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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津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看他们那些人都是携带兵器,身着劲装。很明显跟我们一样都是要下场的人。”
“呃……这样的话,要下场的人也未免太多了吧?而且你没有看见他们身上的装束,明显都是富家子弟,如果都要下场,我看到明天这个酒宴都不会结束。”
梁津朝何越看了一眼笑道:“这么说来我们今晚下场的可能性应该是少之又少了?”
“是啊,如果他们王谢郗庾桓顾何周八家士族都有人参加宴会的话,何家的人自然不会把这么一个露脸的机会让给我们。如果我是何英肯定会让年轻人下场,一来可以测验一下这些人的能力,二来也可以让他们为其他家族的人所熟悉。这样的机会很难得,他们应该不可能让我们上场的。”
何越心里有些郁闷,如果自己跟梁津只是在后排坐着的话,估计整个宴会结束了也不会有哪个人认得自己。而这跟自己二人原定的计划有所出入。
“我看也只能见步行步了,难道你还能冲上去找人挑战不成?再说我们能不能赢过他们都是问题,万一惨败的话,那可就是臭名远播,得不偿失。”梁津看何越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个家伙平时都是扳着一张脸孔,别人根本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些情绪来,这些情绪因为不常见所以显得格外引人。
“总之我们要抓住任何机会扬名立万,谁知道那个家伙会在什么时候对我们下手?对了,晚上我们要早点离开这里才行,那老头不是说让我们晚上到那个地方见他吗?”
“这个我知道。”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大堂内传来颇为响亮的激辩声。何越跟梁津不禁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虽然这些人围成一团,但是说话的人似乎只有两个。二人心生疑窦朝人群过去。
人群最中间正在辩论的是两个年轻人,一个身穿华丽的文士服,虽然一副富家子弟的样子,但是他的身上流露出一种狂傲不羁的气质,颇有点后世那些哈韩份子。另外一个年轻人则是穿着一身劲装,腰挂佩剑,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脸色沉凝,颇有气度。
何越朝梁津问道:“他们两个是谁?怎么在这个时候吵起来了?”
梁津摇摇头。
“他们哦,一个是王家的王宜风,另外一个是桓家的桓效,他们也不是在吵架,而是在讨论玄学。”
“玄学?”何越一脸的呆滞,虽然他不是很了解玄学,但是做为一个来自知识远播无限流通的世界的人,何越自然听说过这个词。
所谓的玄学就是以《老子》、《庄子》和《周易》三本书为基础发展出来的一种哲学体系,在后世很受人关注,尤其是贵无论更是引人注目,很被人推崇。
魏晋时期正是玄学兴盛时期,这个何越知道,但是他不解的是今晚是何府的晚宴,八家士族齐聚一堂应该是尽量表现自己的时候。可是令他诧异的是这两个人居然用这样的办法来吸引别人的眼球。
在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里,于公众场合讨论这种问题是非常值得商榷的事情,很容易被人误解为没有上进心。就算是要讨论也应该跟一些说得来的人在小***里讨论这些人生议题。
王宜风见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背负双手,微微扬起自己的头颅,十分高傲地道:“万物俱生于无,故无为本,有为末,无为体,有为用,治国之道应崇本息末,效法自然。如汉初之时,休养生息,与民便利,则国力自强。”
“哼,此言不过为无知者拾人牙慧之说。”桓效冷哼了一声道:“万物非生于无,万物变化错综复杂,虽受外物影响,然则各依其性,总有迹可循。万物自生而非生于无。若治国之道崇尚自然,以无为为君,以无言为教,必然礼乐败坏而纲常崩溃。国无名教而人不知善恶,国无赏罚而民不识进退。善无赏则无以劝善,恶不罚则无以惩恶。善者隐匿不出,恶者肆无忌惮,国将不国,何来国富民强?”
“六经为太阳,不学为长夜,不以六经以为准,不以周孔为关键,越名教、除礼法,恢复人之自然性情。上善如水,我王家虽不掌朝政大权,而家族兴旺岂是名教所致?”王宜风两眼望天,神情倨傲。
虽然王宜风的样子让何越看着就不爽,不过他还是挺认可王宜风的话,越名教、除礼法,不让人以宗教学术为幌子集权于一身对他人任意剥削压迫。他十分诧异,在这样的封建时代,以儒家为根本的时期,居然还有一种对抗儒教,类似西方自由论的学说。这让他对这个神情倨傲的富家子弟不禁刮目相看。
“哼,家国处于危难之间,尚且崇尚自然,不思积极进取。终日饮酒于青楼楚馆,与娼妓为伍,以虚无为论调,座谈高雅,却不想北方已沦落于胡人之手,挽族人于嗷嗷,救百姓于涂炭。与家国有何益?”
桓效的话让何越目瞪口呆,他实在想不到两人的激辩居然会说到了国家的高度,而且这个桓效的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不合辩论的议题,但是他的好处毋庸置疑。
历史也证明过,自由虽然可以让个人得到一定的权力,但是却会将一大群人变成散沙一盘,无论做什么大事都要经过反复论证,即使是明知有益的事情也有迁延时日说服大多数人,其效率可想而知。就一个国家来说,那样的高雅论调确实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王宜风和桓效继续争辩着,他们的争辩也让何越结结实实地见识了一番大族豪门之间的辩论,这种纯粹是语言上的争论让他感觉大族豪门虽然如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大多数人的身上,但是他们培养出来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确实有一般人所不能具备的涵养。
听了一阵之后,梁津拉着何越离开了人群。何越朝梁津问道:“怎么了?难道你不觉得他们的辩论非常精彩吗?虽然是学术上的辩论但是却是相关政治跟国家……”
梁津摇头苦笑道:“虽然我跟贵族门阀接触不多,但是这样的陈腔滥调已经都听得厌烦了。而且他们的辩论跟国家前途毫无关系。”
“怎么说?”
“他们只是在努力地展现自己家族的核心思想,虽然跟政治有关,但是却跟底层的百姓一点关系都没有。王家崇山虚无,好清谈,常携名妓共游山水,风花雪月之事自然拿手在行。为了在百姓中扩大影响力,当然要拿出清流之品,高贵之象,说白了还是要扩张地盘。什么虚无之道根本就是骗人的东西,平民百姓要个两餐一宿尚且不能,哪有空管他虚无不虚无。”
“原来如此。”何越恍然大悟,接着问道:“那桓家又是为什么?看来他们也不是真的想要驱逐胡虏。”
梁津哑然失笑道:“这不是废话吗?要他们驱逐胡虏恐怕要几百年后,桓家自上代家主桓温起便掌握国家大权,他们之所以崇仰名教不过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找工具罢了。他们桓家人虽然口口声声北方北方,北方不过是他们夺权的借口。桓温三次北伐真正的目的并不是驱逐胡虏,而是为了集中军权,若不是当年有谢安反对,桓温早就篡位登基了。家国……呵呵,在他们这些豪门贵族的心中,家族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所以才称家国。”
“那他们现在……”
“向其他家族的人炫耀自己家族的核心思想,王家是崇尚虚无的领头羊,虽然不掌政权,但是地方势力非常强大,桓家是推崇儒教的主力军,一心想扩大家族的势力,现任家主桓玄更是想完成他父亲的遗愿。所以才搬出礼乐来。”
梁津这番话点醒了犹如梦中的何越,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什么治国之道都是虚假的,也没有哪种好或者不好,关键是哪种更加实用。这些世家门阀正利用这种学术来获取更大的家族利益。
第九章 八家士族
何府大宅内的钟声响起,众多侍女从左右两侧副楼来到大堂中,她们将一盘盘的食物菜肴放在长桌上。光是看着这些花枝招展的侍女在指挥下轻步慢摇地走来走去,何越就感觉不虚此行,这种不常见的奢华让他充分了解到这些贵族们的名流生活。
菜肴齐备之后,何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入大堂,入席的时间已到,众多家人招呼大堂内的来宾前往自己的席位。何越跟梁津有幸在大堂中占有一席之地,不过是最靠边的角落里。
正如梁津先前所预料的那样,整个大堂中出席的人全都是来自八个世家的人,这从他们身上的家族徽章就可以看出来。
坐在大堂中间空地右侧的四个家族分别是王郗桓周,左边的家族是谢庾顾何。所有的座位都被坐满了人,这些来人中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而且他们都带着兵器,很明显今晚是这些年轻人的舞台。
何越坐在最后排,不住地用眼睛打量着各个家族的来宾,令他诧异的是在这些人中他居然还有认识的,那就是坐在王家最上首位置上的何雁。
看着何雁坐在王家的席位上,何越心里恍然大悟,难怪这个大小姐在何府中这么有地位,原来她是王家的媳妇,而且可以看出即使在王家,何雁也是很有身份地位,否则的话首席位置也轮不到她来坐。
坐在她下面的是一个蓄着长须的中年人,一双眼睛透着精明,是个典型的智谋之士。
大堂中的人除了何英跟几个少数智谋类的中年人之外,其余的人年纪都比较轻,大多是八个家族的后起之秀。最引起何越注意的是坐在右边最下面一排的周家。这些来自巴蜀周家的子弟每个人都是身着劲装,而且他们的身上完全找不到其他家族应有的那种奢华气质,但是跟其他家族的子弟相比,他们明显更加强壮悍勇。
何越的目光不住朝周家飘去,梁津压低声音道:“他们就是义兴周家,是个武力强宗,在巴蜀非常有势力,如果没有他们周家点头,谁都别想在巴蜀站住脚跟。”
“看上去他们比其他家族的人更粗犷。”
“是啊,巴蜀之地民风彪悍,胡人聚族而居,人口众多,经常会跟汉人发生矛盾,纠纷一旦扩大就会形成族群之争,周家如果不是个武力强宗也不可能在巴蜀立足数十年。而且巴蜀之地易守难攻,虽然说是胡汉交杂之地,但是山高皇帝远,因此周家对巴蜀的控制远在其他家族之上,这是其他家族所不能做到的。”
何越点点头,接着低声道:“我到现在依然不清楚各个家族的势力分布,你要是知道的话就跟我说说。”
“坐在对面最上首的是王家,何大小姐就是王家的媳妇,王家的势力主要在会稽沿海一带,他们家族经营着最赚钱的盐业。从永嘉南渡,王导为相至今百余年,富贵是不用说了。不过王家崇尚无为,不掌朝权,子弟多为文人,嬉游不节无度,结交者多为玄道之人,予人萎靡不振之感,然而声望却无人可及。”
梁津的话让何越不住点头,这话说得十分中肯,只看今晚出席的王家子弟就知道,十二个人有七个是文士,虽然显得狂傲不羁,但是各个都有酒色过度的倾向。
“在王家下首的是高平郗氏,高平郗氏一族世代都是幕僚出身,虽然官职不高,但是权力巨大,他们家族逐渐在江州浔阳郡一带发展起来,成为地方大族。至桓温掌权之时,建康郗府更是门庭若市,桓温府中人常说:‘髯参军,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其中的髯参军就是指郗超,其权势之大可见一斑。”
对于高平郗氏,何越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