢?”
“很是很是。”徐景阳见机站了起来,笑道,“九公子可是难得的风雅人物,他的舞可不是轻易能见着的,今日是断断不可错过的!”
柳媚亦笑着推她:“既然大家都喜欢,妹妹又何必再推脱呢?倒像是瞧不起咱们似的!”
柳青门脸上泛起红晕来。
她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石桥尽头的方向,不见有人影,转过脸来,是容佩似笑非笑的面容,只得勉强笑道:“是,既然公子雅兴,妾不好阻拦。只是不知公子要作何舞蹈?”
容佩斜睨她一眼,啪地展开扇子,慢悠悠地扇了一扇,这才笑道:“靖安世子在闲暇时谱制了潇湘云水,又给配上了舞蹈,讲的是湘君与湘夫人的故事,你可会跳?”
柳青门一怔,点点头:“确实学过。”
容佩将扇子猛地一合,笑道:“好!今日你便是我的湘夫人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递给操琴司鼓的师傅,笑道:“这上面是潇湘云水的曲谱,烦劳师傅们为我与夫人演奏。”
上座的师傅急忙起身接过。
柳青门无奈之下脱了外衣交给盈盈。
容佩不知何时走到了石屹的身边,伸手摁在石屹的肩上:“公坚贤弟,不妨坐下观看。”
石屹不肯坐,奈何容佩手上的力极大,不容置疑,将他压了回去。
司鼓的师傅三声鼓点下,琴瑟之声缓缓地流溢出来。
容佩向柳青门把眉一挑,扇在指尖转了一圈,已然如仙鹤一般,随着音乐翩翩欲飞起来。他做湘君在江上极目远眺,学湘君将杜若洒满洞庭,他本就玉貌冰姿,此舞更是被他跳得风流倜傥,十分的潇洒不羁。
柳青门看他片刻,不知为何竟轻笑了一声,那神情似乎有些恍惚。
她做一湘夫人翘首凝望的姿态,亦随着乐声缓缓跳了起来。
烛光明灭之间,只见得他对着她轻笑,她亦对他回首含情,柳青门与容佩果真如比翼双飞的一对彩凤,只是羡煞了有心的人。
石屹默默地站了起来,默默地走了出去。
石桥的另一头,新冒出几点嫩绿的残柳枯杨之下,林琰隐没在暗处,神色难辨。
石屹顿住脚,看他一眼,终是说道:“崇谨,我只觉得万箭穿心般的疼。我不晓得你是不是也一样的疼,可我知道,这都怪你。”
林琰的身子颤了一颤。
石屹闭了眼,狠一狠心,睁开眼,淡淡的笑了。他的右手往左袖上狠狠一扯,扯下一大块来,掷在他和林琰之间:“崇谨,过了今夜,你我的情谊便了结了。”
林琰猛地转过身来,讶然不已:“公坚,你这话是从何处说起?”
“有些话,从前我不敢说,如今说了也白说,可我不甘心——我爱白芙,我是真的爱她。”石屹摇一摇头,“我看她爱你爱得苦,许多话便说不出口。我原以为你会善待她这颗心,没想到”
林琰愕然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石屹叹道:“你说不爱她,却还要吊着她。她说不爱我,却断然的和我说过。我佩服她的胆色,却痛恨你的不作为。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怕是没有回头路了。我看不得她如此的自轻自贱,可也劝不了她,我真是万箭穿心的痛!”
林琰往前走了一步:“公坚,你”
“过几日,我就离开这里,你”石屹倒退了一步,摇头,“你莫来送我。”
林琰只觉得自己面容都僵了,他苦笑一下,说道:“公坚,你我一同从小到大十几年的情分,都不要了么?”
石屹亦惨淡一笑,摊手道:“你瞧,这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从前在我心里,你和她,是一样的顶重要的。”
“那现在呢?”
石屹摇头:“你莫问。”
林琰涩然半晌,点一点头:“我知道了。既是过了今夜便做陌路,我今夜此刻便权当送了你了。从今后,各自奔前程,你多珍重!”
石屹拱一拱手,匆匆地走了。
也不知他在那里望了多久,就听得身后有人幽幽的叹,说道:“其实他是个正人君子,许多话,我本不该那样同他说的。”
林琰的身子一绷。
仍是叹息:“我其实知道他的心思,我么,并不傻,不过是为了,为了才故意装傻充愣,又特特的对他恶言恶语。”林琰感到一只手轻轻柔柔搭在了自己肩上,跟着有幽兰之香并着股淡淡的酒气袭来:“崇谨,若是你肯对我说几回狠话,我也、也不至于今日你,为什么就不肯说呢?”
柳青门几乎整个人搭在他的肩上,似笑似泣,怨道:“崇谨,你好狠的心呵!”
一滴豆大的汗珠从崇谨的额头上滚落。
他转过身来,将柳青门扶在怀中,定定地望着她,半晌说道:“白芙,你醉了。”
柳青门依在他的怀中,轻哼一声,笑道:“同你说了,白芙早死了。”她伸出一只手点在崇谨的鼻尖,嫣然百媚的笑:“傻子,你怎么总是也记不得?”
林琰淡淡道:“你叫崔白芙也好,叫柳青门也罢,难道就真的换了副面皮重投了次胎么?”
柳青门闻言,痴痴一笑,说道:“我倒宁愿重投一次胎,再也,再也不要见你一面!”不待林琰说话,却又摇头,泣道:“不,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是愿意看着你的!”
她拉了他的袖管,又是哭又是笑,哀告道:“你,你别走。”
林琰轻抚着她的面庞,心底又酸又涩又苦又痛。
他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就听身前传来一阵轻咳声,抬起头一看,容佩已站在了柳青门的身后,不容置喙将柳青门从他怀中拽了出来,拉进自己怀中。
容佩扬了扬下颌对林琰笑道:“我的新夫人喝醉了,麻烦林公子扶一扶,真是不好意思了。”
第九章()
容佩半搂半拖;将柳青门从小石桥一直弄回了长清楼。
这座小楼原是柳媚之妹柳娇当年在世时住的;后来柳娇过世;柳媚就将楼封了起来。郭氏为此还和柳媚大闹过一场;但架不住柳媚是她的招牌,只得悻悻的罢了。
柳青门住进来的时候;改此楼名为“长清”;并题诗一首;诗云:
长夜清清无所思;盏酒西风看游丝。
淡淡蛾眉溶溶月;诗尽薄欢到荼蘼。
容佩看过笑一笑,取笑她是“瘦弱诗风寡淡情”,一点笑脸迎人的意思也没有,虽是如此说,到底还在后面和了一首诗;诗面上云:
沉香霭霭月溶溶,闲踏蓬莱十三宫。
朱弦声漫良宵好,芙蓉帐暖销春风。
走到小楼内的楼梯口,容佩看了一眼怀中的青门,后者还在喃喃的唤着某个人的表字;不由有些心烦意乱。他将柳青门打横抱了起来;一路上了楼,重重扔在了床上。
容佩扯了扯衣领;拭去头上渗出的细细的汗。
柳青门闷哼一声;清醒了几分;她望着容佩扯衣领,忍不住瑟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