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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走了一刻钟,李延庆又回到了上午来过的大佛寺,这时,牛车在一条巷子前停住了,车夫指着巷子笑道:“这就是二槐巷,前面还有三槐巷、四槐巷,一直到九槐巷。”
“多谢了!”
李延庆摸出十文钱给了他,笑道:“要这里等我一会儿。”
“我等小官人没关系,但我要说清楚,超过一刻钟再加五文钱,超过半时辰我就不等了。”
“我很快就出来。”
李延庆走进了巷子,这一带是公租房集中之地,大部分人家只能住一间屋,使得小巷内人口爆满,十分嘈杂吵闹,到处是一群群奔跑的孩童,几次差点撞着了李延庆,妇人们在门口忙碌地做晚饭,
几天前刚刚下了一场雨,地上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和一股刺鼻的酸臭味,使李延庆皱紧了眉头,父亲怎么会选这么一个地方?
李延庆一直走到底,最顶头是一户私宅,大约一亩地大小,种了一棵大槐树,象伞盖一样笼罩院子上空。
大门虚掩着,李延庆推门进去,里面是另一番热闹景象,五六个孩童蹲在地上斗草,院子四周是一圈屋子,被分割成七八间屋,院子角落还有一口水井,几个女人蹲在井边洗衣服。
李延庆发现每扇门上挂了一块木牌,正面写着名字,背面则是住户等级,从左面数第三间屋的木牌上,李延庆看到了父亲的名字,李大器,木牌背后写着五等户。
“你找谁?”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李延庆回头,是刚才在井边洗衣的女人之一,只见她年约二十五六岁,皮肤白皙,眉眼颇为清秀,脸上没有丝毫粉黛,头发上插了一根飞凤铜簪,只是长年的操劳使她容颜显得有些憔悴。
她穿着布衣荆裙,双手很粗糙,手中端着一盆刚刚浆洗好的衣服,正目光疑惑地望着李延庆。
李延庆笑了笑,“你是杨姨吧!”
他指了一下木牌上的名字,“这是我爹爹!”
“你是....延庆!”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有点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旁边屋子里走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妇人,睡眼惺忪,穿着睡裙,头发蓬乱,手中捧着一把甜瓜子,一边磕一边问道:“秀娘,这个小官人是谁啊?”
“他...他就是大器的儿子。”
妇人终于缓过神来,连忙道:“延庆,快进屋坐!”
李延庆把手中的包裹递给她,“这是给杨姨买的礼物,两匹缎子。”
旁边年轻妇人伸长了脖子,口中啧啧赞叹,“哎哟哟!好像是湖绸,秀娘你真有福气啊!”
“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干嘛买东西!”
妇人心慌意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旁边还有个添乱的,她只得把李延庆先让进屋子,“你爹爹这两天正好,家里挺乱的,你别见怪!”
李延庆走进房间,只见屋子开间虽然稍窄,却很长,足有两丈,中间放了几扇木屏风遮挡,算是一隔为二,这就是租私房的好处,总有一些变通的办法。
房间陈设十分简陋,外面正中摆放一张方桌,旁边是一只大木箱,另一边则是一张小矮桌,桌上放些碗筷之类,透过屏风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张床,床尾还有一只衣箱。
虽然房间和家具都很简陋,但收拾得非常整洁人感觉主人是个极爱干净之人。
“延庆,我去给你点茶!”
“不用麻烦,我喝一碗水就行了。”
“那...那也行,你一定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买点吃食。”
李延庆笑道:“杨姨别忙了,我吃过了,我就过来看看,坐一会儿就走!”
这时,隔壁年轻妇人热情地端了一杯热茶过来,笑眯眯道:“我听大器说过,小官人考中了举人,举人得喝茶,不能喝白水。”
李延庆见杨姨端着一碗水,颇为尴尬,便笑道:“我渴坏了,杨姨把水也给我吧!”
李延庆面前出现了一杯茶和一碗水,他笑着问年轻妇人,“大姐怎么称呼?”
“哎呦!叫我大姐呢,我小名叫三娘,小官人叫我三娘就行了。”
李延庆见对方似乎和父亲很熟,又给自己倒了茶,不表示一下总有点不好意思,偏偏他今天没有准备多余的礼物。
他伸手在怀中摸了一下,无意中摸到一个银镯子,这是他准备给李冬冬浑家的见面礼,但今天没有去他家,也忘记给李冬冬了。
不过银镯子给这位女邻居当见面礼似乎有点昂贵了,虽然他不是小气之人,但圣人的教诲他还是铭记于心,‘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李延庆便稍微犹豫了一下。
这时,年轻妇人一在小方桌旁边坐下,上下打量李延庆,笑嘻嘻道:“庆哥儿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举人,一定让多少小娘子着迷,要不我来安排一次相亲吧!”
“三娘——”杨姨有点不高兴了。
“这有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上次大器不是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给儿子娶个好媳妇,你忘了?”
虽然李延庆知道父亲最大的心愿是自己考上进士,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把这个热情过头的女邻居立刻打发走,他不再考虑圣人的教诲,摸出银镯子递给她,“初次见面,这算是给三娘的见面礼。”
年轻妇人吓了一跳,居然是白花花的银镯子,她连连摆手,“这怎么使得,这么昂贵的首饰我怎么能要,你给秀娘吧!我不能要。”
旁边杨姨道:“三娘,这既然是延庆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主人开了口,年轻妇人这才欢天喜地收下,也顾不得说媒,施个万福便美滋滋地走了。
杨姨叹了口气,“一来就让你破费了,刚才那位是我弟媳,人倒是不错,就是喜欢给人做媒,一天到晚总没个正经。”
“那就不是外人了。”
李延庆又取出一只玉盒,盒子里是一支镶着蓝宝石金簪,这支金簪也是从白氏三雄那里抄来的战利品之一,非常名贵,至少价值数百贯,是首饰中最好的一件。
他将玉盒放在桌上笑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杨姨这几年对我父亲的照顾,我从相州专门带来,千万请收下。”
妇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很害怕李延庆是来兴师问罪,可现在又送绸缎又送首饰,她虽然不是贪财之人,但至少说明大器的儿子对自己没有恶意,她整整担心了三年,直到这一刻,她才长长松了口气。
妇人叫做杨秀,巴蜀简州人,从小父母双亡,五年前又死了丈夫,膝下也没有儿女,她无依无靠,三年前便去相州投靠兄弟,在码头一带给人浆洗衣服为生。
李文佑见她为人贤惠,而且很守妇道,便将她撮合给了李大器,她从此便死心塌地地跟了李大器。
这几天杨秀颇有点紧张,她听大器说,延庆很快会来京城,虽然大器再三安慰她,会给儿子说清楚,但杨秀怎么也想不到,大器还没有来得及给儿子说,延庆就上门了。
“延庆,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住在汤记客栈,杨姨去过吗?”
“我没有去过,但听你爹爹说起过,不怕你笑话,我来京城大半年了,就在周围这一带活动,别处都没有去过,哎!你爹爹太忙了。”
李延庆喝了口水,又打量一下房子道:“这里居住条件太糟糕,我已经托人找房子了,明后天把房子定下来,你和爹爹就搬过去,当然,如果杨姨愿意,也可以去汤阴老宅居住。”
杨秀慢慢低头,眼睛有点发红,她心中着实感动,延庆居然让她去老宅居住。
“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是和你爹爹一起,他一个人生活,没人照顾不行。”
“也好,我明后天就把房子租下来,杨姨就先搬过去。”
杨秀犹豫良久,“还是....等你爹爹回来再说吧!”
李延庆便不再坚持,既然杨姨来京城已经大半年了,也乎再多等几天。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我爹爹回来后他来汤记客栈找我。”
李延庆随手将一锭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他对父亲着实有点不满,就算请个丫鬟婆子,也不至于穿戴得这么寒酸。
李延庆走了,杨秀望着桌上的一堆财物发呆,这时,她弟媳偷偷溜了进来,异常兴奋道:“秀娘,大器的儿子出手阔绰啊!这银手镯足足重三两,还刻有牡丹花纹,至少值三四千文.....”
她忽然张大嘴,望着桌上的银子和金簪呆住了,半响她才惊叹道:“我的娘诶,秀娘,大器不穷啊!你怎么说他是个穷书生?”
杨秀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他的事情我从来不问,我.....”
“秀娘,你是在故意隐瞒我和二郎吧!”三娘大为不满地瞪着她。
“我真的不知道,三娘,我怎么会隐瞒你们。”
“那就是他在故意隐瞒你!他儿子居然还有黄金,天啦!这上面是宝石吧!我还是一次见到,这是二十两银子,他家这么有钱,还住这个破地方做什么?秀娘,你真的太老实了。”
杨秀摇摇头,“他穷也好,富也好,我都意,只要能跟着他,就算吃糠咽菜我也愿意。”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三娘望着桌上金光闪闪的蓝宝石金簪,眼中闪过一丝醋意,“秀娘,我先给你说了,要是大器真是有钱人,你可别不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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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再遇黑面()
【今天和明天暂时只有两更,老高缓一缓,休息一下手指,两年打字不停,疼得厉害,周一三更】
……
李延庆一路感概,虽然今天只是短短一会,但杨姨确实是个非常贤惠的女人,能吃苦耐劳,从她的穿着打扮,从她碗里一点点舍不得扔掉的吃食,都可以看出她的日子过得非常贫寒。
李延庆无法理解,父亲在商行解散后分了三千五百贯钱,又在安阳赌自己科举赢了八百两银子,明明非常有钱,非要过这种苦日子,还要隐瞒跟了他三年的女人。
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等他回来后一定要好好问一问。
李延庆也希望父亲能再续弦,毕竟才三十余岁,成婚才两年妻子就病逝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再娶妻。
只是李延庆很担心父亲娶了大姨娘那样的河东狮,但这个杨姨不错,从她身上依稀可以看到母亲的影子,或许父亲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接受她。
这时,李延庆肚子咕噜噜一阵乱叫,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
“车夫大哥,京城有什么有名吃食?”
车夫呵呵一笑,“小官人这话问得太大了,汴京的有名吃食数不胜数,什么曹婆婆肉饼、玉楼包子、孙好手馒头、贾家瓠羹、高阳正店、孙羊正店、任店、状元楼、清风楼、潘楼酒店等等,不过最著名的大酒楼是矾楼,那可是王孙贵族云集之地,还能见到汴京第一名妓李师师,那可是月宫仙女啊!”
“车夫大哥去过矾楼吗?”
“你问我进去过?怎么可能,我这种人怎么能进矾楼,不是说我没有资格进去,而是我没有钱,听说在里面只收银子,吃一顿早饭最少也要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啊!我要三个月不吃不喝不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