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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老先生闲闲说道:“我们带他来经历这种场面,便是为了锻炼他的心性,你若能将他驳斥得体无完肤,也正说明他所学还不够好,我们两个老儿教导不力,以后自然要更加虚心向上。所以,徐先生实在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梁立儒又把身子压低了些,恭声道:“是。”
徐守正清了清嗓子,带着必胜的笃定,唇边露出得体的只有长者才有的宽容和煦的笑容,一字字犀利如刀。
只是他这篇文章只说了一半,便有一个悲愤的声音叫道:“咄!徐守正,你这个文坛败类,儒林盗贼,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此无耻之事!你这文章,乃是多年前家父所作!”
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群情激愤,但大多数都是在指责这个全身披麻戴孝,怀中抱着一副牌位的中年男子。
这不是搅局吗?
然而看到这个满脸愤慨的中年男子,徐守正脸上的笑容立刻维持不住了,脸色先是一红,后是一白,随即再红再白,变幻不定。
因为大禹以孝治天下,那人怀中抱着的又是先人牌位,所以即便众人有所不满,包括萧凤宸派过来的府兵在内,都不敢对他怎么样。
中年男子一步步登上高台,恶狠狠瞪着徐守正,眼角都要瞪裂了。
而徐守正并不敢与他目光相碰,微微有些慌乱地躲开他的眼神,厉声道:“无知狂徒,还不退下!”
“狂徒?”中年男子冷笑道,伸手指着徐守正,“真正的狂徒是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敢拍着良心说,你方才的文章是你所作?不是剽窃得来?”
台上台下,一时寂然无声。
徐守正在短暂的慌乱之后,立刻喝道:“一派胡言!”
中年男子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转身来到邹吴两位老先生面前,抱着牌位双膝跪下:“老先生!两位老先生才是真正的文坛泰斗,儒林圣贤!晚辈恳请两位老先生为士林清除这等败类!”
邹吴两位互相看了看,道:“这位小友,你怕是求错了人吧?我们二人不过是一介老朽,空读了一肚子书而已,实则没有什么大本事。何况,这清除败类之事,本也不在我等职责之内。”
“老先生!”中年人重重一个头磕下去,额上立刻皮破血流,“还请两位主持公道!”
两位老先生也不觉动容,命梁立儒将之扶起来,道:“我们虽然只是一介白身,但是公道自在人心,如今大江南北的许多才子皆汇聚于此,大家都是一时一地之才俊,见识不凡,必能将你与徐先生之间的恩怨分辨清楚,老朽不才,愿做见证。”
中年人大喜,又磕了个头,对着怀里的牌位泣声道:“爹,您听见了没?这世间还是有公道的!”
他站起身来,面对天下人,朗声道:“在下姓白,名振。先父上元下化……”
底下响起一阵嗡嗡议论,有人说道:“原来是白元化的儿子,百元化当年也是名震一方的大家,可惜不长寿。”
白振满面悲怆:“先父家学渊源,著书立说,不求闻达,但愿将家学传流下去……”
第541章 揭穿()
“先父性喜游历,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因此见识颇有不凡之处……”白振继续说道。
底下有人深表赞同。
邹老先生对梁立儒道:“白元化的确是惊才绝艳的一代才子,只可惜不长寿……”
白振转身又给邹老先生跪下了,泪流满面,泪水混着先前额头流下来的血水,分外惹人生怜:“老先生,先父昨日才亡故!终年五十九岁!”
“什么?”沉稳如邹老先生、吴老先生闻言也不由得站了起来,“元化先生刚刚过世?”
白振痛哭流涕:“是,先父为宵小所害,失去了双手,双腿也不良于行,耳虽能听,口却不能言,缠绵病榻二十三年,****承受病痛折磨,生不如死!临终之时听闻小人仍在沽名钓誉,当真是死不瞑目!”
邹老先生问道:“元化先生何以落到这般境地?”
高台底下已经是议论纷纷。
就连昭帝也忍不住问道:“双安,这白元化是何人?”
双安苦笑道:“连陛下都不知道,老奴一个识不得几个字的阉货又怎会认识?”
他觑着昭帝脸色道:“陛下稍等,老奴去打听一下。”
过了不多久,双安带着一个老学究走了回来,道:“这便是我们老爷,请你给我们老爷讲一讲那位元化先生,为何那两位儒林泰斗都那般推崇?论年纪两位老先生比白元化大了不止二十岁吧?”
老学究叹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岂能以年纪论之?元化先生乃是天纵奇才,自幼博览群书,二十岁时便已名动一方,只不过他家学渊源,并不求显达于天下,二十二岁便开始遵父命游历山川,著书立说。
“文字每一传出便即广为传颂,也是一时之美谈。不过很可惜,三十岁之后,便没了先生音讯,有人说先生在某一次踏足险地之时不幸殒命,也有人说先生江郎才尽,不再出山,还有人说先生闭门著书,书成之前必不会现于人前。总之,种种传言不一。
“今日方知,原来先生是被恶人所害,乃至身有残疾。可惜了一代文豪,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老学究叹息良久,似乎十分痛苦。
昭帝不免问道:“或者这白振所说不过是虚言呢?”
“不可能!”老学究十分激动,“元化先生高风亮节,他的后人又怎会是卑劣之人,何况这般借着先人恨事扬名,若是一旦被查之,必不能容于世,他除非是疯了,才会拿着先人的令名来胡闹。
“何况,那徐守正本来便是朝廷大官,而白家历来都是布衣,连科考都不参加,若是无端与之相抗,岂非蚍蜉撼大树?”
昭帝皱起眉来,阴沉沉看了台上一眼。
徐守正已经是汗如雨下。
白振霍然转身,戟指大骂:“先父如何不得善终,便要问问此贼!”
徐守正色厉内荏地斥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何以这般构陷?还是你受了什么人指使,要败坏徐某令名?”
“令名?”白振冷笑,“你姓徐的还有令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这些年的著述我都看过了,竟然每一部每一篇都有先父的影子!今日我带了先父手泽,请邹吴两位老先生比较一下!”
说着招了招手,立刻有两个小厮抬着一口藤箱小心翼翼走了上来。
白振掏出棉帕把双手擦拭干净,将怀里抱着的牌位交到小厮手里,恭恭敬敬拜了三拜,才打开了藤箱,取出一本书,双手递给邹老先生。
邹吴二位忙道:“且慢!”召来梁立儒让他亲自服侍着自己二人净了手,这才双手接过,共同浏览,一边看一边摇头叹息:“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不是天妒,是人妒啊!”白振悲声道,“怪只怪先父识人不明,在游历途中遇到了奄奄一息的徐守正,心生不忍,将之救下,交谈之下,知道他也是个文人,而且胸中也有些文墨,不由起了惜才之念。
“那姓徐的又曲意逢迎,哄得先父倾囊以赠,他又陪在先父身边三年不去,把先父所著文稿几乎全部复录一遍。先父察觉不对,起了疑心,徐某狡辩不成,心生歹意,将先父推进深壑之中,便想着世间若无白元化,合该他徐守正扬名天下,于是便要拿着誊录下来的先父文稿去博取功名。
“也是老天有眼,在某天夜里天降大火,将他偷来的文稿大部分付之一炬,是以后来他扬名天下的那些文章有相当一部分内容是狗尾续貂的。相信只要是饱学之士都能看得出来。
“而真正的善本全都在白家家中,因为先父每到一处,每有一文,必会誊录一份寄回家中,手中留的文稿还要反复推敲。”
白振说到父亲往事,忍不住泪流满面,“我们找到先父的时候,先父已经奄奄一息,双手双脚都已折断,喉咙也被一根尖利的树枝穿过……”
这般悲惨的经历,简直听者心酸闻者落泪。
邹吴两位伸衣袖擦了擦眼泪,望了望那边勉强还保持着端正坐姿的徐守正。
徐守正万万没料到当年白家人能那么快找到白元化,因为白元化当时跟他说过,自己是一人出来游历的,所以他才敢动那样的念头。
可是也有人对此表示不服,台下有人叫道:“既然有冤屈,为何这么多年,白元化一直不来告发?便是他不能告,不也还有你们这些做子女的吗?”
白振惨然一笑:“先父重伤若斯,在床上昏迷了足足两年,才慢慢恢复,可是残疾已成,终究不能如常人一般能言,能写,能行。何况我们白家为了给父亲治病已经是倾家荡产,不得已搬到了偏僻地方,几乎是消息隔绝,根本不曾得到过外界的只言片语。
“也就是前几年,父亲身子恢复了些,我们交流也渐渐顺畅,这才翻出父亲先前寄回家的手稿,一一整理成册。
“族中有位兄弟外出,无意间经得知名震天下的大儒徐守正,流传于天下的文稿竟然和父亲手稿惊人相似!
“我们仔细进行过比对,有一部分一字不差,有一部分有错漏,更改部分跟父亲原文不能同日而语。”
第542章 继续()
“我们这才再次询问父亲当年原委。父亲一直以为自己跌落是因为自己失足,徐某一时害怕所以逃离,根本就没想到,徐某竟然拿着他老人家的手稿招摇撞骗!”白振声声控诉。
徐守正如坐针毡。
邹吴两位老先生沉着脸道:“难怪这么多年来,徐某流传天下的文章良莠不齐,不似一人手笔。”
等于承认了白振的说辞。
白振十分感激,再次跪地叩首。
梁立儒忙抢上去将他搀住,道:“白兄,仗义执言本来便是本分,你切不可如此多礼。”
白振脸上似哭似笑:“我们来到京城也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只是求告无门,屡屡碰壁,随身盘缠用尽,借居在破庙之中,若不是拼着这一口气,父亲还支撑不到昨日。听闻徐某办了文会,我们便想来当众揭发此贼,偏偏父亲贫病交加,竟然……”
两个小书童也跟着落泪,其中一个喃喃叫道:“爹,祖父的冤屈总算洗雪了……”
邹老先生抬起头,望着徐守正:“徐某,白振的控诉,你可认么?”
徐守正霍然站起:“徐某为何要认?难道单凭此人一面之词,老先生便要如此污蔑于我?”
吴老先生冷笑道:“是不是污蔑,你心知肚明!要不要把你的诗词文章拿出来跟白元化的遗著一一对照?”他轻轻抚着书页,“这些书纸张泛黄,绝非近年之物。或者徐某你坚决不认,我大禹也是有王法的地方,我们这便联名恳请有司查审此案!”
徐守正委顿在地,露出绝望的神色。
“不仅仅如此!”一个年轻男子挤过人群登上高台,对着徐守正吐出一口浓痰,“这个徐守正不光剽窃文章,博取盛名,而且私德有亏!”
底下一片哗然,尤其是徐守正的弟子门人,更是露出了茫然的表情,难道自己一向崇拜的老师竟真的是这样的人?
那年轻人也是愤怒至极:“我家小妹在徐家帮佣,因为长得有几分姿色,被这老不修看中,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