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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归宿,不管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如果没有意外,我想我会一直在公司里工作到退休,然后找个清净地方养老送终,离海越远越好。
这个想法的出现让我安心不少,我一直觉得人之所以那么多痛苦是因为自身太不安于贫贱了,太不甘心把自己降一个档次生活,老想着怎么把自己失去的连本带利再捞回来,所以我现在不求来个咸鱼大翻身,只要安安份份做顺民,把自己的追求降低到温饱的水平,你就会发现人生不外如是,希望还大大地有。
一连几星期夹着尾巴做人还是颇具成效的,咱们的顶头上司也没再没事拿我开涮,久而久之我的警惕心就降了一半,往常下班我都是跟着大部队一起撤退,到外面溜达一转顺便吃完晚饭再回公司加班,那个时候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我也好接着干些非法勾当,可自从大家都拿我当透明以后,我也就赖得避嫌了,每天一大堆半路接管下来的工作,不吃不喝都来不及搞定,熬一个晚上的夜之后接着上班,完全不用担心迟到的问题。
有一次帮同事做个百货商场的设计,不知不觉就忙到月上西山,抬头一看四周黑洞洞静悄悄的,脊背上一阵发凉,才意识到肚子抗议已久,忙小心翼翼打了个电话,请下面的饭馆煮碗面上来,等我西里哗啦吞完了,胃已经接近弹性形变的极限,站起来伸个懒腰,四处走动走动以促进消化。
公司下班之后一般还有个别同志在继续奋斗的,我沿着走道乱溜达,碰见有灯亮着的办公室就进去慰问慰问,不觉多走了几层楼,到顶层的时候那里一片漆黑,正琢磨着打道回府,突然瞄见尽头的房间的门似乎还留着条缝,那间刚好是以前陈旭阳的办公室。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它是真的没关,于是走了过去,轻轻推开了门。里面没有人也没有灯,全身的毛孔却突然收缩了一下,打了个冷战,我连忙壮了下胆子,没事,咱们是唯物主义的伟大接班人,不信什么神啊鬼的那一套。
房间里的摆设倒没怎么变,我忍不住踩着里面柔软的地毯来回走了一圈,又坐到那张奢华得夸张的办公桌前过了把瘾,体会体会当年姓陈的是怎样用这个很爽的的视角支使我做这做那的。
对我来说,这个办公室很神奇,它是公司里采光和视野最好的一间办公室,每天早上打开门的时候,它像是被阳光冲刷过了,居高临下俯瞰下面碌碌众生,仿佛就是为他的主人量身定做的。
可惜现在又是完全相反了。
我走到书架前,上面随意地摆放着一瓶剩了一半的洋酒,里面的琥珀色的液体在微光下同猫眼一样醇净,我看得嗓子眼发痒,没有多想便伸手去拿,不想刚刚碰到瓶身还没抓稳,就听见身后一声大喝,是谁在那儿!?当时手一软瓶子就摔在了地上,幸好下面有地毯声音还不是太惨烈,我忙转身一瞧,咱们尊敬的刘领导正站在门口一副发现人民内部敌人的表情,我心虚之下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书架上,忙口不择言地说,我……我不是进来偷东西的……结果不等我把冤屈洗刷完,书架上的书哗啦一声从架子上滑下来,差点没把我颈椎砸错位。
估计人家也明白天底下没这么傻的贼,他听见我的惨叫连忙按开了灯,屋子里立刻一片雪白,照得我眼前雪花乱飞,他居高临下的脸出现在中间,说,苏锐?你在我办公室做什么?
我连忙忍着痛蹲在地上将书一本本拣起来,说,我看门开着就进来看看,没想干什么。他眯着眼睛说,哦?那干嘛不开灯?我抬起头眨眨眼睛,十分镇定地回答,节约电。
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看见我正要去拣那瓶幸免于难的酒,连忙弯下腰抢先拣了起来,拿在手中掂了一下,看着我说,对这个感兴趣?
我吸了口气,垂下眼珠子看着他手中的玻璃瓶,心想靠,你很拽吗,想当年陈旭阳坐你这个位子的时候,我把他橱柜里的拿破伦珍藏版当洗碗水喝。
看我不置可否,他表情没变,挑挑眉说,我送你一瓶?
我勾了勾嘴角,说不用了,又不是你的东西,你凭什么做主送我?
他听出了我语气里的讽刺,脸色僵了片刻,走到我身边,将手中的酒瓶放回了书架上。想要施点小恩小惠人家不领情,反倒还碰了一鼻子灰,这大概很打击他自尊心,所以语气也恢复得硬梆梆了,说,以后别随便进上司的办公室,出了事情可说不清楚。
哦,我爱理不理地回答,又说,请问我可以走了吗,他想了想,说,你这么晚了还在公司干什么?
我心里微微一紧,支吾了一下,说你……你不也是这么晚了还在吗?他把手里的东西一放,说,少叉开话题,我是回来拿东西的。我忙说,我也是回来拿东西的,他瞪着眼睛,说行啊,你拿东西拿到我办公室里来了?
我看他死死盯着我没有放过的意思,只好先坦白一半,说我加班呢,哪知道他就那么了解我,穷追不舍地说,加什么班?我记得给你的东西你早就做完了啊。
我给问得哑口无言,站在旁边装木头,他见我老不说话,便继续低头装东西,我见机正准备开溜,结果左脚刚刚退后半步,他便头也不抬地说,站住,我跟你一起下去,看看你在搞什么鬼。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走到我办公那一层的时候,远远就看见灯亮着,图纸铺了一桌子,他边靠近边朝我笑笑,说我就猜到是这样,你整天都在赚外快呢?公司明明有规定不准接私活,你不懂规矩?
我有些茫然地望着他,听完了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误以为我在外面自己接项目,虽说这么做违规,但实际上很多同事都有瞒着公司出去赚钱,所以这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我索性将错就错,糊里糊涂地傻笑了一下想堂塞过去,他走到我桌子面前便用手翻开图纸,我一看得露馅,忙插在他前面把桌子挡着,说,算了吧,一堆草稿而已。他一听反而来劲了,说,怕什么,我不会处罚你的,让我看看你的水平啊?
他硬生生地将我推开,然后把桌子上的图纸全部铺平,一张张地看,每看一张我心脏就漏跳一拍,他看着看着表情越来越僵硬,终于忍不住说,这项目怎么这么眼熟啊?我在一旁站着没敢开腔,他于是抬起头死死盯着我,片刻之后扬扬手中的纸张,说,这怎么回事?
越是心虚的时候越是要稳住阵脚,我吸了口气,面不改色地说,没什么……做着玩儿的,他冷笑一声,行啊你,熬夜画图玩儿?
见我不说话,他拉开我抽屉看了一眼又关上,说,你帮他们做了多久了?
我看这下是纸包不住火,忙说,只有这一次,真的。
然后他扫了一眼我的桌子,说,把电脑打开。我听得脚趾头都抓紧了,杵在旁边不动,直到他恶狠狠地重复了一次,你聋了还是傻了,我叫你把电脑打开。
结果这么一折腾,我那些还没舍得删掉的方案和效果图便全被他瞅了个清楚,看得他面部肌肉持续扭曲,谁能想到像旭升这样人才济济的大公司拿给客户的成果居然是个大学文凭都没拿到的菜鸽子做出来的呢,这说出来未免有点贻笑大方,要传了出去岂不是成了业界的茶余笑柄和饭后谈资,他刘总还想不想混了?
我缩着脖子等他的神威降临,结果他看完了把图纸一卷,说,这些东西我没收了,你不用帮他们了,你也真够呆的,别人叫你做你就做啊?还一点不支声,你知不知道那些中标的方案上写的都是他们的名字?
我听着听着觉得这话头怎么有些没对,正想支声打断他,就看见他拿起了一旁的公文包,说,我还不知道那帮小子这么会偷懒,连这个都敢扔给你做?我今天还很忙,你也早点回去吧,这事儿就先放着,等我明天回来再慢慢找他们算帐。
说完他拿着包就要走,我反应过来忙张口就叫,等一下!你误会了,是我自己要他们给我的,不关他们的事儿!
话一出口我就想哭了,苏锐啊苏锐你丫的命真是贱就一个字,何苦呢?难道你不懂好人没好报的道理吗?他们顶多挨一顿骂扣点奖金了事,我要是被炒了鱿鱼那不是只有等着送火葬场的份了,这种困难大家都能理解,既然能理解那请人家帮忙扛一次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何必这么逞强要一个人担下来啊?!
脑袋里这么琢磨着,嘴巴却抢先一股脑把前前后后什么都交代了,没办法,从小被教导好孩子不可以说谎的恶果。
第二天我灰头土脸地跑到公司上班,走在门口就在担心别一进去看见自己的办公桌都给撤了,好在桌子完好无损,上面的一系列东西都还活着。
工作照样派下来了,同事看我的眼光没有什么异样,等了一个上午也不见刘总把我抓去训话,想他是工作太忙顾不得人民内部矛盾了,不过想起他昨晚近乎抓狂的脸我又觉得没那么侥幸。
吃午饭的时候,正埋着脑袋拼命吞咽的我被一个天杀的从背后拍了一掌,导致我把米粒喷了显示器一屏幕,回过头一看居然是顾鹏飞,正冲着我贼笑,我说哟,谁没把自家畜生栓好啊,又跑出来撒野?他笑笑,放着吧,跟我出去吃好的。我没理他,说你来这里做什么?他连连说,公事,公事。我放下筷子,把他的爪子从腰上抓开,白了他一眼,这就是你公事的内容?他笑笑,说,好好勾兑对方的设计师也是我该做的,以后大家合作的机会多啊。
幸好午休时间不长,过了一会同事都陆续来了,他也只好放弃骚扰,跟我礼貌性地闲聊了几句就撤了。我被他防碍了午睡,下午盯着电脑直犯困,偷偷瞄瞄没人注意,正抄起手想扒在桌上打个瞌睡,后背又被拍了一下,传来常小芹的声音,别睡了,刘总召见你。
该来的总是会来,我没精打采地上楼,盘算着被炒鱿鱼之后的几条出路,计算了一下存款还够挥霍多久,然后走进了他的办公室接受宣判。
来了啊,他一边看着手里的文件,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坐啊,然后又对跟在后面的常小芹说,泡两杯茶来。我心头一阵急,大家都是男人,要炒我你丫的就干脆点啊,有抚恤金就给,没就拉倒,时间就是生命,你早点挑明我早点重获新生,我苏锐什么风浪没见过,心理素质好了去了,不劳烦您做思想工作。
好不容易等茶端上来之后,他放下手里的文件,取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打开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放在桌子上,示意我收着。我一头雾水,没敢伸手,他笑笑说,这是你办公室新锁的钥匙,不想要?
我瞪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钥匙,说,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他说,我把你以前的办公室还给你,就是这个意思。
我又发呆了片刻,小心地嘀咕了一句,不会又是什么陷阱吧?他于是说,你不要就算了,我给别人。说完就伸手去拿,我一听忙一把将钥匙抢在了手里,说我要!
他笑了笑,将手缩了回去,这不就对了吗,我把钥匙紧紧纂着,说,可是为什么?你不是要抄我鱿鱼的吗?他摇摇头,稍微坐正,说,我改变主意了,我还不想让公司损失宝贵的资源。昨天的事情我不追究了,以后那些方案你想做就来我这里拿资料,需要加班我付你加班费,不用偷偷摸摸的,东西我待会叫人帮你搬过去……
我敢说如果不是我还在做梦的话,那就一定是他吃错了药。
不过礼貌起见,最后摸不着头脑的我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句,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