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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策不知道董传霄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是何意思,眼睛盯着自己的皮靴的尖端晃呀晃。
既然大家心里都如明镜似的,那就让答失八都鲁去和天启贼拼命吧,这是蒙古人的天下了,蒙古人不出力谁出力。
第377章 渡()
蒙古人的天下,自然是要蒙古人来镇守。
当今天下,丞相脱脱当权,重视汉人的力量,给有权势的汉人许以高官厚禄,允许他们募集团练,继而掌握兵权,但这永远是权宜之计。
歧视汉人的蒙古贵族虽然被压制,但他们在朝廷中的影响力仍然非常大。尤其是南方的汉人,董传霄是南人,张世策是南人,……,起兵的贼人也是南人。
许多人都这么想,答失八都鲁站在武昌城头看着开阔的江面,正是其中之一。
弥勒教南人举事,江北汉人或从贼或加入官兵镇压,再不是往昔第四等人的状况。
虽然死了许多人,南人的状况正在改变。也正是因为死了许多人,南人的状况才得到改变。
就像天启贼常常说,佛祖救不了你,神仙也救不了你,能救你的方法就在你心里,掌握在自己手里。
答失八都鲁如许多蒙古人一样信奉喇嘛教,继而对中土大乘佛教也有一定的了解。听天启贼牵强附会,把中土禅宗说的“佛自在心中”解释成“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很是好笑,但那帮天启贼在战场上的战斗力可一点也不好笑。
弥勒教举事后,如天完朝廷、韩宋政权都在慢慢的去宗教,而采用元朝廷的结构来制定了政权。这便于他们统治攻取的地盘,但同时也让他们失去了一定的战斗力。
唯有天启贼,走了一条中间道路,利用弥勒教和佛教的教义把信徒往世俗的道路上去引导。这会伤害天启外的许多人,但也激发了许多获利的人。到目前为止,这是个看上去蒸蒸日上的势力,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人都被毁灭。
“我们要过江吗?”年轻的儿子在他身后小声问。
答失八都鲁摸着城头冰冷的石头,轻轻点了点头。
这几年征伐不断,儿子木鲁一直跟在他身边。木鲁勇武雄壮,弓马娴熟,同时也读了许多汉人的书,是他最这辈子最得意的宝贝,……,比宽撤不花那几个蠢蛋儿子强得多。
“丞相军令不可违。”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几声,“如果我们不过江,董传霄会放弃瑞州逃往江南的。”
年轻的木鲁剑眉倒竖,呵斥道:“他敢!”
“他敢的,”答失八都鲁道,“与打光他手里的兵马想比,他什么事情都敢做。乱世手中有兵就是王,他们这些人脑子清醒的很。更何况,有丞相军令在此,他可以把罪名加在我头上,说我救援不利。”
木鲁听着父亲的教诲,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
“看见对面的旗帜了吗?”答失八都鲁指向雾蒙蒙的江面。
他们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这几日斥候不停在江面活动,但贼兵看守的非常严密,由于天启贼激发出各地弥勒教信徒势力,他们派往江北的好几拨斥候都被清除了,现在只能募集一些渔夫在江中窥测对岸的动静。
父子俩虽然看不见,但都知道对面旌旗如云,战船如梭。
“他们在等着我们过江!”答失八都鲁心中像压着万斤巨石,“我们不能从武昌渡江。”
从接到丞相脱脱的军令,他就在筹划如何渡江。从他被洞庭湖里的水贼折磨了彻夜不眠时起,就开始募集许多在长江沿岸打渔的渔夫,询问江水的情况,不惜给赏赐给那些官职,为了尽快组建一支水军,但来不及了。
木鲁回答:“这几日已经征集了大小船只千余艘,各地水师也已经到达武昌。”
“我们佯装在武昌过江,实际调集大军从袁州过江。”答失八都鲁说出了从未透露过的计划,“哪怕在武昌过江的这些人全战死,只要我大军过去,就能为他们报仇,天启贼主力都在瑞州,倪元俊和陈友谅都是我手下败将。”
木鲁赞叹:“父亲考虑周详。”
蒙古人无法控制江面,但他们可以控制江岸上。这些日子,为了让对岸的贼兵摸不清官兵的调动情况,活动密集的官兵几乎封锁了临近江北的所有道路。路上如果遇见没有得到官府许可活动的百姓,当即格杀。
江南的静悄悄的,贼兵的注意力仿佛都被瑞州的董传霄吸引去了。
十一月初,武昌的官兵开始冒着凛冽的寒风尝试渡江。
江面不是每天都有雾气,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看见对面群山的线条,……,以及岸边灰蒙蒙的小船。
这种天气下,即使是水性再好的人也不敢在江水里久留。冰冷的温度会让他们的身体彻寒,慢慢的失去活力。在答失八都鲁看来,这是官兵的优势,反正蒙古人在什么时候下水都是一样,如一杆秤砣一般。
官兵的船大,横冲直撞。答失八都鲁特地从川地调集来的水师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不至于一触即溃。大船到达江心时受到了天完水师的猛烈攻击,那是赵普胜的兵马。
天完朝廷的兵马被打残了,唯有水师保留完整。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赵普胜带走一帮兄弟们在鄱阳湖中与董传霄玩捉迷藏的游戏,官兵也奈何不了他们。
江南的岸边悬挂着倪元俊和陈友谅的旗帜,只凭赵普胜一支兵马已能与渡江的官兵水师站的旗鼓相当。
两岸的战鼓声如闷雷一般。义军也不敢下水,双方多半用箭矢来回攻击,或者接船舷近战。
官兵船多且大,不太好对付。倪元俊把自己的状况弄的很明白,不妄想一口吃掉官兵,只是在江心阻击,不让官兵有上岸的机会。
水师连战三日,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义军倒是没什么,官兵竟然渐渐兴奋起来,原来令主帅担心的贼兵水师也没有想象中可怕。
三日后的傍晚,一场水战之后,江面恢复平静。
寒风瑟瑟,吹起无数道波纹。
答失八都鲁带着儿子在江岸边行走,道边浅坑里已经被冻的结结实实的。
从漠北来的人不怕寒冷,当然他们也披着厚厚的裘衣。
“我们要准备渡江了!”答失八都鲁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自以为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也同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董传霄几乎没隔上两天就有一封书信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样有一封书信到丞相脱脱那里。
“嗯。”木鲁跃跃欲试。
答失八都鲁又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计划再没有什么纰漏的地方了,“我会在武昌吸引倪元俊的注意力,你今夜赶往袁州,明日夜晚渡江。只要你能在江北站稳脚跟,我大队人马会源源不断的跟上来。”
第378章 伏击(上)()
武昌对面的江面今日又爆发了一场大战,双方战死的人数足有千人。水贼不敢下江,对官兵真是意外的惊喜。如果双方仅仅是在战船上用弓矢互相射,官兵拥有更大的战船,更硬的弓弩,还有箭法更好的弓箭手,根本不会被压制。
两边的战船在相互警惕中分开,各自返回各自的阵营。义军可以阻止官兵过江,但再想如从前那样在江面随意揉捏官兵已是不可能。答失八都鲁细心的准备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他不是愚蠢的宽撤不花,让勇猛的蒙古人**裸的在江面暴露在南人的水贼面前。
但是,势均力敌不是他的目的,他要渡江……,尽快渡江。
义军中最大的战船与官兵普通战船差不多大,桅杆上飘荡着一面大大的“赵”字。赵普胜站在船尾,有些郁闷的看着对面的官兵像是打了胜仗一般退去。
船舱里燃着七八个木炭炉子,里面的正烦着红光,热浪扑面而来,让里面暖暖的。
炉子边挤满了人,那些汉人们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披着棉衣,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他们是刚刚从江水里钻出来的勇士。
战事最胶着的时候,赵普胜还是忍不住挑选出精通水性的部下下水,企图改变势均力敌的战况。
但水太冷,汉子们在江水里呆上半个时辰便浑身冻透了,有人再也没有力气游回来。好不容易返回船舱的水鬼们就像是得了一场重病一般,恨不得抱着炉子不松手。
他看着船舱里像大病过一场的部下们自言自语:“这仗不好打了。”
天完和天启现在唇亡齿寒,按照陈友谅的说法,他们就是全部战死在这里也不能让答失八都鲁的大军渡江。他们守着天启军的后路,但陈友谅的**不仅仅如此。这是个不进则退的年代,除了臣服于他的人,每个人都是他的敌人。
战船在水面划出一道道波纹回到南岸,赵普胜不等木船停稳,便急匆匆跳下去向岸边的兵营冲去。
义军在岸边设立了无数岗哨,又在平坦的地形处修建了简陋的矮墙。这些都是为了防止官兵登岸做的准备。
赵普胜快步从防备的间隙里穿过,直奔后面的兵营。
岸上的士卒都是陈友谅的部下,但倪元俊名义上还是天完朝廷的元帅,他们都归倪元俊统领。
兵营中乱糟糟的,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兵丁进进出出,陈友谅刚刚从困境中脱离出来,还没有办法为兵士配备上一样的号服。相比兵甲精良的天启军,他们就像是一群乞丐。
陈友谅亲自来门口处迎接。两人见面简单寒暄几句,赵普胜摇头略带苦笑。
陈友谅见他情绪不高,轻松的宽慰道:“鞑子难缠,我们不是一定要击败答失八都鲁,只要不要他们过江足矣。”
赵普胜道:“如果水战都不能打败鞑子,我们还有机会么?”
两人并肩走向中军大帐。
大帐外树桩般站着守卫,掀开门帘,一股冷风顺势袭进去。
倪元俊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见到两人进来立刻抬手打招呼。。
“元帅!”陈友谅恭敬的行礼。
倪元俊是他的恩主,把他从行伍中提拔出来。现在他在南昌兵强马壮,倪元俊已经落魄了,但他对倪元俊的恭敬一如当初。这是让倪元俊引以为豪的事情,因而对陈友谅格外看重。
“元帅,没能击败鞑子。”赵普胜歪着头拱手,闷哼哼的不乐。
义军的水师没有完全上阵,倪元俊从洞庭湖中带来的水寇一直在按兵不动,让他对刚发生的那场战斗心有不甘。
“不急,”倪元俊摸着下巴上浓密的胡须,“我们多守一日,鞑子便急的想热锅上的蚂蚁。张宽仁在瑞州把董传霄压制的死死的,答失八都鲁没有时间了。”
陈友谅笑着打岔:“如果让天启军攻入江南,好戏才真正上演。”
赵普胜哼哼:“天启军攻入江南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郑晟在天完朝廷外另立天启,绝不会再归于朝廷统辖。”
眼下天启和天完分裂已是必然,郑晟安葬了彭祖师后,在各地弥勒教信徒中威望如日中天,俨然是彭祖师的继承者。所以,天启军拿到的所有的战果与天完朝廷无关。
他们只是在鞑子强势压制下的不得不合作,等到局势缓解,便会立刻反目成仇。
明白人都能看出来这局势,但首先他们要撑过鞑子这一关才考虑敌对。
陈友谅道:“所以,我们不能仅仅在这里等候,我们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