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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仲出了陈显达的帐篷,却不知道现在要去哪里——回商队的营地,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那个勇气,在明军营地里头乱走,他又不喜欢兵士们现在看向他那种带着些许探究的,敬畏的视线。至于再回陈显达帐篷——这个纯粹是胡说了。
正在这时候,刘小七一路找了过来。
“小的方才去陈千户处问,才晓得仲官儿已经出来了。”他看着李永仲,低声道:“曹队正说明日大约一早就要出发,不能耽搁时间,今晚上就要将”他深吸口气,稳定住颤抖的声音继续说道:“兄弟们遗骸火化,他叫小的问仲官儿——要不要一起过去?”
李永仲眼皮颤了一下。
“当然去。”
因为时间紧迫,护卫们只能将死者并排放在柴木上,好在此地山上马尾松长了不少,不然真是没法子。又寻了个远离营地的下风处,勉强将死者擦洗一番,曹金亮强撑着又给每人敬了一碗水——战场之上,酒可以救命,当然要先紧着活人,只能以水代酒。
他伤得实在不轻,如果不是平日里头身体强健,意志坚强,早就爬不起来了。纵然如此,现下亦是满头虚汗,脚下虚浮,走了一半,身形就摇晃起来,看着实在让人担心。
旁边的人要去扶他,教他冷着脸一把推开。
结果又有一双手扶上来。
他倏地扭头怒视,结果看见李永仲默默地和他对视。
“我也来,送他们上路。”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接过曹金亮手里头的碗,又接过刘小七手里的葫芦,倒了一碗水,恭敬认真地洒在死者的脚下。
此战护卫战死二十三个,但现在有二十五具遗体——重伤的人里头,终究有人没有熬下来。这世上,他们是黔首小民,来得无声无息,走得却算轰轰烈烈,但哪怕如此,死后也只得一碗清水相送。
将最后一碗水洒在地上,看着水渍渐渐洇入沙土之中,再也寻不见踪迹。李永仲呆呆地拿着空碗看了一阵,猛地起手将碗掷在地上,任由它喀啦一声摔得四分五裂,引得几乎所有人都看过来,他环视一圈,入眼无不是一张张坚毅沉默,朴实诚恳的面孔,他闭了闭眼睛,那些原本到处飞舞的杂乱念头渐次平息,脑海之中顿时清明!
李永仲的声音突然炸开:“兄弟们!咱们今日打这一仗,兄弟们死了,还有人伤了,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我先得告诉大家此战结果!”
“第一,咱们打赢了!”
“蛮子共计六百余人,叫咱们杀退大半!留下七十多颗脑袋,五十多个俘虏!还有粮草,银钱,军械兵器若干!”
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非得用十分气力,才能强自抑制。
“兄弟们!这些功劳里头,有你们的一份!”
护卫们惊讶地看着李永仲,又将目光移到同伴的脸上,发现是同样的不可置信和激动。长久以来严厉的军纪让他们习惯沉默与服从,但现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们不知所措。李永仲眼带鼓励地望着他们,良久之后,才有一个平素沉默寡言的护卫怀着小心,讷讷地开口问道:“仲,仲官儿,是说咱们,咱们,”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下去,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李永仲。
李永仲冲他点点头,毫不迟疑地开口道:“那些首级和俘虏里头,都有咱们的功劳!”
“就是说,咱们建功了?”“俺杀了两个!一枪一个!就是可惜最后叫个蛮子的钩钩刀在胳膊上挂了一下!”“你这算啥子?我一枪就捅死了两个!”“吹牛不打草稿!”
“对呀!咱们这回打的可不是毛贼!是正经的蛮子!”“咱们救了官军!”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们惊愕地互视,如同海啸一般巨大的狂喜席卷而来,每个人的脸上——每根神经,每块肌肉,每根毫毛,都被这个消息所占据,以至于他们除了笑容之外无法摆出其他的表情。他们一时忘记了面前还站着家主,还站着队正,每个人和同伴面面相觑,却都从彼此的眼睛倒影里看见自己咧嘴傻笑的表情。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很快护卫就平静了下来——他们情绪高昂,满脸喜悦地望着李永仲,猜测着接下来能听到什么好消息——马上就能回家?有一笔不菲的赏银?还是说——某些人心底有着小小的,可以称作野心的期盼——那些明察秋毫的大官儿们晓得了这番功绩,会不会给下一官半职?
李永仲深吸口气,他的脸色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严肃。天色已经擦黑,一一点起的桐油火把在夜风之中变幻莫测。
“第二,战场上的缴获,咱们分得一半!首级,没有!”
护卫们呆呆地注视着李永仲。
“官军说,咱们不是军职,没穿官皮子!首级是军功,咱们却是商户!因此上,拿不着!”李永仲毫不避讳地将这些内情全部告诉护卫们,他的喉咙开始发痛,甚至有一丝铁锈的味道,但李永仲毫不在意地继续撕扯着嗓子吼道:“还有人说,咱们奋战至死,不过是为了些钱粮!”
他与那一双双渐渐浸染上愤怒的眼睛对视。
“你们说,是不是为了钱粮!?”
“不是!”这一次,几乎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怒吼出声。
“我李永仲无能,替兄弟们争不来这个功劳!不怪官军,人家也要指着赏银养家,咱们死了人,他们死得更多!”李永仲惨笑一声,“我李永仲对不起死了的弟兄们!”(。)
第一百零五章 不争(1)()
最后一丝属于白昼的光也消失了。似乎只是一个回头,天际瑰丽的夕阳余韵就被不透明而浓厚的深靛取代。从天穹的最低至最高处,星辰开始闪烁,星光为大地投下剪影——连绵的群山是其中最显眼的存在。
正在燃烧的干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声。火光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曳不定,摆放着二十五具遗体的空地上,只有李永仲强自压抑的声音回荡:“别人不承认,我承认!军功又如何,赏赐又如何?我不稀罕!战死的兄弟,给银三十两,家里给田十亩,十年之内,我李家不收租金,代缴官粮!伤了的兄弟,李家出汤药钱!肢体残疾的,我李永仲养你们一辈子!等咱们回了毕节,再叙功劳!该给银子的,该给田的,该提拔的,到时候,清清楚楚算出来!”
他的声音在逐渐的压抑中崩解,那些原本被强行掩盖起来的愤怒,悲伤,痛苦从碎裂的残骸中显露出来,年轻人嘶哑的声音被呼啸的山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别人对不起你们,我要对得起!”
护卫们静默无声。但没人会因此认为他们对李永仲的话毫无反应。若仔细看,这些质朴憨直,忠毅诚恳的脸上压抑着激动的神色,不少人眼角含泪,心头激荡。若说之前只是因为图着护卫的一份银钱,现下,这些人就愿意为李永仲效死!不为别的,只为他将他们当作人看!
李永仲咽下最后一个音节,在呜咽的风声中接过曹金亮递来的火把,有两个护卫提着桐油过来,毫不吝惜地泼洒在遗体和柴木之上,当最后一滴油倒干净之后,护卫退下,李永仲上前一步,看了最后一眼,他便手腕用力,火把轻巧地顺着一道抛物线,落在遗体上,熊熊烈火立刻腾空而起。
火势逼人,五六步之外都能感受扑面而来的炙烤。李永仲觉得自己也许听到了恸哭之声,但当他回头,却没有在任何人的脸上发现泪水的痕迹。
明军站得远远的看,下意识地与他们相比截然不同的人群拉开距离。他们都听到了李永仲之前的话,有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欣羡之色,也有人悄悄和同伴感叹说“这是遇上了仁义的好主家。”还有人在打听李永仲的来历,听到是陈显达的女婿时,甚至问了一句:“这仲官儿要不要家丁?”
因为人数太多,火化要进行很久,不久之后,护卫们便三三两两地散去。只有寥寥无几的人一直在这里呆到了深夜。除开几个负责此事的护卫,余下的就只有刘小七一个人,他抱膝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呆呆地注视着冲天的烈火照亮了这片区域。
在最后的冲击当中,刘小七的同伍赵丙在掩护他的时候,被一个挥舞着斧头的敌人从锁骨处劈开,险些就把人劈作了两半。他回身过来,红着眼睛无声地呐喊,将长枪狠狠刺进猝不及防的敌人心窝——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身上的甲胄并不能为他提供比纸更好的防御,锐利的枪尖透胸而出,眼见不得活了。
自从刘小七被曹金亮任命为伍长以来,短短几天,他这伍里头的老面孔已是去了两个,头一个刘柱死在了木稀山的寨子前,这一个赵丙死在了清水河边的平山坝上。刘小七已经为两个兄弟捡骨,按照规矩,等回了富顺,他还要送战死兄弟的骨灰回家,他忽然觉得,没法子想象那样的情景。
刘小七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也许根本不适合这个刀口舔血的饭碗。
长夜漫漫,但终将迎来天明。天亮之前,所有的遗体都化作了一把灰色的尘土。护卫们用临时准备的布片将骨灰一一收敛,有人嘟嘟囔囔地念叨:“咱们一个锅里捞饭,一条通铺上头睡觉,你们先走一步,若是其他兄弟混在一起,也是同往日一般罢了。”一边说着,那蒙面的布巾上头,已是洇湿一片了。
比起护卫这边沉重的气氛,明军则要欢喜得多。战死的同袍当然可惜,但战场上头刀枪无言,当兵吃粮,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行当,死了也不过是命不好。这回李永仲却不再同官军走在一起,中军之内只有冯宝群和陈明江陪在陈显达身边。冯宝群又安排将伤员辎重粮草,俘虏和缴获安置在中军,幸存的明军分作前后两队,俱是刀枪出鞘,这次伏击让明军彻底打掉了浮躁,老老实实地一路警戒着往毕节走。
一路太平无事。冯宝群骑着马前后两队巡视一番下来,日头底下汗流浃背地回了中军,迫不及待地举着水囊狠灌一气才算解渴。他将喝得半空的水囊扔给亲兵,扭头和陈显达感叹道:“咱这回出来,险些就阴沟翻船!现在属下想想,都是一阵后怕!”
陈显达养了两天,和最开始受伤时比起来,已是要好得多。他现下还骑不得马,只好托商队腾了一个架子车出来,垫了厚厚的铺盖,让千户官躺在上头。听冯宝群如此说话,他哑声一笑,低低咳嗽几声,道:“此番确实凶险!这伙蛮子同咱们往日遇上的当真是不同。”说到此处,陈显达脸色严肃起来,他拿食指在车架上敲打两下,又道:“往常那蛮子里,除却彝苗一类,便是西南杂夷,但这回听明江的说法,后来遇上一伙汉人了!?”
“是。”冯宝群面色严肃地压低声音道:“不仅是汉人,还穿了甲!这蛮子里头,除了奢安二贼直系兵将,其余的蛮子哪里穿得了甲?虽则官军亦不能人人披甲,但好歹大半还能穿身缀甲叶的胖袄,蛮子能裹一身褂子就要偷笑了。”
陈明江亦道:“战后我同仲官儿都去翻看过那伙人的尸体,见那惯常握刀拿枪的虎口上头几乎人人带茧,又看脚底,老茧却不多,不是习惯赤脚的农人!不少人身上刀疤枪伤俱有!”
陈显达微微点头,“这便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