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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监们面面相觑:传杖,打谁?
东宫再不受待见,荣检也是养尊处优的皇长孙,身份尊贵,此前从未受过杖责,此时却伏在长凳上,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儿臂粗的刑杖一左一右分别打落,几杖下去便是一片血渍,痛的他冷汗滚滚,眼泪汗水模糊了双目,若非内监死死压住他的双脚,早已从刑凳上滚落。
皇长孙受杖责,这是惊动内宫的大事。
刑杖不是家法,二十杖打死一个成年人绰绰有余。
荣检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说着胡话,太医院连夜派出十几位太医,轮番守在长孙殿下的寝殿里,请脉换药。
荣检从剧痛中醒来,挪动一下压麻了的手臂,就是一身冷汗。迷蒙中只见太医侍卫内监宫女跪伏了一地,以为自己一顿刑杖就魂魄出窍,要去见列祖列宗了。
视线逐渐清晰,一身着神色道袍的老者坐在榻沿,两手虚握,手指微扣,像个闲居乡里的富贵员外。
世间谁敢穿成这样坐在他皇长孙的寝殿里?荣检瞬间魂魄归位,艰难的支撑跪起:“皇祖父,孙儿失仪!”
荣检原本下身赤*裸盖着被单,经这样一番折腾,大腿上深紫色的於痕清晰可见。皇帝轻拍他的后背命他趴好,掀开被单,那原本光洁白皙的臀上已是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太子呢?”他问跪在一旁的太子妃陈氏。
陈氏噤若寒蝉:“回父皇,太子尚在病中,少有醒着的时候。”
“没力气过来见朕,有力气对长孙动刑。”皇帝的声音平静的可怕:“他如今出息的很,会给朕颜色瞧了”
陈氏伏地啜泣:“父皇息怒,是儿媳无能,未能护长孙周全,太子素来仁孝,怎会有这种心思?”
皇帝沉默了,荣晋惹他恼火时,传杖也不过是唬人的手段,太子素以仁慈和善着称,怎会一反常态对唯一的爱子动刑?
“父亲责罚孙儿,是因孙儿前日顶撞祖父,”荣检的声音越来越小,“回东宫后,又听不进教训,顶撞了父亲”
皇帝不言不语,只目不转睛的盯着荣晋的脸,似在揣摩言语间的真伪,却见他嘴角一弯,鼻息发出一声轻叹。
“还笑得出来,莫非是打傻了?”皇帝笑骂。
“合该孙儿受的,在祖父那里免了,父亲这里也逃不过,常言道‘伴君如虎’,可也不算过分哎呦!”
皇帝敲打了荣检的脑袋,训斥道:“天底下敢这样跟朕说话的,没有第二个。”
这两年荣检大了,又是唯一居京的皇孙,竟让靖德皇帝找回一点淡漠已久的祖孙之情来。论起荣检的长相与性情,不像太子,不像太子妃,倒更像少年时候的靖德皇帝,诸事有自己的见地,多么困窘的处境也难掩光芒。
儿孙们对他唯唯诺诺,太子尤甚,荣晋和荣检是这世上唯二不怕他的亲人,上天垂怜,没让他变成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皇帝有些乏了,嘱咐太医好生照看,便起驾离开了东宫。
跪在地上的众人长长松了口气。荣检却又是疼痛又是后怕,像被抽了筋骨般跌回榻上,脑袋埋在臂弯里喘息,浑身打着摆子,冷汗湿透了衣衫。
太子妃心疼的落泪,按照大祁皇室选妃的惯例,她是小户人家出身,皇宫内外诸多势力明争暗斗,她是看也看不懂的,只知道荣检一番苦肉计,彻底将太子择了个干净,从此王廷枢出现任何纰漏,马市是利民还是误国之策,皆与东宫无关,而荣晋顶撞皇帝为王廷枢求情,也非太子勾结大臣处心积虑的算计。
太子重责长孙,皇帝看似生气,心里却似吃了一颗定心丸。
“爹知道陛下今日去了哪里?”冯夙神采奕奕,献宝般的凑在冯阁老耳朵边:“东宫!”
冯阁老托一托鼻梁上的水晶花镜,摆弄一柄黄铜香炉。
“上一次去,还是皇长孙出生的时候。”未得到父亲的回应,冯夙依然兴致不减:“太子这回是病来如山倒,一天不如一天,我还当东宫彻底败了,不想平日里少言寡语的皇长孙忽然成了气候,立太孙在本朝早有先例”
冯阁老从镜框外瞥他一眼,止住了他的话头。
冯夙视若无睹,从百宝阁上拿起一对铜镇纸把看,接茬说着:“皇长孙年纪不大,倒是豁得出去。”
冯阁老这才抬起头正视他,面色不善道:“你是这样想的?”
“太子的为人您最清楚,怎舍得伤他唯一的宝贝儿子。”他说。
冯阁老摇头叹息:“不智。”
“怎么?”冯夙将铜镇纸重重蹲在架子上,有些不平的瞪大了眼:“怀王与边臣通信,只许他林知望用苦肉计,东宫就该坐以待毙?”
“你都这样想了,陛下会相信他?”
“未必,孩儿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摩别人,可他是陛下的亲孙子。”冯夙为冯阁老递上一杯茶,接着道:“好比这对儿镇纸和您手里这具香炉,我说镇纸是前朝的,香炉是今人伪造的赝品,您信不信?”
冯阁老乜了他一眼,依旧把玩手中的香炉,爱惜如珍宝。
“您瞧这锈迹斑斑的香炉,外面是一层青绿色的浮锈,可浮锈脱落出却能看到新鲜的铜体,那真正腐锈多年的古铜器,浮锈下却是一层黑褐色的厚锈。再看这对儿镇纸,看上去光洁如新,不似古迹,那是因为前朝之人为它上了一层蜡,且因保护得当少有锈迹,所以常人看不到任何价值。”冯夙得意的笑道:“而您,之所以相信香炉是真的,只因它是我娘的嫁妆。”
冯阁老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却依旧将香炉捧在手中,用毛刷细细呵护:“去看过你母亲了?”
“是,”冯夙道,“母亲从开春便一直卧病,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儿想请沈太医过来瞧瞧。”
冯阁老赞同道:“此人脾气古怪,要找个相熟之人代为说项。”
冯夙沉吟一阵:“关都督如何?”
“去办吧。”他说。
冯夙颔首准备下去,却听父亲将他喊回:“陈伯谦在做什么?”
“马市三天两头出乱子,够他头疼的。”冯夙幸灾乐祸的说。
第112章 学堂()
却说马市既开,漠北人驱马致边关城下,计值取价,起先还不失信用,秩序井然,后来屡屡拿羸弱的病马搪塞,索取厚利,边吏挑剔多次,便哗扰不休,后来变本加厉,将卖出的马一并抢回,与掠夺无异。
买卖变成明抢,还谈什么互市。
大同巡按御史一再上书,请求罢止通市,由大同总兵陈伯谦集结兵马合兵会剿。
冯阁老等的就是这本奏疏,内阁当即拟票,由陈伯谦出兵北征,并请旨推荐兵部侍郎季怀英赴大同督促。
陈伯谦曾是冯阁老的义子,冯家父子最清楚他有几斤几两,凭他行军打仗着实滑稽,又有季怀英在旁监督,无法通敌遮掩,只好磨磨蹭蹭,挨一刻算一刻。
那段日子,边关警报频传,半个月内,战死一个御官,一个中军指挥。天子一怒,当即拿问了巡抚都御史赵旭等人。
兔死狐悲,陈伯谦吓得不轻,竟生出一计,想在猫儿庄趁敌不备掩杀过去,中了北漠军的埋伏,陈伯谦策马遁逃,部兵见主帅逃走,也纷纷弃甲而逃,反是季怀英不肯退走,率人持刀与敌军缠斗良久。
陈伯谦一口气逃出十几里,才有侦骑来报,那只是北漠在此巡弋的小股部队。
季怀英方知陛下宠信的得力大将竟是这般姿态,便密疏弹劾,一怒之下笔似刀锋。送信的扈从一路遭人追杀,抵京时已经身受重伤,身上的奏疏也不翼而飞,令冯氏父子大感遗憾。
谁料未过几日,陈伯谦居然病了,不是装病,是真的得了重病,背上生了毒疽,缠绵病榻,日呼夜号。
边情紧急,人人惧怕北漠军长驱直入,再次围城。
荣晋在宫内行走,分明感受到朝臣们对他投来怪异的眼光,然后相互以目示意,看得他后脊梁生凉。
一日他问徐湛:“是不是又在盘算撵我离京就藩?”
徐湛摇头说:“他们是想问你,如果北漠再次压境,你还能不能出城谈判?”
“”荣晋一脸沮丧:“好事从来想不到我”
季怀英的火爆脾气不是吃素的,丝毫不惧恶势力的报复,信件一封一封的发出,终于有一份送到了他的顶头上司——兵部尚书周赟的手里。
周赟立即上书,密劾陈伯谦病不能军,贻误战机之罪,请旨率兵亲往,取代陈伯谦。尚书不便轻出,皇帝遂命兵部侍郎季怀英暂慑戎政,饬陈伯谦立即回京养病。
陈伯谦回京后,皇帝又命周赟连夜来到陈家私弟,收回大将军印。
陈伯谦“呜呼”一声摔在床上,背疽崩裂,脓水四溢,当夜便不治身亡。
皇帝命关穅密查陈伯谦生前诸事,关穅对陈伯谦早有侦悉,只因陈伯谦是圣驾前的红人,又缺少案证,一直不敢上报。恰巧陈伯谦的两个老部下连夜逃走,欲投敌北漠,在居庸关被守将拘捕,押解回京,两人素知锦衣卫的百般手段,未等用刑便将陈伯谦当年通敌纳贿,指使北漠军改道围困京城等罪名全盘托出。
关穅将陈伯谦所有罪证摊在皇案上,皇帝无比震动,他宠信多年的武将竟恶劣至此。
靖德大怒,下令剖棺戮尸,满门抄斩。
陈伯谦一死,王廷枢也获得了平反,竟是刚到江西任上不久就被王命召回,官复原职。
徐湛翻看邸报,听着朝中一日一变的局势,唯有啧啧称奇的份。
林知望敲敲他面前的桌子:“昨日的习文呢?”
徐湛抬头,讨好的一笑。
“拿来。”林知望冷着脸。
徐湛敛了笑,可怜兮兮的说:“您可不能打我。”
“看你造化。”林知望说着接过那两页习文,抖了抖纸张,仔细阅读。
徐湛心中忐忑,并非他的文章不好,实在是以父亲状元之才,再精心的文章也能圈点出败笔,这大半年来更是很少让他出门,大部分时间是关在家里读书,以至于有一天打开书房的门,看见漫天飞逐的大雪,方知冬天到了。
他有些冷,往火盆里添了两块银炭,旺盛的炭火将他的脸映的通红,这些天他常常觉得疲惫怕冷,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气,总想到二十七岁始发奋的苏老泉,最终死于积劳成疾。
他不知道父亲的状元是否也这样熬出来的,只知道一旦考完科举,他大概会终身不碰四书,不读八股。
林知望抬头看了眼徐湛的背影,回想当年跟着父亲读书的场景,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捷径可走,所幸徐湛还算懂事,不像他年少时,一半时间用在读书,另一半时间用在与父亲斗法上。他最终忍不住对徐湛说:“挺过今年,再也不必写这东西。”
大有些哄慰的意思。
徐湛一愣,回头时父亲已经不再看他,他回想曾经发愤图强的自己,何时沦落到要人哄着念书了?
他讪讪的回到父亲身边,父亲已将文章折起放在一边。
在徐湛看来,没动手就算过关了,未想父亲十指敲了敲桌上的邸报:“有什么想说的?”
“王廷枢这么快便官复原职,全因冯阁老从中周旋,怕今后很难不站队了。”
“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