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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人,居然成了首相,并且是独相。发生这种状况,只能说他是一个幸运的替代品。到赵构时,宋朝已有十位皇帝,论帝位之不稳,他高居第一位。他比非嫡出的宋英宗、篡位自立的赵光义还要“飘摇”,这就导致了他换宰相的频率也高居第一位。
据实而论,赵鼎只是他随意挑选的一个棋子。以上是站在官场的角度看赵鼎的。
如果以赵鼎本身看事情,就会得出截然相反的答案。他是建炎南渡以来最强硬的一位首相。之前的每一位宰相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智慧。无可否认,连黄潜善、汪伯彦之流都能算得上有高深智慧的人,更不用说朱胜非有一种能把敌人玩残的斗争智慧。
可有勇气对付外敌的人却只有赵鼎一人。由此而论,他是才、德、智、勇兼备,以前之所以沉默,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很可能是他不想露脸。
这时,赵鼎以首相之权力压官场,第一,决策抗战;第二,给张浚复职;第三……请太监吃饭。太监集团在苗、刘事变中大受摧残,可底气还在,赵构仍然是那么爱他们、信他们,搞得是否亲征都得和太监们协商之后才能决定。
赵鼎在都堂摆了一大桌,和十几个顶级太监聊了好半天,才终于让太监们点头答应在某些问题上闭嘴。之后,赵构大振神威,发表亲征宣言:
“朕为二圣在远,生灵久罹涂炭,屈己请和,而虏复肆侵凌。朕当亲总六军,往临大江,决于一战!”
说得非常好,既孝顺,把之前所有的妥协退让、懦弱无耻都归于怕囚在远方北国的父母、兄长等亲人受苦,又彰显了自己的决战气度。
这是他百试百灵,可以向当时、向后世、向所有崇尚孝道的中国人交代的理由,无论遇到什么,他都在这个大前提下说事。
接着,他下令全军向北移动至平江府,他要亲自指挥,与仇敌决一死战。后宫家眷们从陆路到温州,再坐船去泉州避难。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他缓缓地坐了下来,恢复到最舒服、最平稳的状态,他觉得这样很好。
战争的事,由首相大人负责。
这回,金、伪齐联军的目标是淮南。淮是一个很大的区域,在宋朝时划分为淮北、淮南,其中,淮南分为东、西两路。
金、伪齐联军计划先从开封的汴河直趋泗州,渡过淮河。入淮南之后,分兵三路攻打滁州、和州、扬州,再向西从采石矾渡长江攻建康府。
从这个计划上看,首攻方向是淮东,这在南宋一方是韩世忠的防区。这很好,韩世忠不拒绝任何挑战,他接到战报之后,直接带人过江进驻扬州城,厉兵秣马,只待厮杀。
可身边突然间空了。
在淮南一带,也就是长江中下游区域里,南宋集结了三大将和十五万以上的兵力。在这次战争来临前,赵构甚至把自己的宿卫、最亲信的私人将领杨沂中都派了过来,可以说这是自富平之战后,宋军集结兵力最多的一次。可敌兵将近,韩世忠却发现自己身边没有一个友军!
大衙内刘光世按照他的老传统,临战先退,远远地躲回长江南岸,去建康城里享受高档人生了。
张俊没说不进军,只是给中央写了封信,向首相报告,说“我先到平江府去给皇帝打前站了”,并且向全军提出了抗战倡议,说“躲有什么用呢,只有向前一步,才有生存的转机。现在应该聚集天下精兵于平江府,保卫此城”。
全天下道了声“好”,张将军赤胆忠心!
张俊说到做到,他带着大队人马赶赴平江府,速度那叫一个快。在他进城耀兵提升民心士气的紧要关头,意外发生了。
久经战阵,骑马技术非常好的张将军突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当时,场面惊悚,让无数目击者震惊。
张俊站起来时,一条胳膊明显断了……于是,他很抱歉地再次给首相写了封信,报告他的伤情,说他真的很疼,请求就地休养。
赵鼎差点气歪了鼻子,平江府是现代的苏州市,离杭州很近,离长江还很远,在那儿忍着,对战争有什么用?联想张俊之前所提的聚天下之兵守平江的计策,赵鼎这时才品出其中的真正意思,明明是想聚天下之兵守卫他自己!
赵鼎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发公文把张俊的伎俩一一戳穿,让全天下人看清了这位中兴名将的嘴脸。接着,他命令张俊立即率军渡江,到北岸去打仗,尽一个军人起码的本分。
奈何首相言辞如刀,将军脸皮似铁,张俊啥反应也没有。胳膊就是疼,没法办公。首相的命令很重要是吗?要么你撤我的职吧。
于是,在开战之初,淮南的淮西部分一下子空了,只有韩世忠顶在了淮东扬州一带,面对三十余万金、伪齐联军。
韩王临阵,勇悍绝伦。论作战风格,他是南渡名将之中最锋锐难挡的,尤其是在开战的最初阶段,他所过之处完全是一片尸山血海。
首先,他在自己的后方修筑了一大片栅栏路障,把自己的退路切断了。之后,他给金军的前锋部队设了一个埋伏,这个埋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把敌人引诱到一个利于围攻的包围圈里,而是把兵力分散在这个圈子里,等敌军进入之后,悄悄插进敌军的各个部分,一声令下,自己打自己的,谁强谁杀人,弱的就去死!
那一天,在江北的大仪镇一带,战争突然爆发,金、伪齐联军几乎是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血肉横飞,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眼前的情景已经不适合人类观看了,这帮人只知道逃跑。
这样的事在鸦口桥、承信等地又发生了好几次,金、伪齐联军的前锋部队真的被吓着了,导致行军速度严重受阻。
但是要注意,只是前锋部队。实事求是地说,韩世忠不是帅才,而是一位极强的将领,他可以突击,可以埋伏,可以顽强地防守,却始终没有展示出纵横捭阖、睥睨当世,在广阔战场上控制一切的实力。
这是他个人的短板,其实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条铁律。几乎在每个民族的危亡时期,能独撑大厦的人,只有一个。
从来没有实力、战绩可以相捋的“双子星”。
这时,他搞垮了敌方的前锋部队,等后面的大兵团接近后,明智地选择了后撤。他渡江回南岸,在镇江府驻扎。
如此一来,南宋三大将全部回到南岸,刘光世在建康府,韩世忠在镇江府,至于张俊,他牢牢地“防守”在平江府,忠实地、长时期地给皇帝打前站。
淮南两路全部空空荡荡。
此时,赵构在深宫里察看地图,长江北岸只有岳飞的襄阳六郡兵马,太少,但是岳飞的驻地在鄂州,也就是现在的湖北一带,那片土地上没有金、伪齐联军。
岳飞……他提起笔来,亲自给岳飞写信,要他立即火速增援,亲自率军赶赴淮西。信里写道:“……卿夙有忧国爱君之心,可即日引道,兼程前来。朕非卿到,终不安心。”
此时,倚飞何重!
这条命令迅速产生了效果,很多人表示赞同,毕竟慷他人之慨,救朝廷以及自己之危,有何不好?持不同意见的是前首相李纲。
李纲说,这是个前所未有的机遇,不仅宋朝有危险,实际上伪齐的风险更大。让岳飞直接去淮西与金、伪齐联军死磕,是扬汤止沸,说白了是一种添油战术,拿己方珍贵的有生力量去和敌军对耗,让敌军无力渡江,从而保证安全。
与其这样,为什么不让岳飞趁伪齐军倾巢出动之机发动突袭,去攻打其后方。以岳飞的野战实力,他很有可能会一路突进,收复开封!
哪怕攻不下来,也是围魏救赵之策,比在淮西添油好得多。
此计一出,震动朝野,赵构也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公开声明支持李纲这个想法。可是,岳飞在鄂州接到的命令仍然是“援淮西”。
岳飞闻命即动,一边集结兵力渡江,一边派徐庆、牛皋率领两千人去援救最危急的庐州。此时的庐州已经成了一个标志,它孤立在一片金、伪齐联军的汪洋里,不仅不倒,反而敢于派兵出城阻击,尽管出城的人都战死了……
十二月十八日,徐庆和牛皋率领一部分骑兵抢先抵达庐州,还没坐稳,就得知五千名金国骑兵正在逼近。两人立即出城迎战。
这把一直抗战的庐州人都吓了一跳,兵力严重不对等,岳飞的部下都是些什么人,这是勇敢还是狂妄?在城外,淮西深冬的寒风里,敌骑逼近。牛皋单骑出阵,他身后立起了一面绣有他姓氏的大旗,他大呼自己的姓名,冲了过去。
这有点像小说演义里的牛将军,很多人一定在笑他莽撞,可五千名金骑居然转头就跑,根本不敢跟他交锋,这是怎么回事呢?
牛皋是个聪明的人,他在江淮一带征战多年,威名显赫,谁信他会冒险?这种找死行为怎么也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光是这个思维误区,就足以吓跑敌人。
岳家军迅速接近淮西,金军方面的统帅还是完颜宗弼。眼看这对老冤家要大打出手,金军却突然间撤退了。
这是毫无预兆的,金军退却的速度非常快,连一生善于逃跑的伪齐军都被抛在了身后。搞得岳飞很纳闷,这不是个陷阱吧?这个忧虑成了南宋在这段时间里的主旋律。宋廷动用了一切手段去探听虚实,没多久,终于搞清了内幕。
金国内部出事了,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病危,金国面临再一次的权力重组。这一次远比完颜阿骨打死时更激烈。那时是要保持平衡,保住金国急剧扩张的势头,所以,各方面的大佬都选择了退让。可这回狠了。首先,大殿下完颜宗翰要借题发挥。
上次,他从海路进攻南宋的计划被否决,严重动摇了他军方第一人的地位。这次侵宋战争又把他抛在一边,将他彻底挤出了决策层,这让他忍无可忍。
老天照应,吴乞买病危,简直是送给了他出手的机会。
完颜吴乞买还是死了,死时郁闷悲凉,像他生前一样身不由己。回顾他的一生,从即位成为金国第二位皇帝开始,就是个政治牺牲品。
用来搞平衡的。
奈何他心比天高,总想在各个漩涡之中火中取栗,当个名副其实的皇帝。可是他错了,实力决定一切。女真建国初期,民族内核还是野蛮至上,根本没有政治家施展手段的土壤。在这个大前提下,他就注定了混不成赵光义第二。
临死前,他输掉了最后一点点筹码。他儿子完颜宗磐的继承权被剥夺了,皇位回到了完颜阿骨打的直系血脉手里。
上位者名叫完颜亶,本名完颜合剌,父亲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长子完颜宗峻。这位一直很沉默的人在低调中赢得了他一生中最伟大的胜利。
这时,每个女真人都把完颜亶当成了完颜吴乞买第二。他也不过就是个平衡器,之所以选他当皇帝,看中的就是他家太无能!
连同完颜宗翰在内,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上位者是什么变的。这人……不对,是这孩子,完颜亶这一年才十五岁,这孩子会改变金国的一切,比如金国人从上到下都会玩政治了。
这是淮西之战对金国的影响。这次战争从表面上看几乎是一个儿戏。怎么看,它都会造成宋、金两国之间决定国运的大决战,却不料雷声大雨点小,啥事也没有,突然间就熄火了。
这不准确,淮西之战是一道分水岭,两个民族之间,尤其是南宋这边,因为这次战争而引起的变数一点不比金国的小。
首先是张浚,这人瞬间飞黄腾达,从一个战败罢职的罪人一跃成了视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