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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香早便与她说过这是秘密,但在李鑫儿心中; 姐妹再好也终究没有少爷来得重要。毕竟姐姐最后终于是要离开自己嫁去婆家的; 而少爷却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
这个年代的姐妹之情最终都将眼消云散; 身为下贱的婢女大多数结局都是随便配个小厮或者家丁什么的凑合过日子。唯一能够脱离这个命运的只有嫁给家中的老爷少爷做小这一条路。哪怕一辈子都只是个填房; 也总比胡乱许配个粗枝大叶的男人一辈子委屈来得容易接受些。
所以与之相比,将宴香告知她的秘密对着少爷全盘托出又有什么问题?
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宇祝扬见她说的如此认真,消息又是从宴香那边得来了。不觉搁了笔认真询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大嫂搬到后院是为了偷偷养这个女孩?不对……”他凝眉思索,根据李鑫儿提供的零碎线索自顾自的推测着。
“我思前想后总觉这件事情疑点太多。第一那屋里的女孩是谁大嫂为何要养她?大嫂搬出去偷偷抚养难道是说明这个孩子与宇祝生没有关系?可是以大嫂的品性我不信她红杏出墙。”宇祝扬低了头,看着他案上鎏金异彩的手抄佛经,两道狭长眸子微微眯起,“我怎么觉得,那是宇祝生私生女的可能性更大呢?”
要是真是那样,可就有好戏瞧了。
140。恨血千年土中碧(八)()
“咯咯咯~”
翌日宇家祠堂
宇琴氏的牌位一共制了两块; 一块放在感业寺中日日聆听佛号; 一块则在今日郑重请入宇家祠堂。
身为宇家家主; 宇老爷子一身深色祭服端正立在正前方手中捻着三柱高香,口中说着秉告历代先祖的祭辞; 开始歌颂祖宗功绩; 因祖宗余荫庇护感恩戴德。接着将今年家族中大小事重则详述轻则带过; 大致呈述了一遍,这才开始说宇琴氏也就是琴朝云的悼词。什么温顺贤良堪比皎月,品性端淑永致芬芳。
说到底不过都是些空话,人死如云烟散,既不能如皎月一样永悬山间檐上; 也不能变成花卉在天地间漫洒芬芳。生前种种也只能记在那些存了些良知的至亲人心里。例如宇家的老夫人。
宇老夫人泪眼朦胧中看着她身为家主的儿子念完祭辞; 循着礼法将琴朝云的牌位安置好,匆匆拭干净了眼泪,起身在牌位前站好; 用颤抖的布满皱纹的手替她最疼爱最满意的大孙媳妇揭掉牌位上的红丝绸。 “生儿; 你过来。”
宇祝生被突然点名吓了一跳; 本以为今天的事情基本没他什么事便一直昏昏欲睡的站在队伍中,这一下却是将他推到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他把领口往上扯了扯; 状若无意的整理了下衣服,迈着端重沉缓的步子走上前; 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行了礼上了香然后转过头低头礼貌的喊了一声:“奶奶。”
宇老夫人数十载沉浮也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上来的; 哪会看不出宇祝生此刻的心不在焉。朝云这丫头的乖巧她记在心里; 宇祝生不喜欢这个循规蹈矩的妻子她也是知道的; 但是在方才捕捉到宇祝生扯领子的动作后,她的胸口极速聚起一团怒气,当场一根拐杖当做刑杖就打在了宇祝生的肩膀上。
她再老眼昏花,也看的到宇祝生襟口脖颈上那斑斑点点的情/色痕迹。这算是什么事?朝云丫头尸骨未寒,昨日才黄土陇头埋白骨,他竟然当夜就暖纱帐里睡鸳鸯。
“啊!”
宇祝生被突如其来的责打震惊了下,在他看来这棍子家法来的毫无道理。他做了什么?要受这等侮辱?!他错愕的抬起头,委屈的神色里透着些许不被人发现的狠戾。
“奶奶,孙儿做错了什么?”
“哼,你做错了什么自己难道不清楚?竟还有脸来问我?罪加一等!今日祭奠结束你就在这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跪上一夜,给我好好反省!”宇老夫人说完重新将棍子拄回地面,胸口起伏渐渐平息了一些,“宴香,扶我回屋。”
此语一出,不要说是宴香,就连宇祝生及堂内诸人都是一阵惊讶。宴香本家姓朱,是朱瑞家的婆子带到宇家来伺候主子的。她聪敏乖巧一直留在宇老夫人身边伺候。后来宇祝生迎娶琴朝云,老夫人极度喜爱这个孙媳妇,便将身边最伶俐的宴香送到了宇祝生房里,伺候他们夫妻二人。从某种意义上讲,宇祝生拥有宴香等于拥有着宇老夫人的依仗,因为宇老夫人的地位几乎与宇老爷这个家主的地位齐平,所以在继任家主之争的大战中,谁拥有宇老夫人的倚仗等于拥有宇家半壁江山。
而宇老夫人今日这番动作等于是将宴香召回,并且告诉满堂子孙从今日起,宇祝生不再受她的倚仗,宇祝生这回可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宴香诚惶诚恐的上前扶住宇老夫人,一路把头低的死死的不用看也知道宇祝生此刻是怎样可怕的神情。
宇老夫人昂着头往外走突然发现祠堂外竟然悄无声息的聚了一众家丁,为首的一个家丁正把声音压的极低,但说话语气却极其有震慑力。不过好像并没有多大作用。
“去去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今天主子们在里头办天大的事儿,要是被你这丫头搅和了,当场把你摔死!”
“要摔死谁呐?”
那家丁本来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身边人都低了头死命拉他袖子,这才反应过来。“啊!老夫人恕罪!小的这是怕这丫头打扰了主子们办事,吓唬她呢。”
“什么小丫头,今儿个不是说了不许没名姓的丫头过来么?”
宇老夫人敛眉微愠,唬得一众魁梧家丁具低了头大气不敢出。
“这,回禀老夫人,小的小的也没有见过这丫头,不知道是哪个婆子屋里的奶娃娃,小的在宇家当差这么久还真是没见过。”
“让我瞧瞧。”宇老夫人一声令下,所有围在这里的家丁全部有秩序的左右两行排开,宇老爷闻声徐步而出,祠堂里听到这边动静的人见家主离开了几乎都转过头来想要一看究竟。这一看,所有人都呆了。
有一种人无需太多姿态,便能让世间凡夫俗子的心口都为之一痛。
没有一株花卉能够拟出她的娇嫩,没有一块白玉可以媲美她的肌肤,没有一泓碧水可以模仿她此刻的神态。
在一众家丁魁梧的身形对比下,这个女娃愈发娇憨玲珑,惹人怜爱。
她一身白色麻衣,更衬得肌肤赛雪。小脸庞红扑扑的,上面两只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好奇,看着宇老夫人的眼神完全没有惧意。当然这在别人眼中自然而然成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具象表现。
“太奶奶。”女娃突然扑通跪倒,小小的上身挺得笔直,“夭璃给太奶奶请安。”说着就拜了下去。
“太奶奶?”宇老夫人起先确实被这女娃惊艳了一把,可是这开口便自认亲戚还是让她没来由一阵反感。
“哪里来的野丫头,宇家家谱上什么时候有过这个名字!”宇管家上前一步斥责。
那唤作夭璃的女娃两只大大的眼睛突然汪出一股眼泪,顺着粉团子一样的脸颊流了下来。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沾了几颗泪珠晶莹闪亮。
“我真的是宇家的孩子。”
141。无()
“啊啊啊啊啊鬼啊!!!”那妇人一个趔趄向后倒地; 一吧嗓子颤的像帐子外头的蚊虫。“我我我见鬼了,我见鬼了……”
夭璃的脸上挂着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殷红的嘴唇开启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齿为这个已经开始昏暗的树林里添上了几分鬼气。
妇人两只眼睛翻了半天; 每每要吓晕过去却又被吓醒过来,眼前那亦真亦幻的小女孩让她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究竟是该晕过去还是该拼命醒着。
“咯咯咯咯咯。”夭璃发出清脆诡异的笑声;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我会记住的。”
“遗言?”妇人一惊,突然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 这一下后倒是精神了不少,“我现在是活着,我看见鬼了; 我真的看见鬼了……”
夭璃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存在感被一个村妇质疑这种事情十分没脸; 所以一下子就板起一张小脸,腮帮子鼓鼓的; “那我就不给你这个机会了!”
言落; 一只手在背后摸索着什么; 同时一步一步逼近妇人。
那妇人惊恐张惶的瞪着两只眼睛; 手脚并用的向后倒退,就在这时一根带刺的荆条刺破了她的肌肤,尖锐的痛楚一下子激化了她早已害怕到极致的情绪。
一根荆条毫无预兆的从那个已经半疯癫的妇人手中挥舞过来; 夭璃不避不躲任由荆条穿过她虚同空气般的身躯,原本诡异的神情上鬼气更郁。她被激怒了。
而那个妇人此刻似乎也已经到了和她差不多的地步; 撕扯着嗓子竭嘶底里的大喊:“我不怕你!!”
明明炎夏未至; 那妇人鬓边发丝就已经被黏腻的汗水沾湿; 她闪烁着眸子四顾嘴中本能的呢喃着什么两只手在身后扒拉着泥块,原本怀中的婴儿被她掉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啼破暮霭沉天。
“你不应该来找我,你为什么要来缠我!!”那妇人就地嘶嚎,一双泛白的薄唇干涩裂开,一点腥红给她此刻的面色添上了些许狰狞。“这一切关我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来缠我,你凭什么要来纠缠我!!”
泪水从发红的眼眶里蜿蜒淌下,流进了干涩的唇瓣中,涩在了那一点舌尖上。
“我只不过是生了个女儿,我有什么错……他们看不起我的女儿,更看不起我,每天不是打我就是骂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要那样对我?那些哥哥叔父公公骂我我忍了,和我一样是女人的婆婆姑子媳妇也都骂我,就连我的男人,也……”她突然拿棉衣的一角捂在自己嘴上,哀戚的抽泣,眼角一层层涌出泪水全部润湿在了袖口间。
“我第一胎得了血栓,差点就把这条命给丢了。谁让我命贱。”她吸了吸鼻子,面部有细微的抽动似乎是在苦笑。可由于她此刻面部表情极为复杂,实在难以辨认。只是到了这般田地,除了这象征自嘲的苦笑,还能挂上什么样的神情?
“他们说我生不出了,我就努力怀,但是怀上了一查,又是个女的。原先医生不肯说,我偷偷塞了好多娘家给的钱才把这消息撬出来……他为什么不说呢,他该告诉我啊,要是又生了个女儿我可怎么办?他提前告诉我就好啊……我就把她打了。然后再怀再查再打……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打了多少次,我就记得我男人…呵呵呵,那个找对象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对我一辈子好的男人,一巴掌一巴掌抽在我脸上。”
她的眼中露出本能的恨意,却又瞬间转为迷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对的谁才是错的,对她而言就连本能的呼声竟也听不得。她的孩子在一旁啼哭声渐弱,慢慢的也不哭了。夭璃看着那被掀开的襁褓心惊,担心那小婴儿受不了这天寒地冻,正准备将那婴儿亲自搂入怀里,却在下一刻反应过来:自己根本给不了那个孩子温暖。
就连她自己都是冷的,她能做什么?
在夭璃迷茫的时候,那妇人却发现了孩子的异样,挪动着她沉重的身躯爬到孩子身边,心疼的抱入怀中轻轻拍抚。
“后来打不了了,早产……又是个闺女。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