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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九月九日,太后戴上皇帝的冠冕,穿上龙袍,驾临宫城则天门城楼上,宣布废除唐王朝,建立大周朝,改年号为天授,自封为“圣神皇帝”。赐前皇帝睿宗李旦姓武,改称为“皇嗣”,他的儿子皇太子李成器降格为皇孙。
接着,女皇下诏,在洛阳神都建武氏庙,追祖先为皇帝,最早的祖先周文王为始祖父皇帝,追父武士彠为忠孝太皇,其他五代祖皆有皇帝封号;把唐宗庙改为享德庙,不再祭祀。对武氏宗族,封玉的封王,升官的升官。对文武官员,论功行赏。宗秦客最早劝太后登基,功劳最大,任命他为相当于宰相的内史。傅游艺一再率众劝进,官升得最快,不到一年时间,由青衣(八、九品官服饰)、绿衣(六、七品)、绯衣(四、五品)升到紫衣(三品以上),故有人称他为“四时仕宦”。
武则天的皇帝梦终于如愿以偿地圆了,高兴非凡,特地写了几首诗谱了曲让人们传唱。其中《迎送王公》一首写道:
千官肃事,万国朝宗。
载延百年,爱集三官。
君臣德合,鱼水斯同。
睿图方永,周厉长隆。
歌词通俗上口,曲调流畅明快。从宫廷唱到巷里,歌声不绝于耳。朝廷出了个女皇帝,并不象人们想像的那样会引起什么灾难。虽然宫廷斗争余波未息,但对老百姓来说想得很简单,只要吃得饱穿得暖,能过上太平日子,是男是女当皇帝他们都不在乎。
这时,惟有太平公主心情最复杂。
她亲眼目睹了母亲登上金銮宝殿,接受百官朝拜的全过程。一个女人,单单独独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那么多长胡子和不长胡子的男子汉,穿戴各式各色朝服朝冠,战战兢兢地跪在她面前,三跪九叩,山呼万岁,那声音把宫殿都震动得发抖。可是,母亲稳稳地坐在上面,面带得意的微笑,真是威风八面,荣耀无比。
太平公主见、这般情景,才觉得母亲冒那么大的险很值得。
忽然她又想,母亲已六十有三,她以后,那把龙椅该谁坐呢?
第八章 知母莫若女
她知道母皇除了那张御椅外还想什么,于是张昌宗、张易之……都经她引见入宫,从而结成一团永远也理不清的情爱的乱麻。
今天太平公主府里空气十分紧张。公主从后花园书房怒气冲冲走到前厅,一路上碰上什么砸什么,一口气砸了五只茶壶,六只茶碗,七个大花瓶,边砸边骂。侍女们把她扶进客厅椅子上坐下,给她打扇、递手巾、泡茶。半个时辰过去了,气都没有消。
“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看这小贱人是谁?查出来杀了她,连那个不要脸的一起杀。”太平公主不停地吼着,又对身边侍女说:
“快去门口看看,武攸暨回来没有,回来了马上叫他来见我。”
一个侍女飞也地似跑出客厅,去大门口打听去了。其余侍女都静静地站立两旁,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都下去!”
五、六个侍女向公主躬身行礼后退下。
“冬梅,留下!”
冬梅,一个长得粉嘟嘟水灵灵的侍女,听公主叫她的名字,不觉一惊,立刻站住。
“你过来!”
冬梅低头,移步走向公主。
“把头抬起来!”
冬梅慢慢抬起头。
“果然如花似玉,逗人怜爱。今年十几了?”
“奴婢十六。”
正在此时,只听外面传话:
“驸马爷到!”
立刻,武攸暨便进了客厅,见了公主笑眯咪地拱手叫一声:“公主。”
公主也不理他,只对冬梅说:
“你先下去。”
武攸暨见冬梅低着头走出去,满脸愁容;又见公主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一脸乌云。心想坏了,暴风雨来了。“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由它吧。想着,便无可奈何,很不自在地坐下来。
公主盯住他,用审问的口气说:
“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现在想着的那件事。”
武攸暨明白她要问的是哪件事,但他决定不到最后不说。他笑道:
“望公主指点迷津,不要跟我猜谜了。”
“好,你看这是什么?”公主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似手绢的东西,紧紧攥着,只露一角在武攸暨面前晃了晃。
武攸暨略有些脸红,说道:
“公主请原谅,那是我去平康里应酬朋友时,楚儿硬塞到我荷包里的。”
“楚儿,大名鼎鼎的妓女,把你给看上了?”公主笑着又说,“你细看,这会是她的?”
公主把手放开,一张白手绢展开了。那手绢中间,有一团鲜红的血,像一朵盛开的花。
武攸暨顿时脸红一阵白一阵,椅子上像有刺似的,坐不住,只把屁股不停地挪来挪去。这该死的母夜叉,我藏得那么紧,怎么会让她翻着的。
“你说,这是你跟谁干的?”公主把那手绢送到武攸暨的鼻子尖上说。
武攸暨看清楚了,就是那晚跟冬梅留下的那块。手一伸,想夺过来,可公主比他更快,手一缩,便把它收到袖子里去了,还说:“想抢回去?没那么容易,快说,是跟谁干的?”
“你不都知道”。武攸暨无可奈何地说。
其实公主还不知道,只是怀疑他与冬梅,本想把她留下来拷问,不巧刚刚被他回来打断了;而武攸暨见公主单独找冬梅问话,心就虚了。
“我要你自己说出来。”太平公主还拿不实在,便这样问。
“冬梅。”武攸暨像漏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说出这两个字。
“我知道就是她。那你把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往来了多少次,一一给我从实讲来。”
武攸暨无从抵赖,便一五一十仔细讲了,想以此息了公主的雌威。
不想公主听了不但怒气未消,反倒火冒三丈,骂了一阵“小贱人”之后,便叫人把她捆了丢到山里喂狼。武攸暨一听,马上给公主跪下求情:
“公主开恩,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任打任罚,请你给她一条生路,撵她走就是了。”
“那太便宜她了,不行!”
说罢,便命家丁将冬梅绑了,先押到后院关起来,待天晚时丢到后山谷里去。
听到冬梅救命的呼喊,武攸暨心如刀割,又向太平公主叩了个头,哭着恳求道。
“那冬梅再错,也犯不上死罪,请公主手下留情,以后。我武攸暨愿做你的奴仆牛马,任你驱使,请开开恩饶了她吧。”
太平公只是坐在那里冷笑,不理他。
武攸暨感到绝望了。他想,当初与太平公主结婚,也算恩爱,她为我生了二子:武崇敏、武崇行;二女:武艳、武丽。可是近年来脾气越来越乖张,而且还带些狗男女回府,彻夜寻欢作乐。因为她是公主,不敢得罪于她。只是自己也背地干些寻花问柳的勾当,也算求得心理平衡。这与冬梅的事,就算自己不对,也不该非要杀人不可。只要她不杀冬梅,放她一条生路,我挨打受气,戴绿头巾,都忍气吞声,勾着头走路就是了,谁叫我瞎了眼娶公主做老婆的呢?可今天这泼妇一点不通商量,硬要把人往绝路上逼,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哩。为了能救冬梅,他也不顾了。站了起来,提高了声调,用强硬的语气对太平公主说:
“公主也不要欺人太甚,你与那柳三在丹房的事……”
还没听完,太平公主就哈哈一笑说:
“你说我与柳三丹房幽会之事吗,不假,我敢做敢当,不像你羞羞答答,吞吞吐吐的。我才不怕哩。看你们男人,三妻四妾,花街柳巷,无所顾忌。我堂堂一国公主,养个把小厮,能算什么?你就说开去,也损不了我半根毫毛。”
没想到这雌物如此脸厚。武攸暨救人要紧,一着不灵,又拿出一着。
“公主,我也有个物件,请你一观。”说着,武攸暨从怀中取出一个鲜红的琥珀扇坠。
太平公主见了,心一紧,马上去抓,但武攸暨手疾眼快,把扇坠仍放进怀里,说道:
“这物件公主是认得的,它本是圣神皇帝心爱之物,赐给了张昌宗的,可怎么会到你的手中,最后又到了我的手中?这中间的情由你清楚,我就不说了。公主,我本不想让你难堪,只是你太过分,太狠毒,不得已,只有请出它,大概只有它才能救冬梅。如果你不依,那我只有拿着它去见陛下。咱们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太平公主没想到武攸暨竟握有这样的杀手锏,立刻软了下来。她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张宗昌本是太平公主献给母皇武则天的男宠,但他们之间有一段旧情,太平公主时时找机会进宫与他相会,那扇坠就是在一次相会时张昌宗送给她的。这事要是被母皇知道,后果难以设想。记得不久前,母皇发现上官婉儿与张昌宗幽会,顺手便将一把小刀向婉儿甩去。幸好她躲得快,只伤了额头。母皇气得要杀她,多亏张昌宗跪下求情,才免她一死。不过为了处罚她,便在她额头受伤处刺了个印记,要她永远记住这个教训。婉儿只得用一络头发遮住那块耻辱的印记。试想,这扇坠的事真的让母皇知道了,那还了得。
太平公主只得说:“好,我饶冬梅一条狗命,叫她滚。不过这扇坠要还我。”
“当然还你,但那手绢也要还我。”
于是,两人换回了各自的物件。经过谈判,两人还进一步达成今后双方互不干涉的协议。只是武攸暨多一个请求:希望以后公主不要带着柳三到处招摇,给他点面子。公主笑了,但未置可否。
如此逞强的太平公主竟在一个小小的扇坠面前屈服了,这中间当然还有更多的故事。
武则天登上皇帝宝座后,白天处理朝政,急匆匆就过去了,惟独晚上的日子不好打发。什么样的歌舞表演都激不起她的兴趣。她想到薛怀义,但他经常出入禁宫引起不少议论,御史王求礼就写了奏章,专门谏阻这件事。她还记得那奏章是这样写的:
“太宗时,有琴师名罗黑黑者,欲令入宫教授宫女弹琵琶,太宗将其去势后,方准入宫。陛下欣赏薛怀义的才能,欲留在身边,臣请先将他去势之后,再召入宫中,以免紊乱后宫,贻笑朝野。”
武则天看了只觉得好笑,笑这个王求礼太不懂事了。
为了堵臣下的嘴,便把薛怀义调去修明堂,任命他为总监督。
身边没有男人陪伴,这皇帝当起来也没味道。
这时有个御医叫沈南璆的,常为武后看病。她终于找到了个陪伴她的人。
然而,在太平公主看来,薛怀义太粗鲁,沈南璆太斯文,两个都不可能使母皇满意。
太平公主自觉为母亲登基所作贡献不大,现在想来弥补一下,但母亲贵为皇帝,富有天下,还缺什么呢?但她作为女人,当然晓得母亲缺什么,便暗地为母亲寻找起来。
这日,太平公主在府中坐得闷倦,便换了男装,书生打扮,带了随从去鸡坊看斗鸡。唐时,民间流行斗鸡游戏,一般纨绔子弟最爱参与玩耍。
太平公主坐在看台上,见那些斗鸡者兴致勃勃,成百上千地赌输赢,为自己的鸡呐喊助威,吆喝使劲,闹成一团。
另一处有驯鸡表演。但见一老者,赶一群鸡过来,清一色的金黄毛羽大红冠,围老者站一圈。老者喊一个名字,就有一只鸡叫着答应。围观的人一圈又一圈,水泄不通。
这时,太平公主眼前一亮,见一少年,面如傅粉,唇若涂脂,美丽出奇。忙叫身边人去打听,这美少年姓张,名昌宗,因排行第六,称六郎。当即,太平公主就把他带回府中。
这张昌宗原为官宦富家子弟,整日游手好闲,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因脸蛋长得漂亮,引得不少贵室妇女青睐。养得白白嫩嫩,专会偷情做爱,讨女人们的欢心。
他进了公主府,只见刚才带自己进来的那位书生,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