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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陆离应着,一颔首,将要告退,却听长公主唤了一句留步。
她略走近了两步,“大人可是翰林编修殷陆离?”
科举上表现平平,其后却一篇文章,震动了整个京师朝野的殷陆离。
“回长公主,臣正是。”殷陆离颔首,眉眼深垂,谦和中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明明那下颌上蓄了短须,已经是副老成持重的模样,长公主却不知因何就想起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八个字,李明微是会选人的,倘若当初,皇帝真把她赐给了他,大抵会再好不过。
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面上却略带了些笑意,轻轻点了下头,“大人才名,温禧久仰了。”
他躬身道不敢,长公主一笑,也未再说什么,只道:“大人既去见皇上,烦请替我带句话,我在养心殿等着他有些话要说。”
殷陆离应着,但见那玫瑰紫绣莲花纹的袍角在眼底一闪,跨过门槛往里头去了。
皇帝是入了夜才过来的,长公主就在冬暖阁里同皇后说话,一直等到他过来,待他回来,皇后就自发把位置让出来,避到外头去了。
他在炕桌另一边坐下,好一会子没说话,长公主一瞧他,到底先开了口,“我带她去昭通。”
昭通是驸马丧生的地方,尸首都未曾寻到,他死以后,长公主隐藏身份过去呆了整整一年,修道观,建善堂,开医馆,以驸马的名义广善布施,直至太后传召方才回来。
乌峰山她出资所捐的道观现在仍然有名,容纳了昭通一带几乎所有无家可归的妇孺,民间虽不知那背后的人是谁,却业已是一大美谈。她想要过去的心久已有之,不过太后一直绊着,年初才议定了太皇太后圣寿之后容她去一年半载。
将李明微带去乌峰山,远远的离开京城,当真是再遂太后的心意不过。
他扫她一眼,只道了两个字:“不行。”
长公主一下就站了起来,怒意压了再压,“你想怎样?继续留着她?我不说额涅,只问你自己,你能容得下她?”
皇后说时她才知她有过孩子,也才醒悟过来他因何不许她入宫,不单单是因为她帮着襄王在圆明园算计了一遭,究其根本,恐怕就是因为那个孩子。
她再清楚不过孩子绝不会是他的,他瞒着所有人默认下来,心里却未必真正那样大方,一面气一面丢不下,因不许她知晓,不许她多言,但凭心意的去处置李明微。
可他不容她,他若不容她,今日岂还会有李明微,她到底好在哪里,要他魔魇,要她也向着,他冷冷发笑,“你倒是一意为她好的。”
一句话,但道出了心底的痛恨,愈发叫长公主确定,他留着她,未必只是为留着她。她微微吸了口气,复坐下去,平心静气的道:“她在我府里呆了有几人,她是什么人,我看得清楚,我总信她不是平白无故的。你若是因厌恨她而留着她,珩哥儿,本就是你强求,她亦只求出家,你就丢了手吧。倘若你心里还想着她,额涅现在亦卧病在床,你当真还要再固执下去么?”
“无论如何,”她顿了顿,“叫她随我去乌峰山,于你于她,都是好的。”
她轻轻叹气,“我同额涅商量过,她此时的性情,真正不合呆在后宫,以三年为期,叫她过去,倘若你到时真的还想着她,我带她回来。珩哥儿,你要是真喜欢她,也可抵得三年。”
也可抵得三年。
三年,又叫长公主来办,真是再折中不过的一个好法子。
倘若是别人,少不得叫他怀疑三年里头太后会有什么动作,可既是他这位一意照看李明微的皇姊,那么就令当别论了。
他们存的是三年以后他必然心淡的心思,他心里好笑,不单单是太后能给出的最好的让步,约莫也能解了他暂时的一番心结。
暂且放开她,或也是好的。
晃眼一瞬间,到时情淡情浓,且再别说。
他站起身,负手往床边走,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淡淡道:“长姊先回吧,你说的,我会考虑的。”
表面还未曾妥协,心里却已妥协了大半。
长公主一抿唇,行礼退下去,他站了一会儿,却令人传粘杆处侍卫首领。
第39章 意乱情迷()
夜色已经浓了,天边悬着一弯几乎淡的看不清的下弦月,走来的一路,就被大块大块的乌云遮得无影无踪,风也渐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将将进了养心殿,豆大的雨滴就漫天漫天的砸了下来,一片噼里啪啦的乱响。
尚没来得及关窗,殿中的烛火也被风吹得明明灭灭,鄂谟跟在小太监后头,一路心怀忐忑的进了西暖阁的勤政亲贤。
自三年前接替蒙立掌管粘杆处开始,被招至此处密谈便成了常有的事。而做皇帝的耳目并不是一件易事,一线生一线死,看似时时得近圣躬,是为皇帝再信赖不过的心腹之人,可不定几时,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死无葬身之地。皇帝看重蒙立,是以三年前将他调离了这个漩涡,而他卾谟,却接顶了他的差事,战战兢兢的过了三年。
好在三年里没什么大事,安安稳稳的过来了,直到近些日子,皇上下令彻查李氏。
一个女人罢了,他没多想,顺着襄郡王府查下去,顺顺利利往下查了四年。
李鸿慈和胡夫人独生女儿,除了教坊里一桩不大的波折外,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这要从宣政二年说起,李氏连坐父罪被没入京师教坊,其时有副使太监杨鹏,心术不正,色胆包天,垂涎李氏美色故,其入司当日,即被他伺机将其困于琴房,企图不轨。听闻是并未成事的,恰恰为教坊司掌司史太监王全忠撞破,当场拿下了他。
其后,杨鹏被送刑部处置,又逢王全忠禀奏礼部,往盛京调拨乐女掌祭祀事,便抽调了李氏送往盛京,他亲自往盛京教坊司赶了一趟,查到只是四年里李氏与一般的乐女并无二致,直至今年年初大赦,适才离了教坊回京,经由旧日家奴入了襄郡王府。
这些已往上回了一次,犹记得当日也是晚上,勤政亲贤匾下头的宝座上,万岁爷神色莫辨,许久才开口说话,“她离盛京以后的,还有在京杨鹏一事,再查。”
他并不晓得要查什么,领命去了,一面从盛京教坊司开始查,并无有用的消息,一面再查杨鹏,从刑部调案卷,事发到处死,清清楚楚没有半点破绽。转而查当日涉事之人,当初教坊里的人一个一个盘问下来,得知只有王全忠和几个小太监。再查下去,王全忠是前年因病告老离了教坊司,去岁已然病逝了,礼部整饬,教坊司里头的人也大调过,那些个小太监,本就是些无足轻重的,四年下来,也没个人能说清楚名姓了。
线到这里就断了,带着这样的结果过来,卾谟心里是惶恐的,也是隐隐庆幸的。
上一回面圣的情景还记忆犹新,上虽然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可他已约莫能咂出些味儿来。
一路查下来,说到李氏,人人都少不得说一句颜色好。皇上又一心一意的要查她,泰半是看上了人,要把底子摸个清楚。她底子干净则罢,可现下查到的东西里,处处都透着说不出来怪异,十有八|九有什么秘辛。如此一来倒不好,听闻李氏生得是个貌比天仙的,皇上要真正着了魔,少不得要把她过往抹得干干净净。到时候查清楚了,只怕头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他。细想来,他已是弃子一枚了。
如此倒好,粘杆处这三年里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早已大不如前,他这个侍卫首领做得业已是味同嚼蜡,还担着一份儿惊心动魄,借一回办差不利的错,隐退了也罢。怕只怕,这心思会被陛下察觉出来,除了办差不利,还要制一个事主不忠的罪。事主不忠,这罪名发落下来,当真就是生死有命了。
他悬着心进了门,皇帝在南窗前站着,手里握了本书,却没在看,侧头看着窗户外面。
他跪地行大礼,到皇上叫平身,只是直起了上半身,先就告了罪,“奴才办事不利,不敢起身。”
年轻的帝王看过来一眼,语气倒是清淡,“怎么不利的,说说看吧。”
他不敢怠慢,如实禀奏。皇帝倒是想不到,教坊司这巴掌大的地方,发动了粘杆处去查,还会有查不清楚的东西。
没有一个说得清楚的,能耐,确然是有些能耐。
手下的书渐渐收紧,他瞥了眼卾谟,忍怒说了一句“不必再查了,跪安吧,自去领罚”。
待他一走,即将书重重一丢,打碎了花几上的琉璃瓶子。
碎得第二个了,陆满福试探着跨进来半边身子,见他没有反应,便小心了再小心的走进来,过去旁边蹲下捡碎片,却见自家主子爷抬腿就走,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是往后头去的,他一面要了伞小跑跟上去一面小声唤他:“主子爷——等等,淋了雨要生病的。”
皇帝不耐,一路走得飞快,伞遮在头顶上,并没有挡住多少,前殿走到后殿,衣裳湿了有大半。
他是不想再和她生气了的,依温禧说的,叫她走,他也不再见她,就在此之前,把往日的事,干干净净做个了结,他静一静,她也静一静,剩下的往后再说。
未曾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桩桩件件,指得都是从那个狗胆包天的杨鹏开始就算计好了的,她与那个人的牵扯,并非他一向所以为的,亦长公主所暗指的,是她某一时的迫不得已,竟可能有四年,四年……
他带着满身的怒意冲进了华滋堂,丫鬟惶然吓了一跳,忙着行礼,却被他不耐烦的喝了一句“滚出去”,一路闯进了内室。
墨绿色蜀锦凤穿牡丹绣的帷帐低垂,一把掀开床帐却不见有她,他心里头一顿,扬声叫来人。
宫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却见向来生气也能自持的陛下此刻握着床帐,面上是绷不住的怒,粗声粗气的问“人呢”。
明明先才在里头睡着……宫人心里头嘀咕,却不敢言,当下跪地告罪。
“找!”皇帝一甩帐子,怒不可遏的吼了一句。
最后是在床脚和墙的缝隙里头找到的她,她贴墙靠着,身上蒙了帷帐,抱膝埋着头,轻轻在抖,一声一声,只有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答应……”她们小心翼翼的叫她,轻手去拍她的背,才要架她起来,却听皇上呼了一口气,冷冷叫下去。
他自己走过来掰她的脸,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抬了起来,满脸都是泪,真正是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他自知她一向是带着一点子幽怨哀伤的意味的,却不曾想过她心里的悲伤这样深重,重到见者同悲,亦不曾想过,她会在此刻发作出来。
心一下子就软了下去,满腔的怒火,顷刻之间弥散的无影无踪。
“明微——”他抚她的发,她却走不出来,咬着嘴唇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一心一意的只有眼泪,手上一顿之间,便将她揽到了怀里,轻轻拍着道:“哭吧,都哭出来吧……”
她的悲她的伤,不曾质问之间,已叫他觉得一切尽可原谅。
她终究是哭出声来了,埋在他怀里,紧紧攥着拳,被他掰开,再握住,他的手指紧紧贴着她的掌心,不断的传递过来温热和力量——从未感受过的,叫人忍不住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