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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弦歌扫了她一眼,沉声道:“那你便把这副瑟瑟发抖的模样收起来,待会我要你办的事至关重要。事成了,我便把你的卖身契还你,并上五十两银子,从此你便可脱了奴籍,远走高飞。”
得了吩咐后,寒光并春鸢一齐退出禅房,同时也带走了林思源的尸体。房中只余林弦歌和冬渔二人,烛光轻摇,映得林弦歌那冰冷的面孔愈加惨白,竟像是话本子里的复仇女鬼一般可怖,令冬渔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冬渔,你说,我做得是否太过阴毒?”林弦歌沉吟道。
冬渔却坚定了心神道:“奴婢知道,郡主不动手,便会被人欺负了去,从前多少次,王妃就想暗害郡主,那次落水也是,说有夜贼想败坏郡主名声也是,更何况,先王妃的死也是王妃所为。。。。。。”
“呵。。。。。。”林弦歌轻笑一声,“你倒是看得明白。无论你说得真或假,我只要你记住,若是忠心跟我,我绝不负你,有我在一日,便能护你安然顺遂,若你也有了反我之心,也要记得,我虽不才,但应当还能胜过你几分,玩弄小伎俩的人,在我这儿讨不得好。”
烛火幽幽,少女披散着一头缎子般黑亮的长发,洗净脂粉,不着装饰,一身白色单衣素到了骨子里。在跳动的烛光下,她那双眼睛如同燃着火把一样明亮,一颗泪痣如同至毒丹砂,分明是艳丽的好颜色,却能于谈笑间轻易夺人性命。
“奴婢省得。”冬渔深深一福,“郡主,那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
“等。”
林弦歌并未言明要等什么,但是很快,冬渔便知道了答案。
“郡主,不好了,老王妃请您出去议事!”
林弦歌虽无睡意,但为了这出戏还是得做个样子。听到禅房外丫头的呼喊,她勾唇一笑,却是装作方才惊醒的模样,揉了揉眼翻身坐起道:“何事?”
来人果然是老王妃身边伺候的碧霄,她面色苍白,双眼浮肿,显然也是刚刚从梦中惊醒的模样,看冬渔服侍林弦歌穿上外衣挽了头发,这才回道:“奴婢知道得也不多,只听说是与郡王有关。。。。。。如今老王妃被吵醒了,让奴婢来请郡主前去商议此事呢。”
林弦歌微微颔首,又令冬渔打了水来净面,整理了一番,这才跟着碧霄一同去老王妃所居住的禅房。
因是按各人品级分配的房间,老王妃所住的显然是龙门寺招待贵客所用。不仅装饰比寻常禅房华丽精致,就连房间大小也超出林弦歌等人住的一倍有余,除卧房外,还多了待客的小厅,勉强能容得下王府众人。
老王妃坐在正中,旁边的人是面色苍白的王氏和林管彤,带着各自的贴身丫头和妈妈,此外更无他人。见林弦歌来了,老王妃虽面色不善,但也招呼她坐下说话,并命碧霄端了热茶来给她提神。
林弦歌微微啜了一口茶水:“祖母深夜召弦歌和母亲姐姐们来,不知有何吩咐?”
还未及老王妃回答,王氏的一双眼睛却是几乎不加掩饰地瞪了过来。林弦歌装作没看到,就听见林管彤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在寂静的深夜如同炸雷一般响起:“你还问!都是你这个害人精!二弟他。。。。。。他跟你房里的丫头私奔了!”
“住嘴!”老王妃猛地一拍桌子,显然怒到了极点,出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这丫头竟还敢大声宣扬,“我想法子替你弟弟遮掩,才没叫那几个姨娘知道,你倒好,生怕她们不知道,没法说三道四了是不是?”
林管彤自知理亏地垂下头,一双通红的美目却仍然盯着林弦歌看,显然是极不服气。
林弦歌面带几分疑惑:“这事。。。。。。我倒是不知,还请祖母和母亲详细说来,若是弦歌平日里管教丫头不严,自当领罚。”
仿佛是赞她处变不惊的气度,老王妃的怒容稍稍平缓了些,开口时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她年岁已高,本身被惊醒便是大忌,又兼之孙子孙女都不省心,忍不住气血上涌,这么看来,也只有林弦歌算是个不惹事的。
“今夜三更时,你母亲房外守夜的几个丫头全都被人迷晕,你母亲正睡着,却听得窗棂处有声响,惊醒后发现竟是你二弟的身影,她忙叫人,却无一人醒着,便亲自去追,可你二弟不知为何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这东西。”
说罢,老王妃将一张纸递了过来。林弦歌略略扫了一眼,只见是一封诀别信,上头写着自己早已与春鸢暗通款曲,如今春鸢被威胁从而成为王氏内奸一事已被林弦歌识破,他忧心春鸢安危,又想与她厮守,索性二人私奔,望母亲祖母恕不孝之罪。
林弦歌微讶道:“这。。。。。。弦歌倒是想不到。只不过,前日春鸢是向弦歌提起,自己不愿嫁给管事之子。。。。。。”她话说得委婉,却也证实了春鸢的确是受了王氏威胁,替王氏办事的。
饶是王氏素来装得端庄和蔼,今日林思源之举和这封书信却彻底压垮了她。她是深宅后院中长大的庶女,最清楚女子有儿子傍身方能立足的道理。先前她以为,龙门寺之行可以扳倒林弦歌,却没成想今夜等到了林思源,却只是匆匆一面,就只留下了这封匪夷所思的诀别信。
“分明。。。。。。分明不是如此。”王氏的嘴唇微微颤抖,虽然恼怒,却仍然是轻声细语,生怕被人知道,“其一,源儿失踪多日,今日却忽然来到龙门寺,此事多有蹊跷,其二,春鸢是弦歌房中的丫头,她平日如何表现还不是凭人一张嘴,其三,一封信证明不了什么,源儿自幼同翰飞、弦歌一同读书习字,留下不少书法习作,有心人仿他的笔迹易如反掌!”
到底是在后宅中叱咤半生的妇人,即便是这般惊惶也能条理清楚地分析情形,替林思源洗脱声名。而她所言的后两条,分明就在暗指林弦歌的嫌疑最大。
老王妃却并未全部采信,此事来得突然,她也不信平日里老成的林思源会作出如此抹黑门楣之事来,但若说是被林弦歌陷害,还有一个疑点。。。。。。
“那弦歌还想请问母亲,母亲惊醒,是否亲眼看到二弟身影面容?是否亲眼见得二弟留下书信?若是如此,是何人能够挟持二弟到母亲房前,不至于惊动寺中其他人?咱们这次来龙门寺,除了祖母可都是未带侍卫的,而此人能够绑架二弟至此,又制服了所有的丫头,显然武功极高,而龙门寺里,不可能有这样的人。”林弦歌的声音十分清越,如同泉水敲击石块一般,使人骤然清醒。
是了,这便是老王妃心中的疑点。若真是林弦歌有意害他,一个闺阁女子又是如何做到?王氏乃林思源的亲母,更不可能将人认错。
王氏还未及辩解,林弦歌便又补上一句:“春鸢一事,我本想找那管事替她做主,看看是否真有逼我房里丫头嫁一个傻子之事,如今只要回府,找那管事审讯一番,便知是否是弦歌说谎了。”
“别人不行,大哥呢?!”林管彤忍不住插嘴道,她平日也视林弦歌兄妹为眼中钉,极为疼爱自己的弟弟,这弟弟也是自己将来出嫁后的一个依仗,如今气恼得不行,也顾不得王氏的眼色,“父王只将林家家传的武艺教给了大哥,大哥又与你一个鼻孔出气,要是他做的,就合情合理了吧。”
林管彤这番话虽是冲动之语,倒也有几分道理,林弦歌顿时感觉王氏投向她的目光更加凌厉起来。
“哦?大姐姐的意思是,二弟无人传授武艺?”林弦歌轻声叹气,“我本不愿说此事,但今日为免大哥被人污蔑,还是不得不说。前几日我院子烧毁,少不得要查账补上些东西,清查账面时,我却发现公中拨给二弟的银子每年都多出许多,后来循迹细查方知,原来母亲请了武师来私下教授二弟,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如此一来,二弟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大哥就算想要绑架挟持,只怕也得费上许多功夫了,更遑论不惊动任何一人。”
王氏从未想过自己请人暗中教林思源学武一事会在此刻被捅破,挪用公中银子,本也是无奈之举。林邦彦表面疼爱林思源,实则却担心他起了夺爵之心,遂向来不许他习武,只将武功传与林翰飞。而王氏是庶女,娘家帮衬不多,想请名师教导儿子,借着管家之便挪用几十两也十分自然。
房中一时寂静。林弦歌在心中冷笑,那日她发觉林思源武艺不凡,便顺手查了查府中账面,没想到王氏也是个小家子气的,竟然真的挪用了公中银子,而她素来善书算,一眼看出账面不对,这才抓住她的把柄。
第十九章 竹林密谈()
老王妃在儿媳和孙女之间打量一番,最终也只是叹口气道:“此事蹊跷,我看,先别急着怪罪弦歌,还是派人传信给邦彦,着人去寻源儿是正事。”
尽管心中已经笃定林弦歌无辜,但老王妃也实在不好指责气急攻心的王氏乱泼脏水,只得点明当前要事可不是内斗,而是尽快在消息没捅出去之前,把林思源找回来。
王氏方才也是气急,此刻拉了林管彤在身边,母女俩一同抹着泪道:“儿媳错怪弦歌了,便也得向弦歌赔个不是,母亲教训的是。”
只是,她的心中始终又惊又惧,林思源的面孔,身为母亲,她绝不会认错。但是林思源与一个低贱的丫头私奔,这根本不可能。想到自己从梦中惊醒,林思源的脸色苍白,自那窗棂间望着自己,如同鬼魅一般来去无踪,总是叫人心中陡然生起惊异来。
直至第二日,老王妃带来的侍卫也未曾在龙门寺搜到哪怕些许蛛丝马迹,只有王氏一人亲眼见得林思源出现,并那封字迹一致的诀别信,再无其他人证物证可言。老王妃无法,恰逢了林邦彦收到消息,带了京兆尹一同快马加鞭赶到寺中,一时之间,王府卫兵并京兆尹手下的捕快等将这清修之处团团包围,严令搜查,有那等怯懦的小沙弥索性直接向师父告了假,免得与那严阵以待的铁衣士兵面面相觑。
几乎是一夜无眠,此刻林弦歌却是清闲得多,无论如何,处理王府家事也轮不到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插手,她也乐得自在,兀自在龙门寺后山走动赏景。
“二姐姐等我!”身后一个娇嫩的童声,她回首,却是穿得像个小团子似的林丝竹冲她跑来,跌跌撞撞的模样着实顽皮可爱,冷漠如林弦歌也禁不住露出一点温暖的笑意来。
将那小团子扶起安顿在石凳上,林弦歌却有些犯了难。前世今生,她都是未曾与孩子相处过的,朱姨娘素来也是个胆小甚微的性子,将林丝竹护得紧,即便都是一府的姐妹,也极少有相处的时候。
此刻,看那白净的小脸仰着努力与自己对视,林弦歌的内心也柔软了起来,正要伸手试着揉揉那看起来十分柔软的发顶,就听得后山竹林中一阵轻风掠过。她素来警觉,伸出的手僵在空中,却是将身子挡在林丝竹前头:“谁人在此?”
仿佛一只红色的大鸟一般,沈长渊足尖轻点几下,携着寒光稳稳当当地落在林弦歌面前,笑嘻嘻的也不答话,只伸出自己的手掌,将掌心的东西递给她。
是竹叶编成的一个青翠兔子,上头还带着点点晨露,显然是刚刚做好不久。只是,制作之人的手艺却不怎么精湛,兔子的脑袋比身子还大,歪歪斜斜,只是能勉强看出个形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