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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房遗爱背地埋怨自己时,正厅的大门一齐打开,接着一位身着海蓝官衣、手持蝇帚的内侍臣,从正厅缓步走出将身站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白简目光环视台阶下的一众试子,在其中找到房遗爱的身影后,眉头略微一皱,接着朗声道:“吉时已到,众位试子进殿呐!”
房遗爱排队登上台阶,正要撩袍进入正厅,眼角余光忽的便看到了白简那细微的眼神变化。
心中一怔,房遗爱略微顿下脚步,扭头看向白简,只见这老太监低头打量,随后从他那光秃秃的嘴巴里,无声蹦出了两个字,“尽力!”
四目相对,房遗爱从白简的眸中捕捉到了一丝久违的目光,这种目光他在候霸林、程处弼、罗通等人眼中曾见过,那是对待朋友发自内心的神采。
房遗爱受到白简的鼓励,忐忑心绪随即便踏实了一些,快步走进正厅,房遗爱心内想到:“白总管两次三番帮我,莫非只是因为之前我与他调治眼疾的缘故?还是将我当做了真正的朋友?他久居宫中老谋深算,心境绝非候霸林等人可比,倒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一边低头思忖,房遗爱一边缓步向前,等他回过神来后,却见身旁空无一人,之前与他一块进到正厅中的试子,眼下全都站在正厅门后,一个个目光惊奇的看向这位布衣榜首,除去长孙津、萧敬明二人外,余下之人全都为“何足道”捏了一把冷汗。
房遗爱察觉到异样,扭头朝身后看去,见众人面色肃穆、腰板儿停止的贴门而立,不由大感好奇,不明就里的朝前方望去,登时便看到了坐在台上,捧盏含笑望向自己的李世民。
“坏了!”
与李世民对上目光,房遗爱暗叫一声不好,察觉到礼数有差的他,连忙翻身迈着小碎步与一众试子站在了一块,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纰漏,便令这位“布衣榜首”惊出了一身冷汗。
“房俊!你还是这样的毛躁!今天乃是圣上亲自主考,怎么还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
房遗爱暗自咒骂一声,手持书包挺起胸膛,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正前方的书案,哪里还敢跟李世民对上一眼。
李世民坐在高台之上,眼望神色有些慌张的房遗爱,暗自啐道:“这小子今天怎么这般马虎?莫非他有心事在怀?莫非真是他毒杀萧锐、刺杀蔡少炳?算了!只要他能得中状元,这桩案件从轻发落也就是了”
思绪想到一半,久久在李世民心间萦绕的疑点,再次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但愿何足道与房俊并无牵连,不然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万死也难谢其罪!”
过了片刻,负责盘查是否有遗漏生员的白简缓步走进正厅,站在正厅中央拱手道:“启禀万岁,今科参加殿试的四十八名生员尽数到齐。”
李世民颔首点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大家都是未来的国家栋梁,此番殿试不必忐忑,快快寻找姓名对号入座吧。”
因为殿试是李世民亲自主考,所以试子们的排位座次也是由他安排的,房遗爱等四十八人手提书包、考篮小心谨慎的寻找着写有自己名字的座椅,一个个面带惶恐的轻声入座,生怕在唐太宗面前失了礼数。
一番寻找过后,房遗爱绝望的发现自己的座位,竟被李世民特意安排在了高台正下方,“圣上是有心全程观看我答题?这个座位好烫的!”
房遗爱心怀忐忑落座后,稍微过了片刻,白简便领着两名小太监开始派发起了之后答题所要用的宣纸。
白简伸手将宣纸递给房遗爱后,出于在李世民面前避嫌的缘故,倒也每和他有过多的交流,匆匆对视一眼后,便朝别处去了。
伸手展开卷着的宣纸,房遗爱眉头微皱,从书包中取出墨盒、毛笔,将狼毫饱蘸水墨后,便提笔在宣纸首行书写起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各类详细信息。
正当房遗爱用楷书写下“何足道”三字的同时,耳畔蓦地响起了李世民的语调,“何足道,你的故乡籍贯究竟是何处?”
第三百三十六章 殿试(下)()
李世民的问声宛若炸雷一般,在房遗爱耳畔久久回响,惊得这位思绪未定的布衣榜首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房遗爱停步看向洁白的宣纸,哪里敢抬头与李世民对视,几乎在瞬间房遗爱大脑中的思绪一齐跳动,飞速权衡起了李世民话儿中的隐含信息。
“万岁问我的故乡究竟是何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万岁曾派人去到真定调查过我的底细了?!”
“若万岁真的差人去往真定,哪里查无此人,他此刻询问岂不是在试探我?”
连番思忖,房遗爱意识到了此事的利害,任由笔尖墨水滴落在纸上,饶是已经看到但哪里还顾得上去反应。
李世民站在房遗爱身侧,见他停笔愣神,心中的疑点瞬间便被放大了数倍,“何足道,你在想些什么?”
房遗爱的思绪被打乱,先是一怔,后索性仗着胆子说道:“启禀万岁学生乃是齐州临淄人氏,之前与众人交谈唯恐他们将学生桑梓传扬出去,打扰父母不得安宁,所以便谎称乃是真定人氏。”
“齐州临淄?如此说来恒州真定府乃是你信口虚言了?”李世民抚髯点头,他自知“布衣榜首”名震长安,“何足道”出于对家人清静的考虑虚报籍贯却是在情理之中,但这位千古一帝却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当朝宰相房玄龄的祖籍也是齐州临淄。
房遗爱用余光瞥向李世民,见他颔首思忖,唯恐这位千古一帝察觉到不对的他,连忙起身拱手道:“学生一时性情愚蠢,出此下策,还望万岁降罪。”
见“何足道”起身请罪,李世民随即收回了思绪,含笑道:“朕之前也不曾问过你的桑梓籍贯,只是道听途说,你何罪之有?安心准备考试吧。”
说完,李世民看向一旁的白简,道:“给他换张宣纸,搌卷可是大忌啊。”
“学生谢过万岁。”房遗爱目送李世民登上高台,一直惴惴不安的他,这才敢大口呼吸了起来。
从白简手中接过宣纸,房遗爱坐在椅子上屏息恭神,等到心绪稍稍回落,这才提笔在行首重新写起了姓名籍贯。
“何足道,齐州临淄人氏,国子监荫生生员,现年一十九岁。”
提笔用楷体写下详细情况,一个个字迹好似尖刀一般,尽数刺进了房遗爱的心脏之中,眼望宣纸上自己的笔迹,房遗爱苦笑一声,心想,“这一行大字就是我日后欺君的凭证船到江心难补漏,房俊啊房俊,只恐你大祸就要临身了!”
李世民坐在高台之上,环视台下四十八名生员,正色道:“尔等细听考题。”
见李世民准备说出“策论”的题目,房遗爱等人全都提笔侧耳细听,心中万般杂念在这一瞬尽数被抛诸脑后,心心念念着的全都是两个字——状元!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细细分来应做和解?”
听到李世民这十六字的策论考题,房遗爱细细思忖,登时便想起了,北宋大儒张载的横渠四句。
低头思忖感觉并无不妥后,房遗爱拿定主意,提起狼毫便在宣纸上挥毫泼墨了起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因为殿试关系到日后的身家性命,房遗爱哪里还敢卖弄文采用瘦金体作答,通篇试卷完全该用中正平和的楷体,力求稳中求胜,丝毫没了之前的卖弄心思。
听过考题后,连同房俊在内的四十八名生员各个低头作答,一时间贡院正厅内鸦雀无声,静的连根针掉了都能听到。
李世民坐在台上捧盏品茗,见众生员聚精会神的作答,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将目光转向房遗爱身上,又见他眉头微皱提笔如飞,这位对“何足道”饱含希望的千古一帝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随即无声缓步走下高台,再次站立在了房遗爱身旁。
李世民眯眼查看试卷,在看到试卷首行的“横渠四句”后,严肃的眸子忽的爆发出一道异彩,险些忍不住叫出好来。
“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好气势、好抱负、好志向!”
心中对着房遗爱一通猛夸过后,李世民剑眉微微攒簇,一丝疑惑再次从他心头涌了上来,“何足道的志向虽大,只恐他少不经事缺乏历练,光有火气没有手段做起事来,恐怕会树立群敌啊!”
看破房遗爱的缺点后,一个人影随即在李世民脑海中呈现了出来,“马周此人老成稳重,若是何足道与他通力合作,稍加磨砺倒也不失为一对肱股之臣,就好像玄龄和如晦那般,房谋杜断何谋马断”
殿试过程中,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一般稍纵即逝,而房遗爱一心只想着摘得文状元,眼下的精力全部投入在试卷之上,竟没有发觉已经在他身旁立了半晌的李世民。
长孙津停笔整顿思绪,下意识朝着高台上偷眼打量,却见台上空无一人,定睛细看便发现了站立在房遗爱身侧,含笑观看的李世民。
长孙津发现李世民全程观看房遗爱答卷后,嘴角泛起一丝弧度,双眸中狡黠与诡谲互相掺杂,暗地冷笑道:“房俊啊房俊,你大祸临头了!万岁对你期望甚重,若是得知你一直隐瞒身份哄骗与他,怒极之下不把你千刀万刮才怪呢!”
随着时间飞速流逝,用来计时的线香已经悄无声息的燃到了尽头,等到最后一点香灰掉落在香炉当中,白简拿起金锣轻敲三声,用声量适中的嗓门道:“时间已到,生员停笔!”
白简的话音出口的同时,房遗爱也写下了最后一笔,将狼毫放在墨盒之上,房遗爱整顿思绪细细检查试卷,唯恐向当初会试那样因为试卷那莫须有的纰漏虚惊一场。
检查过试卷后,房遗爱收拢心神,展开双臂打了一个舒展,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侧,含笑相视的李世民。
“我!”房遗爱不知李世民何时到来,毫无准备下吃了一惊,接着连忙整理衣衫起身站立,拱手道:“万岁!”
李世民见房遗爱面露谨慎之色,轻笑一声,说道:“爱卿不必如此惊慌,朕有如此恐怖吗?”
“万岁天威似海,学生诚惶诚恐”奉承话说到一半,房遗爱猛然从李世民之前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爱卿?万岁唤我为爱卿?这”
房遗爱奉承的话儿,令李世民极为受用,眼带赞许的点了点头,转而负手登上了高台之上。
望着李世民离去的背影,房遗爱紧绷着的神经这才舒缓了下来,心想,“自从隋朝以来,殿试并无落榜之人,最不济也是三甲同进士出身,万岁唤我爱卿倒也并无不当之处。”
李世民登台后,白简亲自动手封卷,将四十八章试卷整理在一起后,这才小心翼翼的登上高台,将试卷放到了李世民面前的书案上。
看着书案上那厚厚的一沓试卷,李世民龙心大悦,少见的和颜悦色道:“尔等都是未来的栋梁,此番考试虽然名次有先有后,但日后都要入朝为官,还望尔等尽心善待百姓。”
听到李世民的训话,房遗爱等四十八人一同起身,站在书案右侧,拱手道:“万岁圣谕学生铭记在心。”
“好了,一眨眼都已经是后晌午了,你们快些去用饭吧,等过几日报喜传回各自住处,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