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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选择的方式和我一样,这算是又一次心有灵犀吗?或者仅仅是长久相处生出的某种默契。
我叹气,低低的声音象说给她又象说给空气:“那天就像晴空霹雳一样吧?”
她缓缓点头:“有好半天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然后以前不曾留心的疑点都串了起来。譬如说——”
她的声音突然放轻,我屏息倾听,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又自私又虚荣,明明那段感情已成过去,却还是想知道肖哥曾经在乎我的蛛丝马迹。
她却没有说下去,只有痛苦一点一点堆积在眼底,承载不住的时候,她喃喃道:“我该恨他的,可是恨又能怎么样?我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这个人。”
石斌是不是也希望从来没有认识我这个人?这个想法如利剑透心而过,带出血淋淋的痛,我低下头,说不出话。她也不再作声,就这样沉默着。
良久我问:“柳哥知道孩子的事吗?”
她反问:“为什么不问肖畅知道吗?”
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轻道:“有一种人,他不想做的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做,这种人通常很有主见也很骄傲,肖哥无疑是有主见的,也骄傲,但是他不在此列。他不愿做的事,自然有办法让对方主动放弃,怎么会让人把刀架在脖子上?”
“你果然是最了解他的。”她的语调很慢,声音很平静,却有承载不动的愤懑缓缓流泄。
我摇头:“按理说人们最了解的人是自己,但是有时也会在突然之间发现最不了解的恰恰是自己,对别人也是这样,最熟悉的人也许最陌生。”
她再一次看着我深思,最后说:“真是厉害,明知道我来意不善,还能表现得如此真挚,好像发自肺腑,其实都是自私虚伪,哼,把人性捏在手心里玩弄,自以为很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摸摸自己的脸,苦笑,为什么说真话反而不被相信?我真的不在乎她的来意,以及她能轻易让我身败名裂的事实,只是单纯地想关心她。
看着她踩着高跟鞋,迈着急促的脚步走远,我知道这些东西白买了,于是一件一件拿回去退,本来以为会有些麻烦,没想到那些小姐很痛快地帮我退掉,还拼命夸我是少见的好男人,真让我有些飘飘然,尤其是卖鞋的小姐,最会说话,我一冲动就买了双贵得吓死人的鞋,到家才发现不是自己的号。
吴迪说得太对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已经自食恶果了。
圣诞快乐,石斌,我把礼物都买了,你还不回来吗?
第十章
圣诞节无声无息地过去,转眼逼近元旦,又是一年即将结束,不知道这一年在记忆的长河里能留下多少痕迹。
他乘坐的飞机昨天上午就到了北京机场。所以昨天晚上当安眠药也失效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喝了个酩酊大醉。
早晨起床喝了杯凉水,就开始打扫,先归置东西,再拿抹布把桌椅柜子摆设饰品整个擦一遍,最后拖地。
屋子大了就是不好,拖一遍地就够受的,我扔下墩布伸了伸腰,感觉有点头晕出虚汗,从冰箱里拿了一块巧克力含上,抬眼看已经过了中午,怪不得饥肠辘辘。我稍坐了一下,等着头晕过去,就准备出去吃东西,却听见电话响了。
通常和朋友联系都是手机,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电话。我的心狂跳起来,冲过去拿起电话,太过激动,在听到对方的声音时,竟呆了片刻才醒过味来。
“对不起,您打错了。”
我颓然放下电话,轻轻的卡达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分外清晰,心中某个执拗的信念突然动摇了,悲怆的情绪抓住了我。
他不会回来了,我知道。
闭上眼躺了一会儿,起来打开音响,再把床单被罩撤下来,连同脏衣服都塞进洗衣机,放水,哗哗的水声伴着激昂的音乐,屋里一反这段日子的死气沉沉,显得生机盎然。
深深吸气,再吐出,好受点了,再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就更好了。
我一边放热水,一边站在浴缸里冲洗头发,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发白,金光闪耀,什么也看不清,我身子一歪抓住身侧的扶手,闭上眼等了一会儿,只觉意识和力气都在迅速流失。糟糕,我努力睁开眼去关水龙头,眼前却又一黑,砰的一声摔倒在浴缸里。
失去意识只是一瞬间,头撞在浴缸上的时候我感觉到疼,然后就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我知道热水淋在胸前,又溅到脸上,也知道身下的水一点点增多,没过了身体,渐渐到了颈部,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水到了下巴,我模模糊糊地想,他买这么大的浴缸,就没想到会淹死人?这个时候其实并没有意识到死亡的迫近。
我以为到了生死关头,人都会发挥出最大的潜能,到时候一定能自救。之前也一直为此积蓄力量。水到了嘴唇的时候,我想是时候了,勉力抬起一只脚去关水管开关,却忘了身下是光滑的浴缸,也忘了水是有浮力的。
脚一抬起,我惊恐地发现上身不听使唤地向下滑,直至灭顶,才真切的体会到恐惧。
上头热水还在哗哗地淋,浴室外音乐沸腾,我的世界陷入黑暗,找不到支点,绵延不绝的痛苦和恐惧从胸口直达四肢百骸,一霎那就好似一千年。
人说临近死亡的时候会想很多事情,我的脑子却完全空白,深沉的绝望中似乎听到电话在响,他的声音恍惚着传来,是电话录音,又哪个该死的家伙打错了,我想,然后是一片空茫。
我是在寒冷和痛苦中醒来的,身下是冰冷的水,似乎有一把大锤狠狠砸我的胸口,然后身体翻转,胃部被紧紧勒住,我不由自主地呕吐,也真正清醒了。
我看到白亮的灯光,热气蒸腾的空气,从浴缸里漫出来流了一地的水,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却不停颤抖的手臂,和——朝思暮想的容颜。
很久以后我都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形,他头上脸上的水滴,刮破的上衣,以及因跪在地上而湿透的长裤,声嘶力竭的摇滚乐中,他凶恶地骂,发狠地抱我,我知道那是恐惧。
“石斌……石斌……石斌……”
我几乎是虔诚地唤他的名字,声音从不确定的虚幻,到恍如隔世的激动,再到无法控制的哽咽。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别走……”
“没事了,”他说:“只要你好好的怎么都行……”
这句话让我的泪决堤,哭得不能自己。
恐惧和激动渐渐平息,他把我安置好,关掉震耳的音响,打电话叫医生,换下湿衣服,开始收拾一地的狼藉,一连串的动作利落而流畅,只是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我。
“石斌,给我叫点吃的行吗?”
他看了我一眼,拿起电话,拨号。
“等等,”我有些艰涩地开口:“我要你上次买的寿司。”
他一僵,时间似乎停顿了,我突然觉得冷嗖嗖的,悄悄往被子里缩了缩才开口:“玻璃板下面有订餐电话,我前几天去那里吃过。”
医生来了,溺水的原因不言自明,失眠、宿醉加上饥饿和疲劳,被热水激发才会晕倒。医生的建议很简单,吃饭、睡觉、休息,最主要还是要保持愉快的心情。
我点头称是,他沉默地送走医生。
寿司也送来了,我的手颤抖地拿不住,他终于看不过去,拿起一个塞进我嘴里,粗鲁的动作和不耐的表情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他,我的眼眶发酸,叹息着说了一句:“石斌,我死了你该怎么办啊?”
他竖起粗黑的眉毛,嘴里嘀咕着不知骂了句什么,又把一个寿司塞进我嘴里:“我正乐不得呢,你死了我正好可以找别人。”
就是说,如果我不死,他就不会去找别人,嘴里满满的,我鼓着腮帮子有些费劲地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暴躁下的温柔,原来不止他听不懂我的话,我也没有用心去听他的。
这一次我要用全部的心去听。
“石斌,你不拿椅子砸我,我就告诉你心里的话。”
他咬牙容忍了我的讥讽,问:“什么?”
我微笑着说:“就是——你真他妈的浑蛋。”
“你说什么?”他把饭盒一扔,一把揪住我的胸口:“我是浑蛋,你他妈的是什么?顾瞻林,你还真有脸,要死要活的吓唬谁呀你——”
我没有挣扎,只拉住他的手,找到掌心那一道长长的伤疤,轻轻摩挲,心痛的感觉弥漫开来,口气却很硬:“就吓唬你,你这样对我,我就是死也不让你安心。”
“我怎样对你,嗯?你还好意思说,你他妈的怎么对我的……”
他终于爆发了,方才的冷凝沉默变为全然的愤懑和激动,压抑了一个多月的激愤和痛心如岩浆喷发。他来回踱步,连说带骂,想到哪儿是哪儿,说到激动处还会哐哐地砸桌子踢门。
这才是最真实的情绪,他恨,他愤,他伤了心。
我感动之余几乎要叹气了,这个人在我面前根本不懂得保护自己。
从他掺杂不清,没什么条理的话里,我整理出想了解的情况。
那天他怕我睡过头不吃午饭,专门抽时间买了寿司回来,却看到那一幕,他认出那辆车正是醉酒那天送我回来的车,认出那个人是曾经在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又曾在小区门口遇到的人,联想到我那段日子三天两头闹分手,他认定我背叛,另结新欢,他愤怒的想杀人,而那张照片却让他知道原是旧爱。
吴迪说,“我曾沾沾自喜地以为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只有我……有好半天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然后以前不曾留心的疑点都串了起来。”
就是这样,所有的疑点串起来,一切都明晰了。
爱人的心里真的有一个人,在他之前。什么一见钟情,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男人,什么暗恋,什么爱他,都是供人取乐的谎言。十年梦觉,原来只是他人的代替品,甚至信手拈来的玩物,这一认知让他的愤怒变成心灰,坚固的信念沦丧成厌弃和自厌。
不得不说他的认知几近真实,但是只要抓住一点差池,我就能把一切推翻,也必须推翻。
“干出这种事,你倒一幅受委屈的样子,他妈的,我真想一脚踹死你。”
发泄般的倾诉过后,他抬脚踢我身下的床垫,床垫平移了足有两尺,我好容易才稳住没掉下去,凉凉地说:“真倒霉,我怎么爱上个二百五,也不听我说,凭自己瞎猜就盖棺定论,我要真死了到阎王老子哪儿也得喊冤。”
他愤愤地看我半晌,努力压制情绪说:“好,我听你说,”搬了把椅子往床边一顿:“我看你还能说出花儿来。”
“谁也说不出花儿来。”我迎视他的眼:“告诉我,石斌,你相信我爱你吗?如果不信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想让我走也行,从今以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闭嘴,到这阵儿你还说这些屁话,你不出现在我面前还不是一样把我折腾个够,今天的事儿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我——”
他突然抱住我,狠狠地压在胸口,粗嘎的声音说:“你知不知道我被你吓死了。”
水汽一下子涌到眼底,我硬生生忍住,颤抖着声音问:“不是恨我,不想见我吗?为什么回来?”
“废话,你都快死了我能好受吗?当时我就觉得胸口闷得慌,好像听见你的声音,我想不理,鬼使神差的还是打电话了,手机没人接,没办法就试着打这里,结果听到音乐,知道你在。”
原来世间真的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即使没有音乐,他也一样会回来看看吧?
我按下答录机,在那句“石斌,我睡不着”后,是他暴躁焦灼的声音,一共六通。
所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