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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正厅中的文武群臣不禁纷纷看向了,房遗爱等人所在席间的白发老翁。
虽然众人出于家世、阶级等立场,有意抬高虞乘奉、进而贬低“布衣榜首何足道”,但眼下这幅平平无奇的对联,哪里比得上就连欧阳询、虞世南两位大文豪都赞叹不绝的咏梅诗了?
心知肚明的众人听到白发老翁恬不知耻的夸赞声,不由心生鄙夷,碍于面子这才没人出言反驳,但大家伙的目光却表明了他们此刻的所思所想。
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尽是惊诧、鄙夷之色,白发老翁自觉刚刚的话语有些过于夸张,随即老脸一红,低头坐在席间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侯君集虽然是武将出身,但近年来战事平息,他也在私下苦读文章,见虞乘奉的对联尽是些奉承之词,侯君集心中不由对这位身世显赫的才子感到有些失望,但出于对房玄龄、虞世南二人的忌惮,侯君集还是朗声一笑,对着书案上的对联赞叹道:“虞公子果然才华横溢,这首对联侯某笑纳了。”
“何榜首!”得到众人的夸赞,虞乘奉如沐春风,缓步走到房遗爱面前,说道:“还望榜首指教?”
之前听到虞乘奉诵读出的对联内容,房遗爱暗暗摇头,心想我爹一世英名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庸才!对联尽是恭维奉承的词汇,若论水平倒是和萧锐那个书呆子不相上下。
虽然心中对虞乘奉的才华感到有些失望,但联想到虞世南那一手名垂青史的楷书,房遗爱不禁生起了一丝好奇,起身拱手说道:“在下献丑了。”
说完,房遗爱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到书案前,对着书案上虞乘奉所写的对联仔细观望了起来。
看着眼前摆放在书案上的两副对联,房遗爱稍感吃惊,令他不解的是虞乘奉竟然没有学习他父亲虞世南最擅长的楷书,却转而练习起了汉代隶书!
虞乘奉所写的隶书虽然字体颇有汉隶的神韵,但却一味追求东汉时期的古拓本,以至于字里行间的斧凿之气太重,哪里还有半点个人的特色在里面!
看着犹如被木雕印刷术批量生产出的毫无生气的汉隶,房遗爱不禁摇头苦笑,心想这位虞公子哪里有虞世南的半点聪慧、天赋,年过三十竟然还在死临汉隶拓片,简直就是一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
见房遗爱看着自己的书法作品连连摇头苦笑,虞乘奉瞬间炸了毛,“你这是什么意思!”
“额”听到虞乘奉的呵斥声,房遗爱见正厅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不由暗叫不好,随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怎么说虞乘奉也是房玄龄的弟子,如果直接出言将他全盘否定的话,房玄龄的脸上也显得有些不光彩。
想到这里,房遗爱收去脸上轻蔑的笑意,拱手说道:“虞公子所写的汉隶古韵浓厚,可算得当世上品。”
见房遗爱出言夸赞,虞乘奉颔首点头,脸上尽是得意之色,“这便才是。”
房遗爱此言一出,正厅中几位学识渊博的文官不禁暗暗摇头,早已看出虞乘奉书法弊病的几人,不禁对这位名声响彻长安的“布衣榜首”生出了一丝失望。
就在几名文官暗自摇头的同时,一位坐在侯君集身旁,一直注视着房遗爱一举一动的面容清隽的老人也随之轻叹一声,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惋惜之色。
略微停顿过后,还没等虞乘奉脸上的笑容散去,房遗爱接着说道:“不过汉隶虽然讲究“蚕头雁尾”、“一波三折”,但行文之间却也要求带有生气。虞公子这幅对联规整有余、生气却略显不足。”
见房遗爱言简意赅的指出虞乘奉书法上的弊病,原本暗自摇头的几位文官,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丝欣喜。
就连陪坐在侯君集身旁,面容清隽的老人在听到房遗爱的点评后,脸上的惋惜之色也随之烟消云散。
看向房遗爱,老人轻抚胡须,呢喃到:“此子莫非另有高论?”
第四十三章 诗吟成四座惊()
“生气不足?”虞乘奉听到房遗爱的点评,冷哼一声,不服的叫嚣道:“你懂书法吗?”
见好言相劝,却遭到虞乘奉的置疑叫嚣,房遗爱心中燃起一丝怒火,冷声回道:“在下不才也曾自创瘦金体。”
“瘦金体!我听说过!据说连房丞相看到后,都赞赏有加呢!”
“我还亲眼见过呢,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单论书法可算得天下第一等好文章!”
“听说长安酒肆粉壁墙上的拓片,现在已经炒到五百两一副了!”
听着席间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原本坐在席间不敢发言的老博士,昂首得意一笑,说道:“拓片算个屁,我家里现在还挂着一副瘦金体的真迹呢!”
“什么!”
“你一个从五品的穷夫子,竟然买得起瘦金体的真迹?”
“老头儿,你喝多了。回家睡觉去吧!”
老博士此言一出,众人的注意力被完全转移到了瘦金体上面,之前被众人吹捧的虞乘奉随即也被晾到了一边。
见众人不信,老博士仰头喝下一杯水酒,起身负手念道:“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天爷,你什么时候开窍了?这诗是你写的?”
“乖乖,老头儿,你是不是吃了十全大补丹了?”
“好意境!绝了!这首诗不比长安酒肆的咏梅诗差!”
老博士一诗吟成,四座皆惊,在座的朝中大员不禁重新审视起了这位年过七旬、衣着简朴的老夫子。
“哼!”因为天寒老博士吃了多水酒,听到众人的赞叹声,不由冷哼一声,说道:“这是何榜首写的!”
得知老博士所诵读的诗句,是出自何足道之手后,众人纷纷朝着房遗爱看了过去,目光中尽是惊愕之色。
见房遗爱因为一首小诗出尽风头,虞乘奉冷哼一声,说道:“哼!一首咏梅诗而已,算得了什么!”
房遗爱见虞乘奉态度嚣张,原本还想留些情面的他,随即改变了注意,“虞公子,你所写的汉隶火候已到。但是斧凿之气太重,以至于字里行间毫无生气可言。望公子多加改正吧。”
见房遗爱指出虞乘奉书中的弊病,那几位同样看出缺点的文官一齐点头,纷纷好言劝慰起了虞乘奉。
“的确,这幅对联就好似斧凿刀刻一般,死气弥漫、毫无生气!”
“不错!虞永兴的楷书可谓当世一绝,公子还是跟随乃父好生研习楷书吧。”
“对啊,汉隶虽然有独到之处,但令尊的楷书却早已融汇二王精髓,还是弃掉汉隶改学楷书吧。”
虞乘奉平日自认隶书在同辈中毫无敌手,此刻听到几位文官的话语,他突然感觉自己三十年来的信仰轰然崩塌了。
恼羞成怒下,虞乘奉大声嚷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汉隶是我一生的追求,绝无摒弃的可能!”
见虞乘奉言语偏激,几位好言相劝的文官纷纷摇头,随即不在理会这位徒有虚名、性格狂妄的蠢材了。
虞乘奉见众人全都声援房遗爱,不由怒目圆睁,说道:“你们刚刚还在贬低他,说他徒有虚名。怎么这一会就变卦了?”
“这”
情商极低的虞乘奉此言一出,正厅中顿时一片寂静,众人之前之所以贬低房遗爱,完全是出于士大夫和白丁文人的立场不合,以及有心通过虞乘奉结交房玄龄和虞世南,这才会出现话锋一边倒的局势。
而此刻怒极之下口不择言的虞乘奉的一番质问,显然打了在场众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见众人哑口无言,虞乘奉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转而指着房遗爱说道:“你说瘦金体是你自创,但我们都不曾见过你亲笔所书,我怀疑瘦金体是你冒名自认的!”
说完,虞乘奉收起之前所写的对联,随即让出了书案前的位置,说道:“今天陈国公大寿,你何不写上一副对联证明你的清白?”
因为之前答应了候霸林的请求,房遗爱今天原本就要文抄诗句,作为贺礼送给侯君集,此刻见虞乘奉自讨羞辱,他不由冷笑一声,拱手对众人说道:“好!列位大人,在下献丑了。”
见房遗爱要现场书写瘦金体,众人纷纷向前一步,想要一睹瘦金体的风采。
房遗爱走到书案前,拿起狼毫笔,思想起侯君集武将的身份,他心头微怔,随即大笔一挥,在宣纸上写下了一篇诗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四句五言律诗一出,原本寂静无声的正厅轰然嘈杂,众人看着房遗爱写出的诗句,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好一手瘦金体,果然名不虚传!”
“诗句气势豪迈,行文书法绝佳,果然是布衣榜首的文风!”
“绝妙绝妙,这等书法恐怕就是二王再世也不过如此了吧?”
见众人对房遗爱所作的诗句赞不绝口,虞乘奉冷哼一声,咧嘴说道:“真有这么好?”
众人议论过后,房遗爱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写下了后四句诗。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众人正沉浸在前四句所描绘出的气势、景象当中,忽然看到豪迈奔放的后四句诗,不由再次议论了起来。
“好!痛快,这才是武将该有的气势!”
“不不不,依老朽看这描述的俨然是一位豪侠。”
“不错,而且还是一位文武皆能的大侠!”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房遗爱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接着缓步走到侯君集面前,躬身施礼道:“小子即兴拟就拙作一篇,还望国公不弃收下。”
“好!好!好!”
听到房遗爱的话,侯君集连忙对房遗爱抱拳回礼,接着一连说出了三个好字。
“霸林能有何榜首这样的兄长,是他的福气啊!”说着,侯君集举起两尊酒爵,将其中一尊递到房遗爱面前,接着率先将自己手中的酒爵当中的水酒一饮而尽。
喝下水酒,房遗爱轻笑一声,接着说道:“少公爷年少有为,颇具豪侠风范,结识他是在下的荣幸。”
房遗爱此言一出,侯君集脸上的笑容更甚,毕竟天底下那个父母不爱听人夸赞自己的儿子呢?
趁着二人交谈无声间,一位文官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到房遗爱跟前,拱手说道:“榜首,敢问瘦金体是隶书还是楷书?”
“瘦金体虽然是在下自创,但却属于楷书。”
房遗爱说完,大厅中随即传来了一声疑问:“请问榜首,纵观天下何人楷书为最?”
“额”见有人出言考教,房遗爱轻吟半晌,说道:“当今天下习学楷书者首推三人。”
听到房遗爱的话,一直坐在侯君集身旁,目光上下打量房遗爱的面容清隽的白发老人不禁开口问道:“不知是哪三人?”
联想到“初唐四大家”之中的薛稷还未出世,房遗爱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
房遗爱此言一出,老人颔首微笑,说道:“哦?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这到很是新鲜。”
听到老人发言,席间众人纷纷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去,在看到老人的面容后,人群中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