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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老夫人微阖双目，起先还听着，后来实在精神不能支，便睡着了。
顾倾华讲得口干舌燥，见宁老夫人睡熟了，才轻手轻脚退出来。
她轻轻环顾着凝晖堂。
不过一年没来，却仿佛隔了一辈子，所有的一切原本应该熟悉的闭上眼睛都能摸得出，现在却只觉得陌生。
她就好像一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顾倾城才是和这里最契合的那个，自己一出现便是多余的！
这个认知让顾倾华心里十分不痛快，觉得有把尖利的刀子在身上割，硬生生要把她割离出襄宁侯府似的！
她咬紧了牙，五官都有点扭曲。
她身边新配的大丫鬟弗儿走过来问道：“二小姐，要喝茶么？”
顾倾华回眸，看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拿来了么？”
弗儿讪讪的笑了两声：“因为是在老夫人这里，奴婢不敢造次。还请二小姐担待一二。奴婢这就去找凝晖堂的姐姐们，问一问茶水间在哪里。”
顾倾华心中惨然，以前自己来了凝晖堂都是横冲直撞的，什么时候需要这样谨小慎微了？
是顾倾城！都是因为顾倾城！
定然是她挑唆的祖母不喜欢自己了！
定然是她提前叮嘱过凝晖堂的下人，否则这些人怎么敢对自己不敬！
傅姑娘说的对，自己必须要把祖母和父亲的心笼络过来，否则，这个家里迟早都会没了自己的立足之地，更遑论被家里重视了！
顾倾城，你别得意，咱们走着瞧！
弗儿已经端着沏好的茶走了过来。
顾倾华换了一副笑脸，摆了摆手：“祖母睡下了，等会儿睡醒了，定然口中干渴，我去给祖母煎茶！我还记着祖母的口味呢！”
说罢蹦蹦跳跳朝茶房走去。
第196章 锦绣（）
宁老夫人一觉醒来，便看到顾倾华目光闪闪地守在床边，见她睁眼便端了一盏茶过来，笑眯眯地道：“祖母，您尝尝，这是菊花茶，华儿在里面加了一点金银花，化了一点冰糖，您尝尝，既生津解渴又不甜腻。”
宁老夫人上了年纪，又是久病之身，睡一会儿起来，便觉得嗓子里堵了一大口痰，因此只是略微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便向着伺候在一旁的烟霞招手。
烟霞会意，忙端了痰盂过来。
宁老夫人吐出一大口黄痰，觉得嗓子里敞亮了很多，又接过烟霞递过来的清水漱了口，这才跟顾倾华说话：“难为你……”
话说了一半，便见顾倾华小脸儿煞白，紧紧皱着眉，强自忍耐着。
不由得狐疑，“怎么啦？”
顾倾华把手里捧着的杯子一丢，趴着床沿哇哇大吐。
方才她看到宁老夫人吐出来的脏东西了，觉得快要恶心死了！
宁老夫人转瞬已经明白了缘故，阴沉着脸吩咐烟霞：“还不快把这脏东西拿走，没得熏坏了我们金贵的二小姐！”
她说话不利索，所以语速很慢，反而更显得的话语之中的讽刺意味浓厚。
顾倾华几乎把腹中能吐的东西都吐干净了，觉得头晕脑胀，宁老夫人的话听在耳中，嗡嗡作响，她想要解释几句，可一张嘴就又要吐。
只得拼命摇头，可是不摇头还好，一摇头，头晕的更厉害了，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发黑。
宁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到了外面的宴息室，叫人收拾污秽，提水来洗地。
绣云扶着顾倾华到外面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好受了些，于是进来给宁老夫人赔不是。
还没张口，宁老夫人便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我是垂暮之人，屋子里本来便多有死人气，你来得多了不免也会沾了晦气，还是赶紧回去你的香雪居吧！”
顾倾华又是委屈又是难受，眼泪哗哗往外流，可是宁老夫人已经把头转向一旁，问张妈妈：“锦绣这几日是怎么回事？怎的整日神不守舍？”
张妈妈摇了摇头：“奴婢也发现了，已经问过她了，她说是因为她娘病了，所以整夜忧思不能安眠，白日里便显得没有精神了。”
“这话你也信？”宁老夫人冷哼一声，“果真是人大不中留！”
张妈妈低眉笑道：“还是老夫人睿智，奴婢却没看出来。”
宁老夫人冷冷地道：“我本说身边这几个大丫鬟相处了这么多年，彼此都有感情了，一定要给她们寻个好归宿，多多送些妆奁，风风光光嫁出去。可是没料到她人大心大，竟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那么，我身边也留她不得！”
张妈妈一见顾倾华还支棱着耳朵听着，便笑道：“二小姐身子不爽利，快些回去歇着吧，老夫人这里有奴婢们服侍着，您只管放心好了。”
顾倾华恨不得狠狠瞪她几眼，但是自己的地位今非昔比，还是需要夹起尾巴来做人的，便甜甜笑了，行了个福礼，道：“祖母，华儿改日再来看您。”
宁老夫人看都不看她一眼，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茶，仿佛里面能开出来一朵花。
张妈妈便去把顾倾华送了出去。
等她回来，宁老夫人把茶杯都摔了，抖着手道：“你们都看见了吧？她姐姐还亲自服侍我洗漱呢，她就看我吐了一口痰便吐成这样，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这还能动呢，万一不能动了，她还不任由我自生自灭去！”
见她的五官又开始歪斜，满屋子的丫鬟噤若寒蝉。
张妈妈只好上前陪笑道：“老夫人息怒，二小姐还小呢！”
宁老夫人余怒未消，仍旧大声骂着。
“老夫人，老夫人，”张妈妈赶紧岔开话题，“您不是在说锦绣的事吗？”
宁老夫人说到这个事更加生气：“我不过是病了，他们却当我瞎了聋了！还以为自己干的那点事能瞒过我呢！这就把锦绣叫来，我亲自问她！”
宁老夫人话说的急了些，到最后词句都有些含混不清了。
张妈妈心中叫苦，若是让老夫人继续生气，说不定病情又会出现反复，忙道：“老夫人这件事不如交给大小姐去处理吧？”
宁老夫人怒极反笑：“你也糊涂了！倾城到底还是个孩子！何况此事又涉及到她父亲！”
“是，”张妈妈满面愧色，心急之下竟然忘了大小姐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女孩子，可是平素大小姐的表现稳重老成，也实在与年龄不符啊，“是奴婢欠考虑了。”
宁老夫人黯然许久，终于哑着嗓子道：“给锦绣挑个好人家，嫁了吧。至于侯爷，你亲自去请过来，我有话和他说。”
等顾烨站到宁老夫人床前的时候，宁老夫人反而觉得无话可说。
顾烨本来正在温柔乡中享受，突然被打断了，心里自然是十分不痛快的，母亲急吼吼把自己叫了来，可是来了半个时辰了，却一个字都不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不耐烦宁老夫人自然是看出来了，不由得叹了口气，道：“锦绣，已经选定了人家，过几日便要送她出门子了。”
顾烨起先没回过味来，只淡淡“嗯”了一声，还随口问道：“这样母亲身边的大丫鬟便少了一个……”话说了一半突然醒悟过来，“母亲，您……您……”
“您”了半天，却是难以为继。
宁老夫人冷哼一声：“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谁？锦绣不过是替你背黑锅罢了！”
“母亲息怒！”顾烨忙掀袍子跪下了。
先前张妈妈便把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遣走了，此刻自己也蹑手蹑脚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了母子二人。
“母亲，”顾烨一脸忏悔，“儿子糊涂油蒙了心，才犯下这样的大错！只是当时儿子实在是走投无路……”
宁老夫人闭上眼睛，涩然道：“难道你直接和我说，我会不替你操心？”
“儿子……”顾烨眼珠转了转，声泪俱下，“儿子见母亲卧病在床，实在不敢让这样的烦心事捅到母亲面前……锦绣，锦绣也是看着儿子为难，才自作主张开了母亲的库房。不过儿子没敢要那些贵重的东西，收下的都是些普通的、一时半刻也用不到的物件……”
第197章 焰火（）
宁老夫人唇边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好，好，好……你不用再说了。这么说，你对锦绣这丫头从来无心，都是她一厢情愿，自作主张？”
顾烨毫不迟疑，立刻点头，“您也知道，儿子素来在男女之事上检点，要不然侯府里也不可能只有这三个嫡出的孩子了。”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自己面子丝毫不受损，可是锦绣却担了一个勾…搭主子的恶名！
宁老夫人心中恼怒，面上却不肯流露出来，抖着手叫顾烨回去，“你还有正事要忙，我就不耽搁你了。”
顾烨如何听不出宁老夫人语气中的失望和嘲讽，只是这种事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讪讪说了几句话，便出了凝晖堂。
张妈妈和绮罗进去服侍的时候，宁老夫人正伏在枕上大声咳嗽，两个人忙一个拍背一个去倒热水。
宁老夫人叫绮罗出去，这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跟张妈妈唠叨：“你说，他怎么就这样看重自己的面子？横竖是在我跟前，承认一句有那么难吗？他若开口，我便是把锦绣给了他做妾又有何不可？可是，你瞧瞧，我一提锦绣，他第一反应便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张妈妈默然，她是看着顾烨长大的，顾烨是个怎样的人她如何不清楚？说句不好听的，顾烨那也就是驴粪球表面光！时时刻刻标榜自己款和大度正气凛然，其实私底下十分不堪！
“也罢！”宁老夫人断断续续地道，“锦绣这丫头从小服侍我一场，是个什么样的品格儿你我都清楚，与其给他做妾，过个三五日又被丢到脖子后头，还不如聘出去给人做个正经的正头娘子！”
张妈妈自然是赞同的，“老夫人心慈，这也是锦绣丫头的福气。”
锦绣的终身大事便这样被定了下来，等她本人知道的时候，三媒六证已经过完，只等着到日子出嫁了。
便是嫁妆也都是齐全的，从嫁衣到鞋袜都是从外头的喜铺里订的。
锦绣有心去找顾烨问个明白，又觉得十分羞耻，只得忍了下来，到了婚期委委屈屈嫁了。
过门之后，发现丈夫老实，公婆憨厚，夫家家境虽然一般，却也衣食不愁，翻过年来，她又生了个儿子，从此真正把心收了，和男人一心一意过日子，小日子越过越红火。
这是后话，不提。
凝晖堂发生的事情，顾倾城很快就知道了，她也不过是淡漠一笑。
这些事都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宁老夫人竟然没有追究锦绣，还给她找了个好人家。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知如何，忽然想起了这句话，难道宁老夫人命不久矣？
可是前世宁老夫人是在她出嫁之后才过世的。
不过，重生以来，很多事情都偏离了前世的轨迹，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那么重要，可是世事波谲云诡，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承认也不行。
那么，宁老夫人是不是因为自己重生而被改动了命运轨迹？若不是自己插手她绝不可能得了大脖子病，又被气的患了风疾。身子不因此受损是不可能的。
随即她便甩了甩头，把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
也不是她薄情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