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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传-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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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让其他三人顿时振奋精神。何泰猛地合掌一击,喜动眉梢,脸上抑制不住激动之色,道:“仲官儿这是说到实处了!如今云贵再没什么余利,倒是陕西湖北我们还没走过,试试看,或者是条路子也未可知啊!”

    “湖北暂时不动。”王焕之自激动中冷静下来,他是老成谨慎的人物,伸指蘸了茶水在桌面写写画画:“自来荆楚一地都用淮盐,而出川之路向来艰难,顺长江水路,沿途多激流险滩,走陆路更是有十万大山遥相阻隔,倒是走陕西,并不是太艰难,有驿道可走。”

    “咱们毕竟在川东一隅,比不得简州便利。那里向来往陕南汉中一带行盐,”李永仲沉吟片刻,道:“不过也并不十分妨事,如今世道纷乱,要想老天赏饭,那是提也莫提,都是各凭本事。行盐原就风险十足,听闻现下简州一带,愿意走远路的马队越来越少,这是我们的机会。”

    一时间虽不能说都卸下心中块垒,倒也没有之前的一片郁气。各人面色都轻松许多,讲了会儿子闲话,王焕之等人便要告辞离开,李永仲先同李三忠道:“你事多,这里就不留你,先忙去吧。”又转过来同何泰讲:“我留阿泰一阵,你先不忙着走。”最后才起身要送王焕之出门:“师爷这些天累得不轻,如今无甚大事,后几日好生将息,井场上自有我。”

    王焕之再三推拒不得,只好怏怏应下。李永仲又吩咐梧桐去库房里头取了上好的铁皮石斛等温补药物,一定让王焕之带走:“王叔你年过半百,比不得我等年轻,保重身体,井场处一大摊子事,实是指望王叔同我分担。”他说得情真意切,叫王焕之如同三伏天吃凉西瓜,又如大寒天里泡温泉,真真是三百五十六万个毛孔无一个不妥贴,无一个不舒展。

    看着梧桐送王焕之出去,李永仲这才转回屋内,何泰跟在他身后,心中虽有些眉目,但到底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一路保持沉默,两人重新在交椅上坐定,李永仲唤来下人换了桌上的残茶,又新沏了茶来,待下人告退,李永仲向何泰问道:“护卫如今训练得如何?能否得用?”

    “现在除去每日轮值的人数,共有六十七人随时能用。”何泰谨慎答道:“还有二十余人,因着时间太短,看门护院尚算得力之外,行盐是万万不成的。”

    “六十七人”李永仲沉吟片刻,眉头时松时紧,紧抿嘴唇,显是拿捏不定。他这样子何泰实在见得少,不免疑惑,他是藏不住心事的性子,索性问了出来:“仲官儿可是有为难用人的地方?”

    “是。”李永仲回答得倒是出乎意料地爽快,“之前我说往陕西行盐,现下的人手可实在不够,那边儿如今灾民四起,路上盗匪丛生,实实在在的富贵险中求。现下这么点人,走不得远路,我看啊,到了汉中一带,就是尽头了。”

    何泰重重地点了点头,亦是同样的意思:“仲官儿这话说得有理。”他又宽慰李永仲,“咱们也不想着一早就能走上多远,能到汉中也算不错,这饭是一口口吃,这路也是一步步走,今日咱能到汉中,明日说不得就到西安府。”何泰素来乐观,再难的事情由他说来也同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这话倒确实安慰了李永仲。他往额上一拍,自失地一笑,自嘲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觉得万般着急,有无数事应做却未做,应想却未想。心里头实在是不安稳。”

    何泰奇道:“无数人在仲官儿这个年岁,怕连仲官儿一成也未做到,仲官儿实在不必如此心急。”他又笑道:“这世道虽然乱了些,但日子总能过得,且熬一熬,等辽东打完了鞑子,又将夷人重又镇抚下去,朝廷严禁摊派等事,我等小民日子便好过了。”

    李永仲眼光晦暗下去。“等辽东打完了鞑子,又将夷人重又镇抚下去”——奶兄弟阿泰的愿望或许是这个时代的这片土地上绝大多数人天真却有理所当然相信的心愿,不过,他看向窗外漏出的一角黛墨的天空,叹出一声无人能够听到,悠远而绝望的叹息。

第五十四章 劫杀(1)() 
天空呈现出天亮之前最为深沉的色彩。

    漫天星斗终于在白昼到来之前同夜空一道隐匿起来。天与地的交界之处,阳光好似胎儿出生前发出的最后也是最为剧烈的躁动,它焦急不耐地撕破了包裹住自己的胎衣,仅仅在须臾之间,刺目的光线穿透了高远的苍穹,紧接着,更多的阳光喷涌出来,太阳挣脱开最后一丝束缚,披着五彩霞光,从天地破开之处跃出,连绵起伏的丘陵中山岚翻涌,就像有人切碎了阳光,再将这一把碎金洒在云层之上,将那些原本铅灰的,苍白的云朵妆点起来,万千种红色,万千种金色,这两种颜色点燃出最为瑰丽的朝霞。

    陈氏同女儿卯时初刻便起身,由贴身丫鬟服侍着更衣洗漱,梳妆完毕,用罢朝食之后,得力的大丫鬟便将一应用具全都打点整理起来——盛大的华严****已经在昨天结束,虽然圆觉寺仍有高僧登台**,但陈氏已然心满意足,并不打算继续在富顺盘桓下去,预备今日就带女儿回宜宾去。

    此次富顺之行让陈氏颇感满意。这几日女婿殷勤招待,唯恐哪里有不够精心之处,而义子陈明江告诉她的某些事也让这个做母亲的私下里很欢喜——女婿李永仲是个本分老实的好孩子,并没有什么时下大家子常见的通房一类,至于妾侍之流,更是从无听说。而听义子的口气,他对这个未来的妹夫也很满意:李永仲看着文弱,内里却血气十足,更使得一手好枪术!陈明江同他切磋一回,他是上过战场厮杀的人物,却竟然在这川东偏僻小镇上的盐商身上讨不了便宜!

    至于女儿霈霈对姑爷的观感陈氏笑眯眯地将正在收拾贴身衣物的女儿一打量,正好遇着霈霈回头,见母亲一脸奇异笑容,霈霈便觉得一股羞恼之气直冲卤门,她强自镇定,不躲不避地迎上去,朝母亲笑道:“一大早的,母亲高兴什么呢?”

    “嗳,今儿天气实在是好。”陈氏慈爱地摸摸女儿鬓角,打趣道:“往常打扮得这般素净,怎地今日突然想起来换身衣裳?咦?”她装作大惊小怪才发现的样子,捡起霈霈身侧的一串洁白花苞,笑道:“好香!是佛祖托梦送来的?”

    霈霈脸上红得快要滴血,想也不想,一把将那串在丝线上的黄桷兰从母亲手上抢回来,忽听见周围一阵轻笑,这才看见母亲并几个丫鬟掩嘴轻笑,想起刚才,不由哎呀一声,急急地就要把那几个花骨朵放进荷包里。

    “哈哈哈哈!”陈氏见状笑得更厉害,竟是连腰都折了下去,霈霈这才反应过来,轻轻将脚一跺,不由放了手,如乳燕还巢般扑进母亲怀里,扭股糖样地撒娇道:“母亲!”

    向来寂寥安静的禅院当中,飘荡起女孩儿们无忧无虑的笑声。

    寺院之外,陈明江已点齐五十亲兵,马车已洗刷检查,又查看了行李箱笼等物事——比起来时,这次回宜宾还有李永仲送给岳家的各色礼物,其中各种珍奇不必细说,足足装了三大箱子,为着如何送回宜宾,险些愁白了陈明江的头发。幸好后来李家又送来一辆马车并马匹车夫等,言明等到了宜宾让车夫直接去李家别院就好。

    他扶着腰刀柄首,正在马车边上来回地踱步,等不一会儿,就见义母同义妹霈霈在丫鬟的拥簇之下缓缓步出院门。他赶紧上前,并不敢抬头,冲陈氏抱拳行礼,禀道:“夫人,诸事齐备,咱们可以出发了。”

    “我听姑爷说要来送行,怎地没见他人?”吩咐丫鬟先将女儿扶到车上,陈氏忽想起此事,顺嘴问了一句:“昨儿个在****上见他,没听仲官儿说今日不来啊?”

    陈明江低着头恭敬答道:“方才姑爷身边那个小厮梧桐来说,道姑爷虑着山路狭窄,咱们又颇多人马,他亦带着随从,上山不便,请夫人并姑娘先行下山,他在山脚候着我们。”

    “既如此,”陈氏微微颔首,“咱们便上路罢。”

    李永伯一路带风地撞进舅舅刘三奎的书房,压根不管刘家的管事苦着脸在后头追。他激动得浑身发抖,一见刘三奎就要讲话,被舅舅狠狠一瞪,总算还有一丝清明,千辛万苦地闭紧嘴巴,等到刘三奎挥退下人,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道:“那小杂种出城去了!”

    刘三奎正握着一支狼豪笔,闻言手上一抖,一滴浓墨便滴在纸上,抄了一半的经文便告报废。他将笔往桌上一掷,霍然起身,颊肉不住颤动,向着外甥逼问道:“此事当真!?”

    “一点不差!我亲看着他出的城门!”李永伯斩钉截铁地回话,“若有差错,舅舅只管取了我项上人头便是!”

    “我要你人头作甚!”刘三奎背手在屋子里脚步急切地转了一圈,反复思量,心下计较已定,猛地顿住脚,脸上横肉抖动不停,将牙咬得咯吱作响,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里头凶光毕现。他一字不停地同外甥吩咐道:“我立刻着人骑快马走小路通知邓小豹!你之前所探之事并无差错罢?”

    “那小杂种要给他那岳家献殷勤,一定要到新兴!从富顺到新兴,从来只有一条路走!若是不走那条夹山道,便只好转道隆昌,走南溪驿,平白折腾百多里路来!他那岳家队伍里女眷甚多,都是些娇弱妇人,哪里耐得住长路!?必是要走新兴!”李永伯说得口沫横飞,那恳切真诚之色,恨不能从胸腔子里撕出一颗心来!

    “好!”刘三奎猛一拍桌,将那桌上所放的茶杯一类都拍地原地一跳,溅出茶水来,他此刻且顾不上这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既如此,我便要将那小杂种送上西天!将明年的今日作他的忌日!”

    “豹头!”林大虎急步走到邓小豹身边,双手抱拳,脸上一片压抑不住的喜悦之色,声音粗豪禀道:“那刘三奎处来人了!”

    “怎么说!”邓小豹半阖眼皮,盘膝坐在一张熊皮之上,听见林大虎禀报,脸上却不见半分激动神情,依旧一片漠然冰冷。林大虎不敢怠慢,立时扭身喝道:“将报信之人送上来!”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土匪越众而出,将那刘家的报信人如同提溜鸡子一半拉拽到邓小豹面前。那报信人是刘贵之子,诨名刘二娃,亦是刘三奎的心腹之一,此时他脚步踉跄地被推攮到邓小豹身前,腿杆发麻发软,一下跪倒在这个年轻凶狠的土匪面前。

    “刘三爷使你来报信?”邓小豹将手支起下颌,把报信人上下一通打量,直把他看得两股战战汗如雨下方才收回视线,淡淡问道:“口信还是文书?”

    “口,口信!”刘二娃咽了一口唾沫,低垂头颅,视野里只得一双沾满红褐泥土的靴子。他抖如筛糠,战战兢兢地道:“老爷说,文书一类易留把柄,亦不保险,只叫我们用口信传话。”

    “说。”邓小豹言简意骇地吐出一个字。

    “老爷,老爷同头领传话,原定的法子不变,今日午后到人,仍在夹山道设伏!”

    “好!”邓小豹霍地从原地一跃而起,舌尖绽出惊雷也似的一个好字!他盯着刘二娃,一字一句地吩咐道:“你也给我同你家老爷带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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