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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绾一笑,出门开门,上下一打量,倚在门口先就冷嘲热讽了一翻,“哟,表姐,这是良心发现了,要搬过来和我做伴儿了么?”
卫嫔没理会她的挑衅,淡看着她道:“我受姨母的托付过来这一趟。”
魏绾顿了下,让开路叫她进了门。
卫如云带来了她去世的消息,那个懦弱无能的女人去了,真是一点也不奇怪,她被废了两年,她竟然到此时才病逝,才是桩稀奇事。
她仰头笑了一会儿,转眼看向卫嫔,目中无半点哀伤之意,“你来的目的是什么,说吧。”
卫嫔但把臂上挎着的包袱搁在在了桌上,讽笑着看她:“你不信我只是来看你一趟?”
“卫嫔娘娘!”那狭长的媚眼骤然将她一锁,迸射出灼灼迫人的寒光,疏忽又转成了妖冶的笑,看着自己的双手道,“你再不赶紧说了,当心一会子这双手就忍不住,不小心……掐死了你倒不至于,要是刮花了卫嫔娘娘的脸……”她看向她,嘴角噙着笑,“娘娘来看我这一趟,可就得不偿失了。”
“卫嫔……”卫嫔冷冷一笑,“表妹当真是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你既这样耳聪目明,不防就猜一猜,我今日来的目的为何。”
魏绾抚着手笑,一颔首道:“承蒙娘娘高看,那我就来猜猜,娘娘是又做了谁的走狗。”
“你!”卫嫔险些扬手要打,却叫她轻轻一按,凑到耳边道,“娘娘想清楚,打了我,太后娘娘的这只走狗,娘娘就做不成了。”
一语言中,卫嫔猛退了一步,一时竟连她的辱骂也忘了纠结,只近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猜中了?”魏绾掸了掸衣袖,“娘娘慌甚?反正,太后娘娘又不会授意你来骗我,说是明……哦,瑜贵妃的指使。”眼见得卫嫔面色越来越难看,她嘴角的笑意便越来越深,“又猜中了?娘娘别怕,后头的我不猜了,你来说,想我做什么,又……给我什么好处?”
卫嫔缓了好一会儿脸色才恢复,心里却是积郁的,因冷笑了下,道:“表妹聪敏,姐姐我自幼难及。可你既聪敏,怎会沦落到而今境地,沦落到……”她牵了牵嘴角,“靠着与太监厮混度日的地步?”
“娘娘是不长记性?”魏绾眉毛一挑,颔首轻笑,“那我叫娘娘再长一次记性,”她瞧着她,说悄悄话似的压低了声音道:“那个武良,虽是个太监,可伺候起人来真是没话说,我呀,受用的不得了。只可怜娘娘你,空占个一宫主位的名头,皇上瞧不上不说,连个太监,你都没有……”
“你!”卫嫔再一次被她噎住,扬手要打,就被她抬手一扣一折,反背到了身后,“我说的话娘娘又忘了?别惹我真的失了耐心……”
魏绾小时候野,颇学过几手擒拿,这叫自小虽出身武将自家却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卫嫔根本没半点子余地反抗,气愤的恨不得杀了她,却没法子,念及自己此行的目的,只得按捺下满心的怒意,又一次屈从在她手里。
魏绾猛地放开了她。
卫嫔踉跄了两步站住,整了整衣裳,方勉强维持着脸色回头看她,“太后命我来告诉你一句话,她死了,你就能出去。”
魏绾勾唇:“要我杀人,连把刀都不给我?”
“刀?”卫嫔讥诮,“凭你这一张嘴,就能死十个李氏,要刀,留下证据么?”
魏绾看着她笑,“娘娘瞧,哪里是一句话,明明两句话三句话,缘何说是一句话呢?你就不怕我出去了,头一件事就是把你送进来?”
她出去了,命能不能保住还得另说,卫嫔这回不理睬她了,只是道:“你至多两个月的时间。”
“成,我省得了。”魏绾这下应得爽快,“娘娘帮我给太后带句话,就说甭管出去出不去,我魏绾,都多谢她老人家的赏识抬爱。”
卫嫔讥讽的扫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门。
魏绾瞧着她轻笑,但把那包袱一丢,远远的扔在了墙角。
是时候了,可是,因何她眼里有泪?那个女人,那个没用的,从她五岁起就要躲在她身后的女人,她死了,真是再正常不过,再正常不过……
李明微是在入夜才见到她的,她从没见过魏绾的眼泪,可她进来的时候,双眼都红肿着。
她有些怔的看着她,下一刻,魏绾就扑到了她怀里,呜咽不止。
“她没了……我还顶着一世骂名的时候,她没了……”
她只听到她抽抽噎噎的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即见她抖着肩膀痛哭不止。她没说话,只是抚了抚她的头发用力抱住了她。
魏绾哭了半夜,夜里野猫又开始叫的时候她才渐渐停住,歇了声窝在李明微怀里。
“你好好的。”她拿帕子给她擦脸,声音温和中蕴了力量,“所以你要好好的。”
魏绾笑了笑,从她怀里脱开躺在了她膝上,“你可知道,将将除了这桩事,她还带了一句话给我。你死了,我就能出去。”她仰躺着去碰她的脸,“攻心为上,姐姐晓不晓得,你这条命,实在很好拿……”
“好干净的法子。”李明微笑了笑。
太后会要她的命,她想过有一日会有一条白绫,一条匕首或者一条匕首摆在面前,甚至无声无息中被人结束了生命,独独没想过是这样。
“我们一起过了两年,要不是你,也许我会疯。”魏绾轻抚她的脸,“且不说太后会不会过河拆桥,我从来,想的都是和你一起出去。姐姐,还是不肯反抗?”
反抗,即是向他屈服。她敛眼微笑,未必屈服的滋味,会好过死的滋味。
魏绾两年前就已经知道劝不动她,而她也知道,她必定会有法子把她逼出去。
她要报仇,要亲手将那两个贱人千刀万剐,要眼睁睁看着她们生死不如,必然要依靠于她,太后给的,远远不够;更何况遣了卫如云过来,太后要的,未必只是她一条命。
后宫里□□宁,正缺少一双搅弄风云的手,出去以后的日子,势必精彩绝伦,她已经,迫不及待。
*****
魏绾的生辰是在四月初,上一次武良过来的时候,她交代他带一大坛酒,要烈的。
武良寻了大半个京城,在这一夜里,抱了一大坛烧刀子来看她。
魏绾少见的在见她之时穿得很整齐,从未见过的一身海棠红的褙子,甚至挽了头发,簪着一只青玉簪子,端端坐在桌前。
“今日……”他将酒放在了桌上来挑她的下巴,发现那张脸竟也是扑了粉的,腮上一点胭脂红,娇艳艳的红唇,犹如春日里开得最盛的芍药,都是他带给她的东西,她却没用过,他略微用了些力气,“小贱人今日想从良做良家妇女?”
魏绾抬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勾唇一笑,足够魅惑众生,“想,你给不给?”
“小……”武良才要开口,即被她伸指轻轻压住了嘴唇,面上含笑,“想好了再说。”
“小娘子。”他开口吐出了这么三个字,魏绾一笑,松开了他,扯开了酒坛倒酒,一碗放在自己跟前,一碗放在对面,抬手,“坐吧。”
捧着酒碗武良是有些为难的,到底抬头看她,“恐怕喝酒误事。”
他的酒品,魏绾心里是有底的,只弯了弯嘴角,“有我呢,放心吧。”
她今日有些奇怪,这奇怪却是带了勾似的,痒痒的挠在心头。
武良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她说的,他都愿意做,像是他做了,她就能高兴,他也就高兴。
他喝第三碗酒就倒了,死猪似的趴在桌上,魏绾推了他两下,他便顺着桌沿滑下去,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魏绾起身把他旁边的凳子拿开,抓着他的脸拍了几下,也没有丝毫反应。
她站了起来,返身抱了桌上的酒坛。
武良死得很透,躺在地上,睁着眼睛,脑门儿上的血咕咕往外涌。
她将手从他鼻端收回,踉跄着退了两步,哐当一下就跌在了地上。
腿是软的,撑起身来半是爬半是跑,勉强撑着拉开了门,再后面一路是爬过去的,靠在门板上砸门:“姐姐……开门……”
天色还不算晚,李明微并没有睡,侧躺在床上,来来回回想的都是魏绾前两日的那一句话:“姐姐还是不肯反抗?”
她望了望柜子顶端那个已经落满了灰尘的小盒子,什么也看不清,可她知道它在那里。
“答应要是想通了,就把它打开。”这一句话,两年里曾在耳边想了无数次,每每夜里猫叫此气彼伏的时候,冬日里严寒彻骨,捂在被子里也不觉暖意的时候,生病时镇日昏沉,昼夜难分的时候……
那么多次,从没有像这一次一样,动摇的那么利害。
白白死在这里,还是,屈服。
她猛地阖了眼,闭眼的那一刻,即听到了魏绾带着颤的呼声。
一开门她就倒在了地上,她扶起她,而她却似使不上力气,只能靠墙坐着,“魏绾,你怎么了?”
魏绾很久才抖得轻了些,摸索着握了她的手,“不要问,姐姐,把门关了,等天亮。”
等天亮,李明微关了门,费尽了力气将她扶到了床上,拿被子包裹住了她,四月的天,两床棉被,她还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温度。
*****
午时正,送膳的小太监带着食盒,一脸凶相的老太监背着手,杜顺提着钥匙准时到了景祺阁后的小院门口。
今日的太阳有些刺眼,颇有些炎炎夏日里骄阳似火的感觉,杜顺一手手挡着头,一手将钥匙□□了那把已经锈迹斑斑的铜锁,啪嗒一声,开了门。
老小两个太监往里头走,杜顺早已没了兴致,懒懒的坐在门口的阴影里等着。
又听到那公鸭嗓喊“废贵人魏氏”,不同于以往的是,一连喊了几次。
这女人,杜顺拍拍屁股走进了门,却见门窗都紧闭着,那老家伙还在扯着嗓子一声声的高喊。
“傻不傻!”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自走到门口拍门,砸烂了也没听到动静。
死在里头了?杜顺扫了眼那个提食盒的小太监,一扬下巴,“去喊人来撞门。”
小太监瞥了眼他。
怎么着?你是皇后派来的,老子还是太后派来的呢!他一瞪眼,那小太监到底乖乖去了。
喊来了五六个人,抱在一起把那门撞了四次没开,第五次咔嚓一声就撞开了。
杜顺抚了抚衣裳,先就往里头走,南屋里门半掩着,一阵阵浓烈的酒气扑鼻,他推开进去,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吊死的或是一个撞死的女人,而是一个头破血流的,太监。
还是个熟人,他这大掌事下头的头一个,二掌事武良。
“娘的!”他一跳蹦出了门,哆嗦着手指往后指,“快去,快去……”大总管三个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出口就换了样,“快去给皇后娘娘送信,说这景祺阁里死了人……”
太监宫人,内务府掌一切事宜,死了太监,按说应该由内务府大总管出面处理,可杜顺想起来则内务府大总管吴宗保,那是皇上的人。
皇上的人,他在这里替太后看着,岂能叫养心殿那边先得到消息。这么想了下,大总管三个字也就变成了皇后娘娘,皇后执掌后宫,冷宫这里出了事,禀报给她,也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