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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听你的声音,那是一种温柔的安慰,可以抚平许多创伤。」他垂下了头,又抬起来,由衷的说。
「可惜没法抚平自己的那些。」
她为甚么会跟陌生人说这种话呢?也许,他不是陌生的,他们早已经在声音和图画中认识对方,这天不过是重遇。
沉默了片刻,她说:「我要走了。」
「我也要走了。」
两个人一起离开精品店的时候,夏心桔看到翟成勋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的盒子,他刚才不是忘记带长笛,所以跑回来的吗?
「你玩长笛的吗?」
「我在乐器行里教长笛。」
夏心桔惊叹地摇了摇头:「你的工作真多。」
「教长笛的是我的朋友,他去了旅行,我只是代课。」
「你的长笛吹得很好吗?」
「教小孩子是没问题的。」
「我以前认识一位朋友,他的吉他弹的很好。」她说的是邱清智。
「你也有学乐器吗?」
「我现在学任何一种乐器,也都太老了吧?」
「我班上有一个女孩子,年纪跟你差不多。你来学也不会太老的。”
她笑了笑:「我好好的考虑一下——」
「夏小姐,你要去哪里?要我送你一程吗?」
「不用了,我就住在附近。再见了。」
当她转过身子的时候,翟成勋突然在後面说:「你头发上好像有些东西——”
「是吗?」她回过头来的时候,翟成勋的手在她脑後一扬,变出一朵巴掌般大的红色玫瑰花来。
「送给你的——」
「没想到你还是一位魔术师。」
「业余的。」他笑着跳上了计程车。
那天晚上,夏心桔把玫瑰养在一个透明的矮杯子里,放在窗边。已经多久了?她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甜美。真想谈恋爱啊!被男人爱着的女人是最矜贵的。
後来有一天,她不用上班,黄昏时经过那家精品店,翟成勋隔着玻璃叫她。
「喔,为甚么你会在这里?」夏心桔走进店里,发现店裹只有翟成勋一个人。
「今天是周末,阿比约了朋友,我帮他看店。这家店是我朋友开的,阿比是店主的弟弟。」
她里望那面墙,只剩下一张他的画。
「你的画卖得很好呀!」
「对呀!只剩下一张。」
「为甚么你画的女人都喜欢双手抱着胸前?」她好奇的问。
「我觉得女人拥抱着自己的时候是最动人的。」
她突然从他身後那面玻璃看到自己的反影,这一刻的她,不也正是双手抱着胸前吗?她已经记不起这是属於她自己的动作呢,还是属於油画中那个女人的。
「你画的好像都是思念的心情。」
翟成勋腼腆的说:「我了解思念的滋味。」
「看来你的思念是苦的。」
「应该是苦的吧?」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
沉默了片刻,她问:
「你真的是魔术师吗?」
他笑了笑:「我爸爸的哥哥,那就是我伯伯了,他是一位魔术师,我的魔术是他教的,我只会一点点。」
「可以教我吗?」
「你为甚么要学呢?」
「想令人开心!」她说。
「这个理由太好了!就跟我当初学魔术的理由一样。那个时候,很多小孩子要跟我伯伯学魔术,一天,他问我们:『你们为甚么要学魔术?』,当时,有些孩子说:『我要成为魔术师!”,有些孩子说:『我要变很多东西给自己!』,也有孩子说:『我要变走讨厌的东西!』,只有我说:『我想令人开心!』,我伯伯说:“好的,我只教你—个!”,魔术的目的,就是要令人开心。」
「你伯伯现在还有表演魔术吗?」
「他不在了。」翟成勋耸耸肩膀,说:「现在,我是他的唯一的徒弟了。」
「你会变很多东西吗?」
「你想变些甚么?我可以变给你。又或者,你想变走哪些讨厌的东西,我也可以替你把它变走?」
「不是说魔术是要令人开心的吗?」
「特别为你破例一次。」
夏心桔想了想,说:「可以等我想到之後再告诉你吗?只有一次机会,我不想浪费。」
「好的。」
她知道翟成勋没法把思念变走,也不能为她把光阴变回来。那样的话,她想不到有甚么是她想变的。
不久之後的一天晚上,她做完了节目,从电台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翟成勋在电台外面那棵榆树下踱步,他似乎在等她。
「你为甚么会在这里?」她问。
他腼腆的说:「想告诉你,我明天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德国。」
「去工作吗?」
「是的,要去三个星期。」
夏心桔有点儿奇怪,翟成勋特地来这里等她,就是要告诉她这些吗?他不过离开三个星期罢了,又不是不会回来;而他们之间,也还没去到要互相道别的阶段。
她望着翟成勋,他今天晚上有点怪。他的笑容有点不自然,他那一双手也好像无处可以放。她太累了,不知道说些甚么,最後,只好说:「那么,回来再见。」
翟成勋脸上浮现片刻失望的神情,点了点头,说:「再见。」
走得远远之後,他突然回头说:「我答应过会为你变一样东西的。」
「我记得。」夏心桔微笑着说。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她爬到妹妹夏桑菊的床上。
「为甚么不回去自己的床呢?」夏桑菊问。
「不想一个人睡。为甚么近来没听见你跟梁正为出去?」
「他很久没有找我了。」
「他不是你的忠心追随者吗?」
「单思也是有限期的。也许他死心了,就像那天晚上在你节目里弹琴的女孩子所说的,他的爱已经给我挥霍得—乾二净,没有了。」
「真可惜——」
「哪一方面?」
「有一个人喜欢自己,总是好的。」
「谁不知道呢?但是,那个人根本不会永远俯伏在你跟前。你不爱他,他会走的。」
「这样也很公平呀!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翟成勋吗?他今天晚上在电台外面等我,我以为是有甚么特别的事情,原来他只是来告诉我他明天要到外地公干。」
「就是这些?」
「是的,他有必要来向我告别吗?」
「那你怎么做?」
「就跟他说再见啦!」
「你真糟糕!」
「为甚么?」
「他是喜欢你,才会来向你道别的。」
「他又不是不回来。」
「也许他想你叫他不要走。」
「不可能的,我不会这样做。」
「人有时候也会做些不可能的事。他喜欢你,所以舍不得你。」
「那么,我是应该叫他留下来吗?」
「不是已经太迟了吗?」
夏心桔抱着枕头,回想今天晚上在电台外面的那一幕,有片刻幸福的神往。他的等待、他的腼腆、他的不舍,是她久违了的恋爱感觉。临走的时候,他忽尔回头,说:「我答应过会为你变一样东西的。」他是希望她要求把离别变走吧?她怎么没有想到他说话中的意思呢?
「好像很想谈恋爱的样子呢!」夏桑菊说。
夏心桔笑了:「谁不想呢?」
「是的,最初的恋爱总是好的,後来才会变坏。」
她多么宁愿把离别变走?那三个星期的日子,她几乎每一刻都在思念他,她已经成为了他油画中那个被思念所苦的女人。同时,一种甜美的快乐又在她心里浮荡,远在德国的那个人,也是在思念她吧?
三个星期过去了,四个星期也过去了,她许多次故意绕过那家精品店,也看不见翟成勋。
後来有一天晚上,她故意又去一遍。这一次,她看到翟成勋了。她兴高采烈的走进店里。
「你回来了!」她说。
「是的!」看见了她,他有点诧异。
在那沉默的片刻,夏心桔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在等待着他说些甚么。可是,他站在那里,毫无准备似的。她想,也许是告别的那天,她令他太尴尬了,现在有所犹豫了。於是,她热情地说:
「我想到要变些甚么了。」
「你要变些甚么?」他问。
她觉得翟成勋好像有点不同了。他变得拘谨,笑容收敛了,说话也少了。
「我想变一只兔子。」她说,「小时候,我见过魔术师用一条丝巾变出一只可爱的兔子。」
「好的,改天我教你。」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长发的女孩子从店後面走出来。
「你就是夏小姐吗?」长发女人兴奋的问。
夏心桔掩不住诧异的神色。
「我们很喜欢听你的节目。」长发女人说。
「思思是阿比的姐姐。」翟成勋说。
「夏小姐,你喜欢甚么,我们给你打折。」她说话的时候,挨着翟成勋,好像一对已经一起很多年的情侣。
翟成勋是有女朋友的,他为甚么不早点说呢?可是,他也许没有必要告诉她吧?
他们只是见过几次面,他只是她的一个听众,他不过是一个两年来一直鼓励她的人。
「我去了美国读书四年,四年来,成勋每星期也有写信给我,他是个难得的男朋友。」思思说。
思思为甚么告诉她这些呢?
翟成勋油画里的所有思念,也是对思思的思念吧?
翟成勋避开了夏心桔的目光。眼前的这个人,跟那天晚上在电台外面说:「我说过要为你变一样东西。」的那个人,彷佛不是同一个人。他更不是那个第一次相遇便在她的头发裏变出一朵玫瑰的人。是她太多情了。
多少日子以後,夏心桔在节目里又播了一遍《Longer》,也许,她日夕思念的根本是另一个男人,她只是冀求能有一段新的爱情来拯救自己。因为爱的不是翟成勋,她不再感到尴尬了,只是有一种可笑的无奈。曾经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迎面而来的一只兔子是要奔向她怀中的;然而,当她张开双臂,那只兔子却从她身边溜走了。後面有另外一个人接住那只兔子,那人才是它的主人。而她自己呢?她并不是想要一只兔子,她想要的,是一个怀抱。
第4章
每一次经过陈澄域的家,秦念念也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他的那一扇窗子。
当她发现灯是亮着的,她不禁要问:为甚么他还没有死?
今天晚上,她刚刚参加完一个旧同学的婚礼。她一个人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陈澄域的那幢公寓外面。她抬起头来,屋里的灯没有亮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映照着他的窗子。如果月亮是有眼睛的,为甚么要垂顾这个负心的男人?
她想他死!
她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那是一段她最看不起自己的岁月。
陈澄域脸上一颗斗大的汗珠掉落在她的乳房上,湿润而柔软,一直滑到她的脐眼。在那个地方,她能感觉到他在她身体里面。她紧紧的捉住他的胳膊,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