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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父王离世,母妃殉情,而今血战疆场,反成罪人!你们可曾想过,我秦夜泠也是人,不是神啊!”
最后一句话,秦夜泠说的很轻,语气也很平淡,恍若一阵轻风吹过,掠起一阵涟漪,再无痕迹。
可是却在刹那间,让在场几乎所有的东临士兵齐齐红了眼。
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在这一刻,他们分明能感受到,这个无数次陪他们出生入死的将军,那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伤痛。
沙场男儿,血气方刚,他们之所以容易冲动,就是因为他们重情重义,现在他们听到秦夜泠这一番剖心之语,想到以前他们对其的崇拜和敬佩,又想到近日对他的憎恶与愤怒,甚至口口声声说要杀了他!
那时候的秦将军,心里又是在想些什么?
如此想着,许多士兵都在暗中握紧了拳头,一张脸上尽是懊悔之色。
一片沉默中,不知是哪一个士兵终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拳高声道:“属下受人蛊惑,一时糊涂,竟将将军视为仇敌,羞愧难当,若不是此时为国之存亡之际,属下定当以死谢罪!但今日之后,属下这条命只属于将军,亦只听命于将军,还望将军能够宽恕!”
秦夜泠还来不及说上些什么,就有接二连三的人先后跪下,齐齐抱拳高声喊道:“属下愿以死效忠将军!”
转眼间,被俘的几千东临士兵在不归关前跪倒了一片,倒是惹得神机楼与软红阁的人颇有些尬尴,这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去了,还不知道以为谁是俘兵呢!
陈天云和魏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与自己一般的无奈。
好在,今日他们并非抱着决一死战的心思,不然这兵怕是还没有出城门,就得被对方给策反了!
从驻守城门的几个东临士兵泛红的眼眶就能看出,要让他们再举起兵戎对那人相向,怕是杀了他们也做不到了!
“都起来吧。”好半天之后,士兵中才停止了动静,秦夜泠看着眼前跪的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心中亦是被温情所充斥,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与眼前的战事无关,与笼络人心无关,只是因为被最亲的人误会后继而得到理解的感动与舒心。
“若是那东临皇帝知道,自己设下的阴谋,非但没有摧毁秦夜泠,反而从另一种程度成就了他,会不会立即气的昏死过去?”
扶桑炎看着眼前,士兵与将军相视而笑的这一幕,饶有兴致的想象起了那画面。
“不会。”白墨冉立即否定了他的这个设想,轻笑一声道:“只怕他会被愤怒冲昏头脑,做出更加自寻死路的事情罢了。”
扶桑炎挑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前方不远处高坐马上浅笑的秦夜泠,不知道怎么,总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刺得慌。
“兄弟们无须行此大礼,那日之事,我早已不再挂怀,若是说澹台宏对我的构陷只是令我寒心,那么那日,火烧不归关之事,便是让我与他的君臣关系,就此决裂!”
秦夜泠说到这,目光倏地变得无比凌厉,丝毫不掩身上的寒凉之气,一改方才的温和,整个人都散发出肃杀的气息。
“我不知道那日不归关中遇害的百姓里有没有你们的亲人或者是朋友,士兵中有没有你们的兄弟,但我能体会到不归关中已经遇害的那些人的心情,就仿若那日我亲耳听到皇帝的圣旨,在数名高手的追杀中九死一生;我更能体会到那些失去亲人的人的心情,就恍若父王母妃离我而去时,是那样的残忍至极又无可奈何!”
“我秦氏一门之所以代代效忠于皇帝,那是因为所效忠之人都是明君,爱戴百姓,百姓亦推崇君王,而现如今,澹台宏做出如此残暴至极之事,早与我秦家初心背道而驰,长此以往,东临百姓必会受其害!既如此,我愿意背下这千古骂名,亦要推翻这龙椅之上安坐之人!”
他这话说的无比的清晰、响亮,在他的语气中,你甚至找不到一丝的不安或是心虚,就好似他现在在说的这番话,只是在与士兵们闲话家常。
能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都说的理所当然之人,自古以来,怕是只有秦夜泠一人而已了!
而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非但无人怪罪,士兵的士气还愈发高涨、兴奋不已的,怕是以后,也绝不会再有。
“民心、能力、时机,上天究竟是怎样的偏爱,才成就了秦将军今日的起义?”到得此刻,魏峰终究是忍不住感慨出声。
“不是上天偏爱,而是当刀山、火海、阴谋、诡诈、丧亲、离失等种种苦难皆聚集到一个人身上之时,这个人若是能不被击败,便必然会成为立于九天之上的人,不然,何以对得起他的这些过去?”
“可是,陈将军,若不是上天的偏爱,那么便是上天的怨恨了吧?不然,一个普通的人,一辈子哪里有这么多的磨难?”魏峰依旧紧追不放。
陈天云听闻,一时哑然,最后无奈的笑出了声,只得道:“怕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不归关下,秦夜泠再次勒马调头,抬头,与城墙之上的两人视线相对。
“秦将军,你我都是旧识了,所以也不和你绕圈子了。”陈天云出声,声音威严中带着几分释然,“只要你满足我们一个条件,我们即可愿意归降,不用废你一兵一卒,如何?”
“什么条件?”秦夜泠倒是没想到陈老将军今日会如此爽快,心中很是讶异。
魏峰笑了笑,这才说出了他们的要求,“让软红阁阁主上来一叙。”
第三十章 爱恨无常()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为诡异的战场。
数万的士兵齐齐的立于敌方的城墙之下,队列整齐有序,士气高涨严谨,但是,却没有一丝声响发出。
而这一切反常的来源,都是因为那个站在他们最前方的年轻将军。
自从白墨冉不顾秦夜泠的阻拦进了不归关之后,在以他为原点,三尺之内到处都蔓延着压抑沉怒的气息,并且范围随着白墨冉进去时间的延长慢慢的扩大,直到最后,几万士兵都受到他情绪的影响,竟无一人感贸然出声,唯恐惹祸上身。
唯有与白墨冉极为亲近的几人心情截然不同,都在暗地里冷哼,其中以辙钧最甚,那嘴边的笑容,都恨不得能长出一朵花才好。
让你欺负我家媳妇!让你整天对我冷脸!媳妇,你未婚夫我心宽,你爱去多久就去多久,只要天黑前回来就好!
不归关外数万兵马齐聚城墙之下,不归关内的一隅军帐中,气氛却显得格外的惬意。
“特殊时期,帐中没有什么茶水可以招待,还望软红阁主见谅。”魏峰亲自倒了一杯水端给白墨冉,语气虽不怎么恭敬,却也是少见的好脾气了。
“没什么,若此刻这帐中有着毛峰极品,反倒是会让我着恼了!”白墨冉欣然的接下他手中的水喝了一口,目光清澈,盈着不假掩饰的欣然。
而后白墨冉却是再无言语,一口一口的抿着自己手中的清水,目光似有若无的打量起这个帐篷来,可实际上,这营帐内除了必要的桌子椅榻之外,便再无其他东西了。
陈天云和魏峰看着对方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脸上慢慢地都显露出一丝焦急,可都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间这氛围更加诡异了起来,这一老一少两个将军,面对着一个小姑娘像极了两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最后还是白墨冉看着他们的反应,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主动开口道:“喝了你们的水,我便算是承了你们的情,你们想要问什么就问吧,不然就连我,都要为你们的十万大军叫屈了!”
不归关上的一席话,已经表明了他们的心意,他们叫她来,怕是只是想让事情进行的更加顺理成章一些,虽说秦夜泠在将士中的声望深入人心,但是如若他们就这么将不归关给让了出去,免不了会让一些居心不良的人拿去做文章,毕竟那两封书信是白墨冉让人悄悄在暗中送来的,其内容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还好吗?”
听了白墨冉的话,两人几乎同时出声询问,就连说出的话也是一模一样。
两人顿时对视了一眼,不过一瞬俱都又了然的摇摇头,回过头来等待着白墨冉的回答。
白墨冉看着眼前的两人失笑,将视线先落到了陈天云的身上,老人的头发早已花白,因为常年在战场上杀伐,所以皮肤很是糙砺,此时看着他的眼睛,却很是温情,让她想起了自己已经逝世的祖母。
她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苦涩,但很快又被她敛去,笑的真诚道:“她过的很好,相信这些日子以来,与陈老将军交手次数最多的就是二皇子了吧?您应该对二皇子的心性有所了解。”
陈天云眸光几经闪烁,最后还是发出了很不屑的冷哼。
白墨冉看他这反应,大约猜出了他的心思,意味深长道:“虽然北寒在前些日子里,与东临的人数的确相差悬殊,但是凭着二皇子的能力,其实局面远不该如此,虽然二皇子的实力可能比不上夜泠,但是在北寒,那也是数得上号的大将,在这样险峻的情势下,连明眼人都知道与其坐着等死,倒不如兵行险招,就算不能打赢,至少也能多伤敌军一些兵力,可二皇子到郾城这么久,可曾有一次主动出击过?对此,陈老将军难道就没有疑惑吗?”
陈天云听着白墨冉的话,一开始还觉得不以为意,可是越到后来,他的眉毛就皱的越紧,可脸色却慢慢的便好,到得最后,也不知道他是生气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
“算他识趣!”陈天云憋了半响以后,才干巴巴的挤出这一句。
白墨冉却笑了,她知道,他这是接受扶桑炎这个孙女婿了!
“翎茜与二皇子的中间隔着千里之遥,还有两国之恨,却还是让他们遇上了,若不是天意如此,谁又能相信?更何况最重要的事情是,他们两个彼此相爱,陈老将军,你大可以放心了!”
白墨冉为了宽他的心,便多说了几句,换来对方再次“哼哼”两声后,这才看向等在一旁,早已焦急不已的魏峰。
她的表情一改方才的温和,显得有些冷漠与锐利。
这样明显的差别对待,让魏峰猝不及防,愣愣道:“阁主这是……”
“她差点就死了。”白墨冉盯着他的眼睛,冷不丁的就吐出了这么一句。
魏峰的脸色刷的就变白了,即使他收到她的信,知道她还活着,但心中仍旧免不了心惊与刺痛。
“怎么……怎么会?”魏峰目光茫然,声音有些颤抖。
“流产伤身,之后更是毫无求生意志,缠绵病榻数日,身子都不见好转,若不是被我撞见,她怕是早就死了!后来她又随我混在军中一路进军北寒,在我被人追杀之际拼死护我,在湍急的河流山瀑中漂流了三天三夜,不是死中求生,又是什么?”
白墨冉说的云淡风轻,魏峰却听得一身冷汗直冒。
在信中,她只是短短几个字便带过了那段过去,他从来不知道,在那些字的背后所暗藏的危机,竟是如此!
想到这里,他一边觉得痛心难当,一边又更加的心灰意冷。
当一个女人,连生死都不愿意再向你多提的时候,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