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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矜儿啊,我……”他的眼神里居然有疑惑和不解!
我冷笑。
“哼,镜风倒还真看得起我……要监视就随便你,”
居然一时忘了他是湄水阁的人。湄水阁是镜风的地盘,他,自然也是镜风的人。我暗骂自己不该,在江湖泥泞里摸爬了十几年,竟然还天真地认为一片泥沼中总会有出淤泥不染的清澈!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要来的,与他无关……我……”他的声音突然变低,脸上微微红晕,低头小声道,“我听主人说公子一人住在这里,无人说话,所以,所以才拜托主人让我来的。不骗你,真的不骗你,我,我……”
“好了,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我无心再争,即便他是镜风的人又如何?我的计划,他根本无力阻止。
“可是,公子……”
“出去!!!!”我厉声冷目。
他脸色发白地望着我,就象见了鬼一样,战战兢兢地转身离开。
是我的转变让他心悸。
哼,象鬼又如何,现在的我,恐怕比鬼更祸害人间。
倾身躺倒在床上,我幽幽闭目。
我知道,此刻的江湖,已经天下大乱。
第 22 章
江湖儿女没有人不知道“江湖八部”。
那是指江湖上势力最大的八个中原正义教派:光明教、白龙教、初音阁、梨花山庄、枕墨山庄、千笑谷、清影林和雷鸣寺。
光明教教主仗义磊落,身手绝顶,万人景仰,深得武林人心。但却极少露面,深藏不露。
白龙教教主行踪不定,神秘莫测,根本无人见过其真面目,甚至有传言称其就是武林盟主,也有传言说他是一个弱冠少年,还有说法是认为其实际上是一个女人,但真相如何,却没有人说得清楚。
这两大教派,振臂一呼,必然应者云集,虽说众教平等,但实际上这两个教派已经是八部教的领袖,凌驾整个中原武林。
武林盟主之位就在这八部中产生,这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规矩。
如今有人却要破坏这个规矩。
离推选武林盟主的日子还有五天,是八部推选自己的候选人的时候。
但是,
初音阁主,人称“天下第一音”的初涯涧被人发现陈尸院中,他的无音琴琴弦尽断,断弦穿透躯体,胸口被利刃一招挖心。
梨花山庄庄主倪春风和枕墨山庄主人沈莫阑本就是一对江湖伉俪,一个是以“梨花绣针”惊艳江湖的多情佳人,另一个是以“飞墨万点愁”潇洒武林的江南才子。江湖中人人称羡,不道却双双毙命家中,双手被砍。尸体旁,一个花针倒刺,一个墨笔横飞。
雷鸣寺方丈慈化于羁旅途中经脉尽断,双目不翼而飞。
千笑谷谷主司徒笑天死于湄水阁的闺床上,他的兵器向天戟竟从他的后穴插入,戳胸而出。据说他的嘴巴张得异常大,五官扭曲,显然是在极度痛苦中挣扎而死。他的男根也被人割下,不知何综。杀人者似乎对他特别憎恨。
这五位曾经叱咤江湖的风云高手,在一夜之间,就退出了飘摇舞台,成为过去。
但清影林的主人清若水却在一位红衣绿裤少年的搭救下幸免一死。而那位少年据说是白龙教的护法之一,代替从不露面的教主行侠仗义。
江湖上谁人不知,那一招挖心、双手被夺、双目无存、男根被割,都把人们的目光引向了一处,那就是杀人集团“夜诛”。
从猎物的身上取走某部分作为完成任务的证明,是夜诛的规矩。
更何况我还将自己的炎血剑给了偃攸,在此剑下死去之人,特征鲜明,必定是鲜血流尽,尸体干枯。
所以人们更加确信,这是夜诛第一影者所为。
在他们的印象中,凡是那抹红影所到之处,就是人间地狱。
所以,第二天起来,江湖上已经风声水起,义愤阵阵。
不仅是被害的江湖“五部”、从小团体到大门派,甚至独行客,所有的力量都蠢蠢欲动,整个武林因为这件事,不再沉默,而是空前地团结起来,有愤怒,有声讨,有漫骂,虽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心打抱不平,有多少人是想趁乱捞点好处,但是,确确实实地,所有的声音,都分明尖锐地指向了“夜诛”。
我笑,主人,您这次真的在劫难逃。
单是我一人的力量当然无法与您对抗,可当敌人数不胜数、无处不在时,您也会头疼吧。
四面楚歌中,即使是霸王也一样无力回天。
您一手创立的“夜诛”,气数将尽。
一大清早,我就睡意全无。在书房里坐下,矜儿帮着磨了墨,捧出一卷白绢布,铺在案几上,侍立一旁。
这几天,我的生活起居,全由矜儿一人照料。他倒也机灵,从来没有逾越自己的身份。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有人来访时沏了茶就离开,若是王来了便准备好茶酒,热汤,就再也不来打扰。我发现他确实是个细心的人,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但却刻意地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从他的眼神里隐约看出答案。
他怕我。
这种感觉我再熟悉不过,那是对陌生生物最本能的一种抗拒,就象动物中的天敌一样,也是那些被我杀掉的人眼中闪过的最后一种表情。
我站起身来,上半身稍稍前倾,捋起袖口,提笔轻轻运墨。
不是我有雅兴舞文弄墨,而是这一月来,我的胸口堵得慌,有时竟会喘不过气来,每当情绪激烈时,下腹的火热就会涌起,无论我如何地压制抗拒,那腥甜的液体总会涌进口中。仿佛这身子我自己都无法控制。每件沾到血迹的衣服和被褥都被我悄悄烧掉,我不想让王看见那惊心的斑斑血迹。矜儿说我在睡梦中常常蹙眉叫唤,声色凄厉,冷汗连连。我隐约地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不多。真是这样,一个人的内心如果已经兵荒马乱,即便平日如何遮掩压制,也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暴露出来,比如梦里。我知道,那片彼岸花海再也不会进入我的梦。
所以,我要把自己脑海中尚存的印记留下来,不是自怜,不是凭吊,只是想站在远处最后看一眼当初的夜刃。
轻轻提腕,勾出那石桥。稳稳沉笔,抹出那湖水。腕关滑动,流水行云:天上有一轮明月,河边有漫坡彼岸花海。
自古有画亦应有诗。
写下诗句的最后一字,我神色满意地收笔。
“矜儿……你过来。”这是我几天来第一次对他笑。
恐怕是没想到我会突然那么温和地叫自己,矜儿诧异地走到画前。
“你看看,画得怎样?”
他举起画轴,凝视许久,似在出神,而后悠悠道出画里提诗: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美么?”
“美……”
他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惊叹,但瞬间却皱起眉头,疑惑地望着画面,嘴角轻起,
“那么美的风景,为什么风景里却没有人呢?”
……
朱弦已为佳人绝……
我在心里回答,
因为那个人,已经走得太远,无法回头。
第 23 章
阳光随推开的门徐徐而入,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原本阴郁的书房顿时明媚起来。
打破了腾云阁一早的清净,王站立门外。
在清晨的暖阳下,王的微笑象春风拂面。一时间我仿佛看见水光潋滟,星河鹭起。
“爱卿,快跟朕来!”
跨入门槛,他拉起我的手就要往屋外走,行动间竟全然不顾王者应有的姿态,更象一对不分彼此的兄弟,我一时没了反映,愣在原地。
“怎么?”
王回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目光顿时停留在那案几之上。
“难得爱卿一早就来有吟诗做画的雅兴啊?”王今天的心情不错,随即走到案前,掠起画布。
“小心!!”我脱口而出,发觉不妥时,已经迟了。
他嘴角扬起的曲线证实了我的猜想。
“很美的风景麻……这,是什么花?”王笑问。笑里藏刀。
“勺药。”
“是么?”
明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王依然面不改色。
“这画朕要了。”
“……不行”
我也不解自己莫名其妙的坚持,为了区区一幅画,根本没必要认真。
但我,就是认真了。
那里的风景是我的圣域,是别人不能触摸的柔软。即使现在的夜刃已经走得太远,也绝不能让任何人进入那片风景,包括你,我的王。否则,我会心软,会前功尽弃。
我很不圆滑地在一个很糟糕的理由下挑战了王的权威。
我抓住画布一角,想从王手里抽回,没想到王却一个回扯,画被撕成两片。
空气似乎瞬间被抽光,我和王都僵直地站着,画上的彼岸花海已经一分为二,两块花海间隔着天堑鸿沟。我明白,这已经无法挽回。
这是天意。
我惘然失笑,连内心最深处的柔软都失去了以后,我没有了眷顾,所以只剩下决绝。
临走前,王回头,缓缓开口,
“我一定会赔你。”
不需要了,我的王。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陪您玩这种内疚游戏。
今天,是推选盟主之日。八路英雄都将聚会京城郊外的清风崖。
清晨,在一片喧闹的莺啼声中,我睁开了双眸。眼前一寒,一道白光掠过,一把匕首已经抵在我的脖颈上。
我的主人坐在床沿,蹙眉冷目。
他终于来了。原以为在五部教主被杀之后,他必定会来找我,除了偃攸和镜风,世上恐怕只有他才能发现这一切都是我所为。可惜他对我的信任蒙蔽了他的眼睛,他以为我对他还一样死心塌地。王说的对,他不懂人心。如果他了解人心善变的道理,今天,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要毁灭他其实不难,因为我知道纵使翱翔九天,这里也会是他的死穴。他到现在才来找我就是最好的证明。直到今天早上他才蓦然发现吧?发现我对他的背叛。但已经来不及了……
“今天不要去清风崖!”他的语调犹如三丈寒冰,威慑骇人。
“我会去。”
“我会杀了你。”
他手一紧,顿觉颈项一阵锐痛,一丝血沿锁骨滑下,融入雪白的被褥。
“非去不可。”
我挑眸轻笑,要么杀了我,要么就让我毁了你,由您来选择。
很安静,听不到鸟鸣,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只在安静了许久之后听到了主人的一声叹息。
“如果你要毁了伴随你十九年的夜诛,我不会阻止。因为如果它毁灭,我绝对不会是最痛苦的那个人……”
他收起匕首,退步起身,转头走向窗口,一跃而出。
哼,我才不信。你的花言巧语改变不了夜诛的命运。我不会被你蒙蔽……
站在镜前,矜儿为我披上了雪一样白的长裳,一条银绣飞龙从下摆盘踞而上,在左肩伸爪扬威。玉嵌的腰带将原本张扬无比的飞龙收裹在纤细紧实的腰间,使着衣之人的气质在冷傲中平添了一分俊秀儒雅。黑发高高束起,犹如玄色锻带垂致腰间,在微风下,轻舞飞扬。
镜中人的眼角微微挑起,艳若桃李,神情冷若冰霜。
深吸一口气,我转身推开大门。
在门外,偃攸一袭绸缎黑衫,镜风依旧红衣绿裤,已经等候多时。
第 24 章
小心地出了宫门,我以斗笠白纱遮面,和偃攸、镜风二人穿过熙嚷的大街。京城的街道比平时热闹了许多,人声喧沸,嘈杂不已。即便如此,也还能听到那些握剑带刀的江湖男儿的大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