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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传-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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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但你说起话来,比你父亲倒是有趣多了。”

    李永仲没说好或者不好,清秀斯文的脸上送出一个腼腆无害的笑来,让人真觉得这是个文弱的贵公子了。他向杨得兴躬身一揖,待赵士功辞别,两人一前一后地随吴文案向外走,按照礼仪,杨得兴并没有将他们送出去,只是站在台阶上目送而已。

    他们上了李家的马车,何泰悄悄给吴文案送了细布小袋,后者轻轻地掂了掂份量,露出一个真情实意的笑来,同何泰更亲热了几分,道:“日后李老爷有事,叫何兄弟来寻我便是。些许小事,不好请托提举的,在下虽不敢说有个十成把握,但七八成总是能成事的。”

    李永仲撩开车帘,盐司衙门逐渐远去,那位吴文案已经不见踪影。他收回手,脸上平静地过分,眼光沉沉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次盐司之行比他们想象得更顺利。他只知道杨提举或许和他父亲李齐有份交情,毕竟对方专门遣人致哀,不过他没料到这两人交情如此之好,好到他都承了这份余荫——杨得兴二话没说就为李永仲验看了身份,勘验了李家所属的十来个井场,中间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原先他们设想的种种阻碍居然都落了空。

    “如何?我说这位杨提举是个妙人吧?”赵士功眉开眼笑得意地说,“你信不过,也要信得过家父看人的眼光啊!阖州上下,父亲最不禁我同这位杨提举往来了。”

    “你能给人家当儿子的年纪,居然好意思说人家是妙人。”李永仲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这话传出去,我看你不敬长辈的一顿板子是逃不掉了。”

    赵士功干笑一声,将话题转了开去。

    “不过。”他把玩着腰带上的玉佩,颇不解地道:“往日你不是说你家老爷子看重你大哥么?你也一直说想着自己出来大展手脚。”

    他们相交经年,赵士功可说相当了解李齐是如何对次子不冷不热,又对长子看重非常的。因此刚接到李永仲送来的那封与之前种种设想完全不同的信时,他险些以为这是什么恶作剧,直到和送信的李家人反复确认才敢相信。

    “我父亲纵横商场几十年,不会总是糊涂的。”李永仲淡淡道:“李家这些年的基业,可说都是我父亲胼手砥足打拼积累,我那个好大哥,”他轻笑两声,不予评价,“在我父亲这等人看来,儿子算什么,家族基业才是要紧。”

    听他这么说,赵士功也只能叹口气,同情地拍拍李永仲的肩膀。

    赵三公子最后还是没能去成李宅。从盐司出来拐了个弯就朝府衙去了,停在门口时他还兀自懵懂说:“怎地这么快就到了?”下车就看见他爹的幕友白智文先生——同时也是他的蒙师——笑眯眯地站在府衙前,顿时怪叫一声,就要重新朝车上蹿回去。

    李永仲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他的后领,硬是把已经蹿上去小半个身体的赵士功重新拉了下来,他面上连眉毛都没动一根,平平稳稳地同白智文问好:“白先生,少见了。”

    “仲官儿也是长远未见了。”白智文笑呵呵地捋了捋颔下被精心护理的三寸美须,瞥了一眼终于规规矩矩站好的赵士功,笑容未变,只是内容让赵士功吓得色变:“今日东家下衙之后就不见谦之的影子,刚才发了一顿脾气,说等谦之回来要好好拘拘他的性子。”

    “今日不太恭敬,就不去见府尊了。改日我送上拜贴再来拜会。”给白智文拱手一揖,笑道:“白先生,晚辈尚有事,先自别过,恕罪则个。”

    “不妨,不妨。”白智文笑着说完,转头看着学生脸色就没这么好看了。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对垂头丧气的赵士功道:“谦之,走吧?府尊还在后堂等着呢!”

    终于将赵士功这个闹神送回去,李永仲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倒不是说他不喜欢对方,而是此来宜宾,事繁时少,实在没工夫陪这位少爷胡闹。他想想往日这位三公子的光辉业绩,忍不住替这位以清正端方闻名阖府的府尊叹息,据说赵士功的两个哥哥都是青年才俊,长兄士春更是少年举人,这么一对比,赵士功在其中真是显得特别的“鹤立鸡群”。

    一路无事地回到李府时已经是将暮的天色了。李永仲从马车上踩着脚踏下来,就见李诚站在门口,像是已经等了许久的样子。

    “家中有事?”李永仲一边当头进府,一边问跟在身后的管事李诚。

    “是。”李诚低声答道,“叙南卫的千户陈老爷下午派人给仲官儿下帖子,请仲官儿后天往陈府一行。”因李永仲实在是太年轻,他也跟着何泰改了称呼,不再叫主人翁,该称仲官儿,平白生出了亲近。

    这话让已经行至后堂书房,正在换下搭护并直身的李永仲手一顿,不过也并没说什么。等他换上了一身舒适的松江细布家居便服,又在下人打来的热水盆里洗了把脸,擦干手,方道:“把帖子拿来我看。”

    将帖子看了两眼,李永仲招呼何泰同李诚:“不要站着立规矩了,都坐。”又特意同李诚说:“诚叔你是父亲手中得用的人,我年轻,于大事上尚不足,还望诚叔教我。”他虽然年轻,但毕竟手握李家大权,正经的家主,说出这话,在时人看来,也是相当的难得了。。

    李诚脸上闪过几丝错愕,然后强自按下去,他微微动容,声音里多了几分诚恳,道:“仲官儿虽然年轻,但做事老道沉稳,小人没什么可教的。”话虽如此说,但还是在何泰之后沾了半张椅子坐下了。

    李永仲将帖子传下去,让何泰和李诚都好好看看。他将手笼在袖子里,脸色难得的郑重,想了想,朝李诚望过去,问道:“诚叔常年在宜宾,却不知你晓不晓得这位陈千户?”

    “若是说别个,我不敢说知道多少,不过若说这位陈千户,我倒是晓得不少。”李诚眯了眯眼睛,脸上现出些许回忆之色,叹道:“当年宜宾这别宅建好,老太爷派我来此看管,为的就是这位陈千户。”

    这事在李家知道的人恐怕就只有如今已经入土为安的李齐,就是大管事李三忠也不清楚其中内情。

第二十九章 叙南卫(1)() 
自洪武六年时任四川总兵的曹国公在宜宾城设叙南卫千户所,洪武十年升为叙南卫以来,城东的卫所不断扩建,到天启七年时,建有演武厅,校兵场,军器局等,连同官兵营舍在内,占了城东最大的一块地皮。在创立之初,叙南卫军容威震半个西南,夷人土司望风下拜,不敢有所妄动。

    不过就和天下其他地方的卫所一样,在万历末年时,叙南卫的卫所军就已经烂得不成样子,青壮逃亡成风,老弱无用不能上阵。天启元年爆发奢安之乱后,叙南卫加快了建立以诸将家丁标兵为骨干,以卫所军抽选为辅的营兵,并在战争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如今奢安之乱虽然渐次平定,但仍时有听闻夷人土司复叛之事,因此,叙南卫并不像一般西南卫所那样弛乱无章,相反,军事人物都还算看得,营兵操练也紧。

    陈显达是叙南卫的千户官,不过他虽是卫所军出身,但在辽东早已转入营兵,官至守备,后来从辽东调回四川之后又转回卫所军,挂了个千户衔,但实际上手底下全是营兵,在叙南卫里,也算一等一的强兵。

    像他这等军官,在卫所里虽然有住处,但平日里还是回家得多。这也是卫所军官的常态,从小旗开始,他们世代从军繁衍下来,早就占据了军营附近的土地。在叙南卫周遭,几乎每家有人从军,或是卫所军,或是营兵,或是军兵,总之这一片武风甚浓,当李永仲的马车驶入此地,立时就感受到这里的不同寻常之处——好几个正在街头捉对厮打的汉子停下手,冷冷地冲马车上下打量,还有人在同伴耳边低语,后者一点头,转身就朝街巷里头跑。

    李永仲同何泰显然是没经过此等场面。他们这些年也算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自然卫所也没少见。但很少有地方的卫所会像叙南卫这般习武之风浓厚的,更别说警惕心如此之高。

    “都说叙南卫为西南诸卫中第一,此话确实不假。”李永仲注意到车外有佩刀的青年人站出来,并且年幼者护在身后,脸上戒备之色甚浓。随着马车向卫所驻地靠近,佩刀的人越来越多,而这些人的兵器,也从一开始儿臂长的短刀到雁翎刀,李永仲甚至还看到戚家刀一闪而过。

    “这味道不太对啊。”何泰将手扶上背后腰刀的刀柄,他是习武之人出身,又正经的见过血杀过人,比常人更加敏锐,现下这气氛,实在不能用武气浓厚来解释了。

    李诚倒还镇定,甚至还有闲暇伸手从车橱当中取出水袋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同两个年轻人解释:“当年奢安之乱时,调兵首当其冲就是叙南卫,死了不知多少人。这些年西南也从不安定,甚至发生过夷人摸进偏僻地方的卫所杀个片甲不留的事。如今叙南卫里老弱早就到城外佃农去了,不到大阅是看不见他们的,留在这里的几乎都是营兵。”

    他指点了几个一脸彪悍高壮的年轻人给两人看,道:“这几个,还听说是从辽东过来的!不止在叙南卫,就是在附近几个卫所也是小有名气。”

    何泰略略放松,但也是手不离刀。倒是李永仲一路行来,看得津津有味,比他下井场巡视还觉有趣。李诚怕他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有心劝他,便道:“听说在富顺仲官儿也练了几队护卫?看他们与这些营兵相较如何?”

    “我听闻嘉靖年间戚家军天下第一,”他出乎李诚的意料答道:“就是不知道这些营兵能不能同戚少保麾下相比?”

    李诚一愣之下苦笑连连,这个年轻的家主刁钻之处他总算是领教了。他愣了片刻总算答道:“戚家军是什么样的人物?叙南卫里这些不过打过几仗,又怎么敢和戚家军相提并论呢?”

    李永仲哈哈大笑,好不容易才停住,喘了两声,点点车外正有意无意地亮刀出来的闲散兵丁,意味深长道:“我看也是如此。”李诚乍听之下倒觉得寻常,但再一咂摸,竟然品出些别的味道来。

    他说“也是如此”,就是不知道究竟是营兵不如戚家军的如此,还是不如他一手练出的护卫如此。

    马车辚辚响了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三人跳下马车,才看到已经站在一座宏大威武的衙门之前,正是叙南卫指挥使驻所。守门的两个兵士面无表情,头戴八瓣帽儿盔,身着水牛皮棉绳穿甲,内里是一件鸳鸯袄,脚下是半高筒皮鞋,持七尺红缨枪,腰挎雁翎刀,端的是肃杀非常。

    李诚整整衣袍,从琵琶袖袋中摸出一张拜贴来,往青石阶走了两步,卫兵便将长枪一指,逼他站住,再一声断喝:“甚么人!卫所重地,不得擅入!”他赶紧抱拳行了一揖道:“这位军爷,我家主人受陈千户之邀,前来赴约,万望通融则个。”

    卫兵脸上稍稍缓和了些,他将右手长枪交到左手,接了拜贴,朝李诚身后看了一眼,正看见两个高个的年轻人,他咳嗽一声,向李诚道:“叙南卫里倒有一位姓陈的千户官,我正是在他麾下,今日轮值,不晓得你家主人同我家千户是什么关系?”

    李诚面上带笑,手里轻轻捏了一个布袋过去,他眼睛里全是诚恳,压低声音道:“我家主人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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