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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禀呈魏公公,怎么可能直达皇帝御览呢?
得知魏忠贤正抓紧商量对付自己,杨涟更加愤怒,准备上朝时公开参劾。魏公公绞尽可能心机,上献药性极大的催情春酒,使得明熹宗弄那事一夜脱力,三天没能上朝。
三天后,待帝出朝,数百小宦者衣内裹甲夹陛而立,严禁左班御史不得言事,杨涟没有机会当面劾奏魏公公。
其实,杨涟所有这些努力,基本上白搭。即使疏奏得达,即使他当着皇帝面历数魏忠贤罪恶,对于心中把魏公公、客氏当成自己养育父母的明熹宗,也不可能听得进去。
从杨涟奏疏开始,魏忠贤杀心大起。
科道诸臣以及朝中大臣,激于意气,文章纷上,一时间不下百余疏,给事中魏大中、陈良训、兵部尚书赵彦、吏部郎中邹维涟、抚宁侯朱同弼等人,先后申奏,或专章,或合奏,无不激切愤慨,指斥魏公公之奸恶。
首辅叶向高三朝老臣,德量充盈,扶植善类。但多年官场沉浮,老叶凡事优柔寡断。假使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时,叶向高以宰辅身份率群臣出头,应有制阉党于死地的力量。但他转念魏忠贤不易除,凡朝中大事内阁众人应有力挽之回正,外廷之力大于阉党,所以一直不肯出手一击。
见百多大臣纷纷上疏激言,叶向高不得不出来表态,表示说,如此众多大臣指斥魏公公,我叶向高也受谤连,说不定日后与焦芳同列史传(焦芳乃刘瑾大公公死党)。但叶向高在奏疏中,仍称赞魏忠贤勤劳有功,希望皇帝解其事权,听归私第,以善保始终。
此时的魏忠贤,羽翼已丰,当然不会自动辞职回家休养,皇帝也不会舍得“干爹”。
得知首辅叶向高如此公开表态,魏公公恼怒,让枪手徐大化拟旨,矫诏叙述他本人的“功劳”,洋洋数百言,反驳叶向高。
上有皇帝表态,下有身边阁内魏忠贤塞进来的党羽,平时又有众多小宦官包围宅邸大声叫骂,老叶知道北京再不可留,连忙上疏二十余件,力请求去。
明熹宗很尊敬老叶,魏忠贤不敢杀这位三朝元老,就给叶向高一个太傅虚衔,派人护归叶向归致仕回家。
魏公公同党太监王体乾提议恢复廷杖,威胁大臣。公公们说到做到,工部郎中万燝上书,劾奏魏忠贤,立刻在朝上被廷杖致死。
叶向高既罢,继任的首辅韩旷、朱国祯没干多久皆被罢官,而后,主持政务的皆阿谀小人,朝内清流无所倚恃。
阁臣魏广微更是自编一册名录,共六十多人,以叶向高、杨涟、左光斗等人为首,目为“邪党”,密呈魏忠贤,使得阉党可以按册逐步铲除。同时,他又把附和自己的霍维华、阮大铖等五十多人制成名录,目为“正人”,呈献魏忠贤以便相次擢用。
其实,魏广微眼中的“邪党”,是真正的“正人”;他眼中的“正人”才是真正的附阉“邪党”。
在阉党寻求聚合同党的过程中,崔呈秀出场了,并一跃成为魏忠贤最得力的爪牙干将。
崔呈秀,蓟州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天启初年,他作为御史巡按淮扬一带。由于顾宪成家居讲学生徒众多,当时形成了代表士林清流的“东林党”。崔呈秀投机小人,很想“入党”,但他名声太差,被东林党拒纳。
说起东林党,还需要简要介绍一下这个明朝后期的重要政治团体。张居正柄政时,封闭地方言论自由,压制学生,为此,顾宪成等人为此形成了一股反对内阁集权的势力。万历中期,随着“争国本”事件的展开,以号召“开通言路”的朝臣和在野诸人逐渐形成有组织的政治团体。由于顾宪成、高攀龙等人以“东林书院”为大本营大讲其学,东林党完全成形。这些人声名显赫,逐渐具有影响明政府朝中官员任命的势力,东林党日益兴盛。而叶向高为首辅的天启初年内阁,其实可以说是东林党一系人马掌权。
正是由于杨涟首疏揭发魏忠贤罪恶,一下子把东林党推到与阉党对决的前线。恨和尚憎及袈裟,魏公公自然视东林党人为眼中钉,肉中刺。
崔呈秀本身是个喜财爱贿的小人,他在淮扬巡按时大肆收受赃银。举例来讲,霍丘知县郑延祚贪污事发,崔呈秀持举报信给郑知县看,表示说自己正写奏章准备揭发弹劾他。郑知县“懂事”,立刻抬出千两白银表示“谢罪”。崔御史眼前一亮,立刻表示“下不为例”。郑知县一看这位御史大人这么平易近人,马上又令从人再抬进一千两银子。崔御史笑逐颜开,当着郑知县的面,立刻写奏章向朝廷保荐他。诸如此类,崔呈秀几年内在淮扬转一圈,基本成了大富翁,洋洋还朝。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崔呈秀甫回朝,都御史高攀龙就把他所有贪污罪状搜集起来,详细写明上奏。吏部尚书赵南星很重视此案,认为崔呈秀这种“纪检人员”犯贪污罪不可轻饶,下令把他革职。
情急之下,崔呈秀连夜跑入魏忠贤私宅,叩头求哀,哭诉高攀龙、赵南星皆是东林党人,挟私排除异己,求魏公公保护自己。
为了得到魏忠贤信任,崔呈秀抱着公公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表示说自己要认魏忠贤为干爹。魏忠贤大喜。经历杨涟等百余号大臣弹劾自己一事件后,他正想在朝臣中拉拢一帮心向自己的人,准备在外廷增加势力。崔呈秀的投靠,正是绝妙时机,故而与魏忠贤一拍即合,当即成为公公不二心腹。
于是,魏公公以皇帝中旨的名义,重新起用崔呈秀为御史,消除对他的贪污指控。
从此开始,魏公公对朝中异己力量大规模的消除屠杀,正始进入了执行阶段。
耸人听闻的“绞肉机”
——魏忠贤的果于诛戮
杀人,即使是手握天下大柄的魏公公杀人,也是要有借口的。所以,打造某个案件,铸成大案,可以把诸人皆牵涉进去,以图一网打尽。如何下手呢,正好朝中有熊廷弼案,虽然牵连很勉强,但套子是现成的,于是阉党们经过细心谋划,开始了行动。
熊廷弼案当时又称“辽案”。天启初年,熊廷弼以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的身份经略辽东,与广宁巡抚王化贞不和,造成明军在与后金(满清)军队作战中惨败,二人先后被逮,问成死罪。毕竟为官多年,辽东大败的主要责任不在己身,熊廷弼设法找到时为内阁中书的汪文言,让他帮忙暗地疏通关节,救自己一命。
汪文言此人在《明史》中无单传,在列传一百三十二中合于杨涟等人传中,附于魏大中传后。汪文言非进士出身,由县吏起家,为人侠气有智,有纵横之才,早先以监生身份入京,曾用计破朝中齐、楚、浙三党,是个老于政治谋划并能在朝中救人捞人的资深政治掮客。由于知道汪文言与师爷王安关系特好,魏忠贤杀掉王安后就剥夺其当时监生的身份,并一度把他收监。汪文言大能人,未几通过关节出狱,凭借昔日名声广游于朝官之间,终日车马盈门。首辅叶向高很欣赏汪文言才智,起用他为内阁中书。有了这种身份,他得以与赵南星、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东林派正人交游密切。
汪文言为搭救熊廷弼,四处打通关节,最后七拐八绕,竟与魏忠贤搭上桥,让大公公出手相救。魏公公本人与熊廷弼没有直接的过节和深仇大恨,派人捎口信,说只要拿出四万两白银,熊廷弼会马上得以释放。经过好几个“中间人”,可能银子数目最后到达熊家时成了十万两,家里凑不齐这么多银子,熊家只能哭穷表示拿不起。
这事,如果放在别的贪官身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见银子不出手,也就罢了。老魏公公心狭,听说熊尚书这么一个大官连这点银子都舍不得出,非常生气。不久,他又打听到自己老对头汪文言替熊廷弼四处活动,灵感突现,决定以熊案为突破口,把朝中与自己作对的诸位带头人一网打尽。
先行一步,阉党的大理寺丞徐大化率先劾奏杨涟、左光斗“党同伐异”、招权纳贿。魏忠贤矫诏,先把二人抓起来。很快,汪文言被逮入狱。
主审此案的阉党许显纯、田尔耕等人捏造罪名,把御史周宗建、黄尊素等四人削籍。
阉党工部主事曹钦程出面,劾奏赵南星、高攀龙、黄尊素、魏大中等人收受贿赂。
崔呈秀急不可耐,向魏公公呈献《天鉴》、《同志》两部名单录,把叶向高列为东林党之首,《同志录》中,尽网陈宗器等词林部院卿寺等大臣,登名造册,以供阉党抓人有依有据。阉党王绍徽又献《点将录》,这个目录更是鲜活形象,以水浒一百单八将为蓝本,其“首领”为“天罡星”三十六人,托塔天王李三才、及时雨叶向高、浪子钱谦益、圣手书生文震孟、大刀杨涟、智多星缪昌期等;又有“地煞星”七十二人,包括神机军师顾大章、旱地忽律游大任等。
魏公公听人念这个,高兴得手舞足蹈。昔日在市井为无赖时,魏忠贤最爱听《水浒》、《三国》,如今有这么一个“点将录”,他不能不为之开颜。
可笑的是,魏忠贤拿王绍徽《点将录》给明熹宗看,这小伙子看见“托塔天王”四字,不知何解,他没听过《水浒》评书,自然不知这些绰号由来。魏公公来了精神,给皇帝大讲特讲起《水浒传》中“托塔天王”晁盖等人智劫“生辰钢”的故事。皇帝越听越入神,大叫“托塔天王真是神勇有智!”这一来,论事离题,怕皇帝对现实名录中的“托塔天王”东林党人等大臣产生联想的好感,魏忠贤此后再也不给天启帝《点将录》看。(史家研究,《点将录》很可能是阉党阮大铖代作,这位戏曲大家擅长此种东西,他自己上献魏公公《百官图》,更形象地以画图方式来教魏忠贤按部就班杀人。)
汪文言为人是条刚烈汉子,在狱中两个多月受尽常人想象不到的刑讯,至死不攀诬诸大臣。主审阉党许显纯力逼他指称杨涟受熊廷弼之贿,汪文言仰天大呼:“哎!世上岂有贪赃的杨大洪,天下人谁信!”大洪,乃杨涟别号。
汪文言不承认也不要紧,许显纯自己撰写“供词”,然后抓住已经被打死的汪文言手指往案卷上“按手印”。
天启五月(1625年)秋,杨涟、左光斗、周朝瑞、顾大章等先前劾奏魏忠贤最力的言官即被逮捕入北镇抚司。阉党许显纯备极楚毒,严刑拷掠诸人。
杨涟等人坚持不认罪。其间,左光斗对同牢的人说:“阉党杀我辈有两法,乘我等不服罪,严刑致我们死地;其二,在狱中暗害我们,慢慢报称我们是病死。不如我们现在先行认罪,执送法司,或可免于立死。”
诸人觉得有理,就暂时承认受贿的罪名。
坏人的卑鄙和阴险,超出一般君子的想象力。阉党早有心理准备,左光斗等人承认“受贿”,正好给了他们“追比”的机会。所谓“追比”,又称“杖比”,即犯人每次受杖刑,均定出下一次交出贿银的日期,到时候交不出,又会再以大杖伺候。一般是每五日一比,犯人只能被迫说出下一次交银日期。只要吐不出所承的受贿银两数目,就会五日一刑,无休止折磨下去。
身为朝臣武夫,阉党锦衣卫帮凶许显纯阴毒如蝎,他叱命昔日的这些同僚叠跪阶前,剥去衣服,裸体反接,戴枷受刑。杖打之后,又处以夹刑,日夜拷掠,惨毒无比。
打了十多天,诸人已经连跪都跪不住。均身荷百余斤大木枷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