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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朱顶为什么惨遭痛揍,方老头又为什么哭的像是生死离别,那就要让我们的视角再次倒转,回到朱顶离开校场之后,那里只剩下方老头儿和孙美和夫子的时候。
那时候,孙老夫子的脸色铁青;那时候,在椅子上萎顿的方老头儿神情很是萎靡。
两个老人家就那样静静的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以至于小半个时辰都没有相互沟通。
方老头儿的脸上经过痛苦挣扎之后,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孙夫子说道:“啊,呵呵,那个,九韶兄……”
孙夫子一摆手:“彦端兄,还请免开尊口,也不要拿贯中出来说合,这个忙我不能帮,也帮不了!”
方老头彻底没了样子,腰杆微弓的窜到孙美和近前,一个劲地拱手:“哎呀,还请夫子,还请院正大人通融则个,大宝还小,他还不懂得这些啊……”
“嘭”“喀嚓嚓”,孙夫子把手里的醒目在台上丢出了三丈远,脸色通红怒目圆睁,大脖筋跳出来两尺高,断喝道:
“兀那腌臜泼才,你还好意思说他不懂事?我看他懂事的紧啊!十三岁的小儿,就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调戏大家闺秀?十三岁的小小年纪,就把祖宗经典歪曲的面目全非?我亏的他想得出来!
他居然能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用到男欢女爱上,这还叫不懂事?他要是懂起事来,还不把圣人气的爬出陵墓?还君子好逑?你那孙子也配称君子?老夫去他个君子的逑吧!
他、他、他……”
一连三个“他”字出口,也没有“他”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把自己气的嘴唇直颤、两手狂抖。
方老头任由孙夫子的口水喷溅了自己满脸满头,只是一味的陪脸讪笑,一时也不敢多说什么,直到孙夫子的脸色稍稍平静下来,才又开口道:
“不怪孩子,不怪孩子,我平时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我把这个孩子带坏了,我以后一定注意,九韶兄,孩子还小,你可不能就这么断了他的前程啊!”
孙夫子大袖一挥,气咻咻的用手指向方老头儿:
“什么叫做我断了孩子的前程?那是他自己不在乎前程!
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他歪解经书大义,他调戏大家闺秀,他哪里还有读书人的样子?
你叫我网开一面?彦端兄,你告诉我,我怎么去网开一面?书院的生员,尤其是他班上的生员都是什么身份,你难道不知道吗?今天的事情你以为瞒得住?恐怕现在整个明州城就沸沸扬扬了!
这么个书院之耻,你叫我怎么留得住?我怎么敢留?怎么留?
彦端兄,你也是当世大儒,你也是深研诸子百家和前代史书的大家,你告诉我,从古至今,可有像他一样败坏读书人名声的人吗?
别再说他小,说不懂事,我看他懂事得很!
彦端兄啊!你这一生的清名,都叫你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毁了!你不要再宠溺他了!你不是在帮他,你这是在毁他啊!”
孙美和言罢,也不再给方老头再说话的机会,狠狠的甩了甩袖子,转身就走。
方老头儿稍怔,脸上又是一红,就一边喊着孙夫子,一边惶急的追了上去。
一个气汹汹的在前面走,一个慌慌张张的在后面追,不一时两个人就走到了台子的另一端,眼看着孙夫子就要走到台下,而这一边离角门就几步路的距离,一旦夫子出了那个门,可就不好再死缠烂打了。
方老头儿心里一急,就小跑起来,更没有注意脚下,却不料到孙夫子大怒的时候,被随手丢弃的那块醒目就被他踩在了脚下!
方老头本就惶急,正是一脚高抬的时候,又伸手去拦他追赶的人,一下没把握好平衡,狠狠的摔在了孙夫子的脚边。
孙夫子听到身后噗通一声,一回头,看见方老头儿摔倒在地,正双手撑地的要往起爬,就要下意识的伸手去扶。
可就在他手刚刚伸出去,腰还没弯下的时候,就听见在高台的另一端传来一阵大笑。
“哈哈哈,怎么本府一来,两位夫子就……
你们这是……”
方老头的和孙美和木木张张的循声望去,就见明州知府段洪不早不晚的,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台子的另一端上,一时间大脑都有些空白,转而就觉得心里有一千万头草泥马在汹涌的奔腾。
这下是裤子后面粘了块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这根本解释不清!
方老头儿这回算是把老脸丢光了,在场的不止段知府一个人,还有他的随从,还有一些零散的学子,这事儿要传遍明州城,恐怕要比鸽子飞都快。
书院的老教谕给院正下跪求情,多好的一个笑话啊!百年难遇啊!
段知府早就知道了朱顶闹出的那码子事情,虽然心里同样不耻于朱顶的行径,但是看着白发苍苍的方老头儿为孙子操心操到了这个份上,就是心下一软,委婉的替朱顶说了句话:
“韩愈曾言,师者乃是传道、授业、解惑,那朱顶毕竟年纪还小,还不懂得人情世故,更何况也没酿成实质上的恶果,本府倒是觉得,这个时候把他逐出书院,倒是不符合师者的准则。
万一他以后真的犯到了王法,别人可是会说书院没教好,甚至因为被书院开格才如何如何啊。
不如先留他一段时间看看?”
知府大人发话了,方老头儿“跪”了,孙夫子不坚持了,朱顶还得接着上学。
射、御演练和诗、对大比,方老头儿都是红着脸,恍惚着精神生生的挺过来的。
方老头儿心里苦啊!
回家的一路上,都觉得别人在对他指指点点,笑话他一大把年纪还恬不知耻,那叫一个哀伤绝望,那叫一个不想活了。
然而,当他回到家准备倒头就睡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宝贝孙子跪在院子里,不怎么光亮的灯光照射下,那右脸比左脸高出了不老少。
这下也顾不上伤心了,急忙拉扯孙子进了正屋,问长问短、找药上药一顿忙活,倒是把丢人的事儿忘去了脑后。
“宝儿啊,脸还疼吗?这个死胖子,咋就把你打成这样啊!我这个做爷爷的都舍不得打啊!
乖孙啊,快别跪着了,快起来,起来啊,爷爷不怪你,等明天我就找胖子说理去!
多大的仇啊!平时里称兄道弟的,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啊!”
朱顶眼睛里擎着热泪,固执的跪在地上不肯起身,他是真的被这个老人感动了。
“爷爷,孙儿不孝,孙儿让爷爷受辱了。
不怪胖子,这一巴掌是替爷爷打的,打的还是轻了,爷爷你再打我一顿吧,你都……你都……”
方老头儿面露尴尬,索性不再拉扯朱顶,随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讪讪的说道:
“孙儿啊,你听爷爷说,他孙美和还当不起爷爷一跪,我就是倒霉催的摔了一跤,让知府给……”
方老头儿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之后,朱顶非但没有觉得好笑,心里却更加感激起眼前的老人了,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爷爷虽然平时里看着猥琐,但实际上极为看重脸面,今天却能让他低声下气的为自己求情,甚至如果孙夫子直言下跪就放过朱顶,他相信老人会毫不犹豫的照做。
有这样一个爷爷,是自己的莫大福气。
“爷爷,您就是我的亲爷爷,等孙儿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您。”这话朱顶到底没说出口,这也不是前世的国产肥皂剧。
朱顶只是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能让老人为自己操心。
方老头儿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拉扯,终究没能阻止,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着额上和脸上都带红肿的朱顶,竟然破涕而笑起来。
可就在画风马上要向温馨一面发展的时候,却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随后正屋的门就被大力推开。
“老爷,小少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那个姑娘,那个姑娘,那个,那个,郭家的小姐,悬梁自尽了!”
第六十九章 墙角边的瓜藤()
抱歉,今天就这点儿了,肠胃炎,快脱水了,小的尽量明天多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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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二二进门的时候,扬州运同郭远安派来伺候那姑娘的家人和杂役,已经带着家丁护院向着朱顶的家赶来。
可以说,如果姑娘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也是被朱顶逼死的。
朱顶懵了,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样的一个地步。
现在还是明初,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几年,在这个城市也生活了半年多,哪里会不知道包括世家豪门在内,市井之间的男女之防还没有如清朝那么严重。
老百姓还根本不怎么关心“存天理,灭人性。”究竟是什么样意思,道德观念里也还没有把“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扭曲的不成样子,依然该改嫁的改嫁,该划拉小老婆的划拉小老婆。
虽然很多老学究和一些豪门已经非常重视男女之间的界限,但是还不至于因为在某种公开场合被陌生人表白,就以为失去了贞洁,就要寻死觅活的,当今皇帝朱元璋祸害了那么多寡妇、少妇,也没见谁第二天就自杀了!
现在是明朝,还远远不是鞑子的天下,程朱理学虽然已经开始被歪曲,逐渐成为朝堂上贵人为老百姓洗脑的工具,但是大姑娘小媳妇也还没有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讲究,该逛街逛街、该串门串门,更别说达到只因为几句当众表白,就要上吊的地步!
马皇后有一双大脚,所以她很反对元末流行起来的裹脚,所以这项陋习在大明建国短短十几年之间就变得不再普遍。
并不是因为马皇后讨厌裹脚,所以才被禁止,事实上,据朱顶所知,大明官府从来没有明文规定鼓励或者禁止裹脚的说法,究其原因,是因为马皇后是一个勤劳的国母,自建国后,她就以身作则的鼓励妇女加入劳动,为不停歇的战事添砖加瓦。
而裹脚是会不良于行,不利于劳动的。
同样的道理,大明初年,壮丁多死于战,民间孤儿寡母无数,马皇后曾经公开表示过鼓励寡妇再嫁。
大明初年的国情很不安定,还没有孕育歪曲、稼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句原本约束士大夫的教条,强加到女子身上的土壤。
所以,朱顶是真的没有想到,那姑娘会寻了短见?
他之所以要那么做,一是因为的确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感,也不想忍耐。
二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知道那姑娘的身份,他知道这件事肯定会闹大,到时候不用打听自然就知道那姑娘是谁。
第三也是他最蛋疼的事情,他还太小,才十三岁,但是看那姑娘的身姿,应该和他差不多的样子,然而在这个该死的年代,十三岁的男子成家结婚的极少,但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早在七八岁、甚至肚子里,可能就许配了人家,十四五岁做了人妇、当了妈的比比皆是!
他有些感谢程朱理学已经开始成功的被扭曲了一些,他这么干,绝对能让那姑娘在近几年没人敢娶!
可是他确然没想到,那姑娘竟然刚烈如斯!这不科学!
就是在所谓的男女大防最盛行的清朝中后期,都不至于因为这么点破事儿,就不要了性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