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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听着听着,便忍不住说道:
“宋大人,人人都知道您老一生谨慎,按部就班,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虽说太子已复位,但并不受信任。母皇年事已高,张氏兄弟整日陪伴左右,蒙蔽圣聪,干了许多倒行逆施的勾当,引起天下共愤,故有这类‘杀二张,清君侧’的帖子出现。依我所见,与其让这些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在下面胡闹,惹是生非,扰乱社稷,不如由朝廷大臣请出太子,带羽林军入宫,当着皇上的面,列出二张罪行,就此诛杀,除去祸害,岂不简单,也免得惊动百姓,扰乱民心……”
宋璟听了不觉大吃一惊,心想这太平公主确非平庸之辈,竟与我们不谋而合。不过,对她的话,尚不能轻易相信,便做出惊慌的样子,又从袖子里取出手绢擦擦额头,这才说:
“此事实在突然,待卑职细细思量。”
太平公主急了,说。
“等你思量好了,你的人头早没了。当初就是推三阻四,放了张昌宗,结果贻害至今。你还不吸取教训?”
“下官不是胆小,这办事总得依理依法。”
太平公主听了,几乎笑出声来,说道:
“你知道吗?二张正在奉宸府里秘密策划起事,如果成了气候,第一个杀的就是你。到那时,容得你去跟他们讲理讲法?”
宋璟听了,似乎有些开窍,说道:
“公主所言极是,街头传闻二张欲造反,如果有其事,谋反乃第一大罪,按律当斩……”
太平公主听得不耐烦了,就说:
“宋大人,今日事情紧急,容不得你依什么法,按什么律了。你觉得我说得对,你就听;觉得不对,你就不听;甚至你还可以去奉宸府二张那里告我一状,待他们成功后可以讨个封赏……”
宋璟听罢,又气又急,忙申辩道:
“公主殿下,你把宋璟看成什么人了?前不久张昌宗带了礼物登门谢罪,我让他吃了闭门羹。我会跟那种小人坑瀣一气吗?”
“好了,宋大人,我也不多说了,反正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也为了你宋大人的全家性命,本公主也算尽到一份心了。你好自为之吧!告辞了。”
太平公主说罢,大步走出客厅。宋璟忙上前躬身挽留,说道:
“请公主留步,听下官说完一句话:宋璟为朝廷基业,为社稷安全,当万死不辞。”
太平公主听了回过头来,指着身后的儿子说:
“既如此,有什么事,由犬子薛崇简与你们通消息。”
说完快步出了大门,上车走了。
“公主殿下及公子慢走。”
宋璟叫人家慢走,自己却急忙吩咐备轿,连早饭也没吃,就赶往宰相张柬之府上去了。
太平公主等一行来到第二站:武三思的梁王府。
自从武则天重新立庐陵工李显为太子后,武三思慢慢从皇帝梦中苏醒过来,他感到李唐江山实难动摇,何必去冒那个险,不如安安心心当他的粱王。然而他老安不下心来,朝廷上下不时传来张氏谋篡的谣言。他比较了一下,太子李显是个平庸无能的人,如果女皇驾崩后他继位,自己高官厚禄不会受影响;如果张氏兄弟谋位得逞,自己的命运就不堪设想了。这几天,外面谣言纷纷,说二张谋反。又听说皇上病重,身边只有二张侍候,要是趁她临危昏迷之际,立下个传位于张昌宗的诏书,这不就麻烦了……
武三思正忧虑间,忽闻太平公主来访,好像久旱逢甘露,忙走出大门外接住。见跟公主来的还有她的儿女,也殷勤相邀。但太平公主说事急,就让他们在门外等候片刻,只带武崇行进府。
因是老交情,兔了许多客套。太平公主直接进入内客厅,刚坐下,茶都不及喝,便把二张的动静及朝廷上下对皇上病危的诸多反映对武三思作了分析,要他去与太子李显、丞相张柬之、羽林将军李多祚等文武大臣处取得联络,一定要抢在二张前动手。她说:
“张昌宗乃无能之辈,不足为虑。只有那个张易之,虽说不上足智多谋,都也算诡计多端。他们日夜守候在母皇身边,见女皇病危,一旦驾崩,就失去靠山,便会狗急跳墙作垂死挣扎。如果仅仅二张,也不足虑,可虑的是他们在朝中多年,也有一些势力,要是与军中什么人们挂上了,结成死党,那就危险了。上有皇上遗诏,下有死党相助,江山社稷就会落入他们手中……”
太平公主一席话,说得武三思不住点头,忙说:
“公主殿下英明高见,我武三思愿听公主驱使。”
“好,事不宜迟,你就抓紧去办,有什么事,我会派武崇行与你通消息。”说了,指着身后的英俊少年道:“你记住,这与武表叔的联系就交给你了。”
“是,母亲放心。”武崇行站得毕挺地说。
张柬之原是荆州长史,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当初,武则天要狄仁杰推荐一个宰相,狄仁杰便把他推了出来,武则天立即调任他为洛阳司马。过一段时间,武则天又要狄仁杰推宰相,狄仁杰说,我不是已推荐了张柬之吗?武则天说已任命他为洛阳司马了。狄仁杰说道:“我举荐他是当宰相的,不是当司马的。”武则天立刻委任他为宰相。
武则天对狄仁杰言听计从,凡他推荐的人,她都重用,如宋璟、姚崇、崔玄讳、敬晖等等。
武则天很会用人,她重用狄仁杰,狄仁杰里里外外替她分忧,为巩固她的统治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但可叹的是她还不够了解人,那狄仁杰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但说他“深藏不露”也似乎不恰当,因为武承嗣、来俊臣诬他谋反时,他就供认不讳:“大周革命,万物一新,我为唐室旧臣,谋反是实。”这本是一句可以从正反两方面理解的话,所以把精明的武则天都哄过去了。
狄仁杰早武则天几年去世,在狄仁杰的灵堂上,武则天痛哭流涕地说:
“我的朝堂空了,我的朝堂空了。我失去了一位多么忠诚的大臣啊!”
但她并不知道,就在两个时辰前,狄仁杰弥留之际,握着张柬之的手说了许多话,因为左右的人都回避了,没人听见只有一个送药的小丫环听到最后一句:“一切,都拜托你了!”说罢就闭上眼睛,再也没睁开。
张柬之正在按狄仁杰的临终嘱托,一步步地去做。
他团结了一批志同道合在朝中握有实权的大臣,目标是:灭周兴唐。
这一向,他们之间的联系更紧密了,因为从各个方面得到的消息都说明,皇上确有让位给张昌宗再废太子的意图。皇上整日与张氏兄弟鬼混,要利用人生最后的时间尽情欢乐。一老二少间的桃色新闻传遍朝廷上上下下,叫人啼笑皆非。因为迷恋在声色之中,一连几个月不与群臣见面,连当宰相的都难见到她一面。这中间到底有些什么文章?为试探虚实,张柬之与几个大臣联名上了个奏折,上面写道:
“闻陛下龙体欠安,已数月矣。臣等欲进宫请安,并奏事,却不得入。然闻有异姓者在身边侍候。臣等以为,陛下因病需静养,有皇太子和相王服侍汤药已足够矣。宫禁事重,以不让异姓者随意出入为好。”
满以为写了这样的奏折会得到召见,好去禁宫看个究竟。但皇上只让太监传了个口信:“谢谢卿等的好意。”就算完了。
张柬之越想越觉得不妙,与几个心腹商量好了办法,只要时机一到便立即行动。
一早闻说御史中丞宋璟来访,张柬之立即起身迎入内室。
二人是歃血盟誓的生死相交,没有多余的客套。宋璟见面就说:
“今天一清早,太平公主来访,交给我这张帖子,还坐了一会才走。来,你先看看这帖子。”
张柬之看罢帖子,又听他讲了太平公主对他说的那番话,张柬之说了:
“皇上已八十有一,又疾病缠身,二张自觉末日来临,若骗得皇上诏书,再得到野心之徒的簇拥,那就危险了。太平公主虽然有继大统的野心,但她审时度势,不敢轻易动作,即使她有意挑起事端,让我们与二张相斗,她只会助我等成功。她究竟是李家的血脉,是太子的亲妹妹;如果去助二张,于她何益?难道张昌宗还会立她为后?何况她已与张氏兄弟恩绝情断。她是个精明人,不可能去帮助那两个声名狼藉的‘夫人’的。再说,从她这一向表现看,在许多方面与我们是一致的。”
宋璟赞同张柬之的分析,他又问道:
“还有那武三思,他与太平公主关系非同一般,张兄以为如何对待?”
“武三思本意是想当太子,曾与太平公主争风,但另立太子后,他便采取退守观望态度。但在反对二张上,又与太平公主利害一致,故关系重又密切。他既反二张,就与我们灭周兴唐的目标一致,故目前对他不宜排斥。”
宋璟听了说:“你如此这般一说,我也看出头绪来了。只是我想,二张再凶,若单单依恃皇上庇荫,没有其他同谋,也成不了气候。这同谋者……”
两人扳着指头数出宋之问、宋之逊……都是兴不起大浪的文人,“那还有谁呢?”
两人正在根据情报分析排队时,门上匆匆来报:
“有人求见宋大人,有急事禀告。”
宋璟说:“快叫他进来!”
太平公主出了武三思的梁王府,带领儿女进宫去给母皇请安,一行车马进了禁城后,她突然想到该先到皇宫边的奉宸府去看看,然后再入宫。主意打定后,便令车夫转弯拐进奉宸府。
下得车来,太平公主在儿女搀扶、随从簇拥中进了奉宸府。
大概因为好几个月女皇害病没有驾临,府内有些冷清,除了门房两个看门老头跪接公主外,进了内院,只有少数几个供奉相迎。当日热闹嬉戏,笙歌齐天的景象,已无处可寻。连张易之、张昌宗两个奉宸令一个也不见,问哪儿去了,说是刚才还在,大概是侍驾去了。因为未见到宗云,太平公主感到奇怪,但不便问。
一行人在客厅略事休息后,便从后门去迎仙宫。
迎仙宫是武则天晚年常往的地方,与奉宸府一墙之隔。为了来住方便,专辟了一道门。太平公主一行缓缓而行。这时,已是初春天气,冰化雪消,大地复苏。道路两旁一排排柳树吐出了嫩芽,常青的松柏,在春风里摇摇晃晃,一丛丛低矮的。经过修剪的灌木,星罗棋布地摆了满园。几只仙鹤见有生人,长伸着颈子哇哇乱叫。太平公主无心看这些景致,她关心的是二张今天的行踪。
正走间,前边树丛中有人影一晃,薛崇简眼尖,跑上前去一看,原来是供奉宗云,他说有要事要见公主。
太平公主感到奇怪,昨天还潇潇洒洒英姿勃勃的宗云,今天怎么变得萎萎缩缩神情恍惚了?问他何事,他从怀中取出一纸,迅速交给太平公主,只说了一句:“看了便知。”就穿过路边树丛,不见了。
太平公主越发感到奇怪,忙展开纸一看,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武攸宜。
武攸宜乃太平公主丈夫武攸暨的隔房兄弟,现为左羽林大将军,手中握有兵权。
一看这三个字,太平公主一切都明白了;再看那宗云躲躲闪闪紧紧张张的行动,知道事情的紧迫和严重。她把薛崇简、武崇行兄弟叫到身边,低声交待几句后,要他们分头去宋璟和武三思府上,当面把消息告诉他们,还一再叮咛道:
“记住,无论如何要见到他们,当面说。越快越好!”
兄弟二人领命后,上马飞奔而去。
太平公主带着两个女儿和几个侍女,穿过宫墙,快步朝迎仙宫走去。
走进母皇宽大的卧室,见母皇平躺在床上,张昌宗斜坐在床沿,双手紧紧握住母皇的手。见太平公主母女进来,也没有放开的意思。他与太平公主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