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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说的情形看,那年轻小姐说不准就是太平公主。这一阵,她正在道观里读经,大概是耐不住了,带上宫女外出游玩。幸好碰上了你,不然还会惹不少事。”
薛绍听了,更把母亲扭得紧了,便说:
“请母亲明日带我去太平观看看如何?”
母亲听出儿子的意思,笑着说:
“你不要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那太平公主心高气傲,个性乖张,能看上你这个窝囊废?”说着说着,忽然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您叹息什么?”薛绍不解地问。
城阳公主再叹一口气说:
“你不要以为娶公主为妻是什么好事,当年你前父杜荷,莫名其妙地就被牵进一桩谋逆案中被杀了。”话未说完,眼泪已成串地掉下来。
薛绍早就知道此事,但他觉得母亲也太多虑太伤感了,挨不着边的两码事,竟被她老人家绾在了一起。心中有几分不悦,但还是安慰说:
“母亲,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再不要去想它了。再说,你还没有见到是谁哩!话再说回来,就算见到了,是她,离成亲也还有十万八千里。我想去看看,只不过是为了好奇罢了。”
架不住儿子再三相求,这天,准备了车马,城阳公主便带上薛绍去太平观。
这太平观是皇家道观,一般人是不准进出的,帷皇亲国戚例外。这城阳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姐姐,自然可以自由出入。
太平公主正因为那日见了那位不知名的青年军官,引动许多莫名的遐想,心神不定,寝食难安,枯坐在蒲团上不知该怎样打发这漫长的一天。忽听来报,说姑妈城阳公主来道观烧香,便懒洋洋地走出来迎接。当她举目看去,姑妈身后竟跟着一位美少年,便心头一热,再看一眼,立刻眼睛发亮,那不正是他吗。那日他军人打扮,英气逼人;今日书生装束,儒雅迷人。
薛绍第一眼就认出是她,只是那日村姑模样,天真无邪;今日道袍加身,美丽庄重。
两个四目相对,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在一旁的城阳公主说道:“怎么,你们原来认识呀!”
于是二人重新施礼见面。太平公主一再向表兄感谢,说欠下的十二两银子还不知道找谁还呢。薛绍则说,今天登门,就是来讨银子的。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开怀大笑,反倒把城阳公主冷落在一边了。
说起来难以置信,怎么同在洛阳城居住的表兄妹竟不认识。其实,说穿了一点也不奇怪。想那太宗皇帝,三宫六院,嫔妃无数,因此子女众多,光公主就有几十位。试想,那么多公主生育多少儿女?且当朝皇太子、公主,多住在禁宫之内,虽为表亲,也少来往。互相不认识实属平常。
且说太平公主与薛绍相见之后,从此胶一样粘在一起,整日在太平观里寻欢作乐。
这天深夜,薛绍回家,见母亲秉烛坐在堂上,向前请了安后问道:
“母亲为何这么晚了还不安歇?”
“就等你回来,有话问你。”母亲把烛芯剪得更亮了说。
“儿谨听母亲教诲。”薛绍说罢,恭立一旁。
“你是从太平观回来?”母亲问。
“是。”
“绍儿,我早就对你说过,与皇家结亲并不是好事。宫廷之事,瞬息万变。你要三思而行啊!”
“谢母亲教导,可是我实在再也离不开她。今后儿小心谨慎就是。”
“可是,你知道吗,那公主的脾气……”
“母亲,我也知道。不过,您看皇太后的脾气如何?皇上不是跟她很好吗?”
城阳公主听儿子说话出了格,便佯怒道:
“放肆,这是可以乱比的吗?”
薛绍也知自己一时失言,忙自责说:
“儿一时糊涂,冲口而出,望母亲原谅。”
城阳公主望着长得英俊高大的儿子,想到他与太平公主已打得火热,心里也很高兴;然而不知怎的,又隐隐有一丝忧虑,无意间竟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儿子说:
“为娘实在为你担心哪。”
这太平公主是个专找新鲜事玩的姑娘,她向薛绍要了一套军官服穿上,女扮男装,二人便从观里玩出观外,大胆地上街赶市,游山玩水。不几日,便把洛阳城玩了个遍。甚至附近的香山、伊水、白马寺、龙门石窟等处,都留下他们的脚迹。
但是再好玩也有腻的时候。不过,善于揣摸太平公主心事的薛绍,还不等她腻,又想出新的玩法了。
听说临淄王府上的“鸡坊”五百小儿长“神鸡童”贾昌从长安来,薛绍便主动与他相交,以重金为酬要他表演驯鸡专场。贾昌欣然同意。
这天,薛绍约了太平公主,双双穿上校尉军官服,扮成兄弟,骑马来到表演场。
表演开始了。贾昌,一个三尺高的孩童,头戴雕翠金华冠,身着锦袖绣花襦,手执一把大铜铃,场中一站,轻拉一遍铜铃,数百只顶着大红肉冠,生有黄色羽毛,黑色利爪,红色尖嘴的雄鸡,从鸡坊中整队而出,一致排开;铜铃二响,那鸡如行军士兵,整齐分为两行,相对而立了;铜铃三响,斗鸡开始。两队鸡各找对手,竖起羽毛,振动翅膀,磨着尖嘴,搓着利爪,打着旋儿互斗起来。这时贾昌手执竹鞭,临场指挥,该进则进,该退则退;有单兵作战,有集团拼杀。正斗得难解难分时,一声铃响,双方停战,听贾昌裁决胜负。胜者走在前面,趾高气扬,引项高唱;败者走在后面,略显沮丧。而后,队形整齐地退场,各自回到鸡坊。
太平公主看过不少斗鸡,但都是单个斗,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队形整齐集团斗鸡的阵势,看得开怀大笑,夸奖薛绍安排得好。
当母后派人接她回宫时,她与薛绍玩得正在兴头上,哪舍得离开,便借口说要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以拖延时日。
这天,两人又玩到红日西坠,回观路过左掖门时太平公主说:
“从这里到东宫最近,我回宫去了。”
“怎么,你不是说七七四十九天吗?还有好几天可玩呐。”薛绍惊奇不解地问。
“不,用不着那么久,功德已经完满。你等着吧。”说罢,给他一个迷人的媚眼。
薛绍有所悟,但看她还穿着一身军装,便喊道:
“你看你,衣服都没换。”
“别管我,你回吧。”太平公主笑着跳着进宫去了。
她一直走到父皇的寝宫,恰恰这时高宗、武后都在,见了女儿,好不高兴,便问:
“你不是说为国家祈福,为父母祈寿,专心诵经要七七四十九天吗?算来时间还差几天哩。”
“父皇、母后,俗话说心诚则灵,不一定要那么久。”
武后见女儿今天穿紫袍,拴玉带,头上还戴个头盔,一身武官打扮。便问道:
“你想当武将吗?”
太平公主羞羞答答,半天才启口说:
“请赐女儿一个驸马吧。”
问她看上谁了,又半天才启口说出“薛绍”两个字。
高宗、武后听了,哈哈大笑道:
“门当户对,亲上加亲,好。”
太平公主高兴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多日未见的宫娥侍女和大小太监,都来给她请安。只见二桂手捧那块手形板子也夹在人群中。太平公主皱了皱眉,叫来管事太监牛光保吩咐道:
“你把那个叫二桂的太监领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他!”
第六章 还是母后果断
她爱上了表弟武攸暨,可他早有妻室。武则天对哭泣着的女儿说:“这还不简单,赐她自缢便了。”太平公主立刻破涕为笑。
爱热闹爱新奇是武后的嗜好,女儿太平公主结婚,这可是件最值得热闹的事了,但如何办得既热闹又新奇,别出心裁,与众不同,叫天下人都觉得武则天就是不一样,就连嫁女的平常事都能办得叫人大吃一惊,感到皇后究竟不同一般呢?
她首先想到的是扩大规模,尽量铺张,比如诏告天下,知照四夷,大肆张扬一番,把全国老百姓都动员起来,庆贺上三天三夜;再比如大办嫁妆,购尽天下绫罗绸缎,奇珍异玩。倾大内库藏,金银财宝,珍珠玛瑙,有什么送什么,她要什么给什么。
但她觉得这还是太一般,她要的是与众不同。
终于有了个机会:武后三太子李显要纳妃。她突然想到,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办,即嫁女接儿媳放在一天,而且选在明年正月十五闹元宵的日子,这不就与众不同,有别于一般了吗!她把这个想法给高宗讲了,高宗马上同意,连称这个主意好。于是立刻下诏,通知各州府道,提前准备,并赏赐长安、洛阳两都市民每户白银十两,作为喜庆之资。武后决心不惜财力物力定要把这场喜事办满意。
老百姓拿到银子,个个高兴。想当年太平公主出生做满月酒,皇上、太后每家发银五两。现在结婚,加倍发给,也算沾了公主的光。那时,米谷五钱银子一斗,十两银子对百姓人家来说,已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有了钱,便有了积极性。全国上下都投入到为公主操办婚典的热潮之中。
弹指间,佳期来临。是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因时值初春,天气转暖,腊梅盛开,柳枝吐绿,更衬托出一派喜庆气氛。
到了日高三丈时分,三声炮响,皇宫迎亲队伍和铜驼坊薛家的迎亲队伍同时出发,一路吹吹打打,炮声连天。两支队伍在皇宫左侧的宾耀门相遇,两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在马上相互拱手相庆,然后锣鼓唢呐,齐奏乐曲,一阵热闹后,各自分头去接新人。
单说这迎娶太平公主的薛家迎亲队伍,转过宾耀门,经过左掖门,在宫城正中的端门停下。然后薛绍下马,由勋戚官员迎入明德门,顺着新铺就的大红地毯进入正殿。
此时,宫中已做好一切准备,司仪官按程序高喊新郎新娘叩拜天地,跪谢皇父皇母,然后夫妻携手而出。那太平公主自择良婿,欢喜异常。但在与父皇母后告别时,不免一阵伤心,叫一声“父皇、母后”,眼泪便刷刷掉下来。高宗和武后揩着眼泪笑道:
“我的儿,好好去薛家过日子吧!”
待太平公主走出端门,踏进大花轿时,前面的仪仗队伍早已过桥进入大街。只听从街市那边不断传来鞭炮声和锣鼓声。太平公主从轿帘缝中看出去,沿途旌旗招展,彩灯高挂。过了端门正对的御河桥,轿子进入大街。为庆贺公主新婚,全城罢市放假。街道两旁,家家披红挂绿,街边的每株树上都张灯结彩,美仑美矣。
太平公主被蒙上红盖头,坐在颤悠悠的大轿里,心中好不激动。她不时撩开盖头,掀开轿窗帘子一角,偷眼向外,只见街两边家家贴着红对联。红喜字,门上、檐下,乃至街道两边的柳树槐树上,都挂满了写有大红喜字的灯笼。向轿的前方看去,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薛绍;头戴金冠,身着紫袍,肩披红绶带,满面红光。看到有如此美貌的如意郎君陪伴自己,不觉心头滚过一阵热浪。再朝前看,彩旗翻飞,人潮涌动,各种乐队一队接一队,卫队侍从一排挨一排。向后张望,看不尽头的人抬马驮车拉的队伍,全是陪嫁的妆奁。一路之上,鼓声、锣声、鞭炮声、欢笑声不绝于耳。这时的太平公主感到,全城和全国都在为她而高兴,她是一切欢乐的中心。
迎亲队伍出皇城,过御河,上大街,在洛阳城里兜了一个大圈子,然后从另一座桥上过洛水河,再走一程,便是铜驼坊光禄卿薛府。最前面的彩旗队已到,最后面的押阵礼品队才出发,前后十余里,走了两、三个时辰。这次婚礼大游行又可说是亘古未有,使洛阳城的老百姓大炮了眼福;但也有那不识时务者,编些歌谣唾骂。歌曰:
小小太平女,搅翻两京城。
万民脂膏泪,换得一笑声。
送亲队伍到了薛家,一一卸下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