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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为了亡者还是为了生者,这件事情也总得调查个水落石出。
当时陈四儿的父亲忙活陈家内外事务,还得照料妻儿,分身乏术,所以这样的事情,就落在了当时半大不小的陈一元这两个相对年长一点的年轻一辈身上。
也实在是那时候的陈家无人可用,左右还没个帮衬,才叫陈一元带着弟弟将事情接了过去。
陈一元当时的年纪确实不大,但他到底是陈家陈四儿这一辈的嫡长孙。
嫡长孙是一家、一族乃至一姓的承重孙,若能顺利长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未来族长,所以陈一元自幼受到的教育,就远不是他的几个弟弟,乃至是他一众叔父可比的。
家族教导兼耳濡目染,再配上陈一元本身的资质,所以当时的陈一元虽然年纪不大,但手段也不容小觑。
所以结果就是,他潜心翻查了一年余之后,终于叫他排查出了些许端倪。
一年多的时间,并不短,但叫一个半大小子在几乎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摸索着翻找出些许端倪来,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了。
起码陈四儿说道这里,哪怕是他自己心情复杂至极,也依旧难以自抑地流露出了几许钦佩。
净涪佛身听着陈四儿的语气,倒也没有反驳,而是配合也似地点了点头。
陈四儿、陈五儿看得见净涪佛身的这番动作,心里也都既酸又涩。但很快的,陈四儿就打点起了精神,继续将事情的后续说道出来。
陈一元领着自己弟弟排查出端倪的时间,恰是陈四儿他娘亲先撒手归去半年的那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当时的陈一元以及陈家剩余的子侄,都清楚地感受到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
不单单是当年家族交好的亲朋,也不仅仅是邻里左右,还包括陈家本族。
那一段堪称重创了他们认知的年月,便连现在的陈四儿,也还是有所记忆。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四儿自己的声音都不自觉地黯淡了下去,显出了几分压抑来。
净涪佛身没说话,还就只是安静地听着。
陈一元领着两个弟弟负责调查陈家的这一场无头灾祸,好不容易查出些许端倪,可为了护持剩下的这些弟弟,陈一元没有贸然去接触那些端倪指示的所在,而是选择了暂时将它封存,等他们有所依仗再说。
而这所谓的有所依仗,便是寄托了陈一元希望的妙定寺。
自此之后,他费尽心力要跟妙定寺的僧侣搭上关系。
这里头所谓的费尽心力,陈一元在信中并没有如何着笔,只记载了结果。
结果就是,他交了两个对他相当友好的沙弥为友。
他也请得那两位沙弥替他查看过陈家的情况。
不过那两个沙弥虽有心,却也因自身修为的缘故,而力有未逮。但为了襄助陈家和陈一元,那两个沙弥也将他带上了妙定寺,请寺中师兄帮忙查看情况。
陈一元去到妙定寺,见到的不单单只有寺里的那些沙弥、比丘,还有大和尚。
从大和尚的口中,陈一元终于知道了陈家所遭遇的这一连串灾厄的真正缘由。
蛊虫。
他们陈家血脉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种上了以血脉饲养的蛊虫。
妙定寺的僧人确有说过倘若陈家需要,他们可以帮忙拔除陈家血脉里的那一条蛊虫。
倘若是别的蛊虫,妙定寺或许还会摸不着头脑,更别说直言可以帮忙了。
当日桃枝在妙音寺统辖的地界内下蛊,妙音寺上下一时不也不敢轻动吗?
可当日妙音寺上下因为桃枝一时束手,是因为那一整片界域里的蛊虫是有主的蛊虫,只要桃枝心念拿定,催动蛊虫,便是妙音寺的大和尚齐齐出手,也不能保证能保得住所有被种下蛊虫的百姓。
但陈家人身上的这一条蛊虫,又不一样,它是无主的,且还在沉睡。
倘若妙定寺的大和尚出手,是可以在那个时候就将它解决了的。
但在这个选择的岔路口上,陈一元沉吟了一番,竟决定了先将此事放置一侧,待他与叔父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这本是应有之义,妙定寺的僧人们便就这样放了陈一元离去。在陈一元离去之前,他的两位沙弥友人还给他求了一道护持,可将他体内的蛊虫暂时安抚下去。
离开妙定寺回归陈家之后,陈一元也就真的去见了陈四儿的父亲。
当时陪同的,还有算是稍稍年长一点的陈家男丁,陈四儿的另外两位兄长。
但出于种种考量,他们谁都没有叫去陈四儿。
陈四儿说道到这里的时候,脑海里也不由得翻动记忆,寻找到记忆里那仿佛相当平常的一日。
但即便是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陈四儿也还能从记忆里的画面中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那一日,粗看平常,但这会儿陈四儿细看,却也能发现那一日前后的日子里,陈家的气氛其实也是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的。
陈四儿难免又停顿了一下。
陈五儿看了看他,又抿着唇瞥向净涪佛身,见他脸色、气息俱都平常,不像是生气的模样,便就又低下头去。
陈四儿缓了一拍,才又继续。
他说的话语断断续续,净涪佛身也耐心听着,直到半夜过去,才算是将这一整件事情说了个囫囵。
净涪佛身没看任何人,他微垂着眼睑,在这一片暗夜的寂静里,简单地归纳总结了一遍。
陈一元知道了最大的根由,身上又有来自妙定寺的护持,算是有了倚仗,便也就相当干脆利落地向当日他都不敢动手的那些端倪出手了。
而他翻找的所得,也就是同样被封在木盒子里的那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瓶。
当然,那玉瓶子里封存着的,也就是他们陈家人身上流传着的那些蛊虫尚在沉睡中的母蛊。
他们陈家人身上的蛊虫是那一条母蛊分化出来的子蛊。
母蛊不知缘由力量衰弱,以致沉睡。他们陈家人身上的那些蛊虫,便就是不断吞噬陈家人的血肉精华乃至寿元等一切有形无形物质,供养母蛊,好让母蛊延续乃至清醒。
而最初这一条母蛊的来历却是翰林院。
或者说,是翰林院里的一部不知名古籍。
他们那个在翰林院中任职的祖父,也不知是从翰林院的哪一个角落翻出来的这么一部不知名的古籍。他翻出来也就罢了,那古籍上的文字不是常用文字,他也看不懂,给原样放回去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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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偏不。
也不知这是命定的劫数还是什么原因; 哪怕他祖父看不懂那古籍; 也对那古籍爱不释手,甚至还将那古籍偷偷从翰林院中带出,拿回了陈家。
原本只是将古籍带回陈家放着; 不去自习翻找的话,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毕竟那古籍在翰林院中也放了那么多年了; 一直没人动他,不也没见翰林院里头来来往往的人有什么不妥?
可是陈四儿他祖父不甘心啊。
哪怕他看不懂那古籍; 也无处寻找能够帮助他破译古籍上记载内容的线索; 他也还是没有放弃,反而每日里总将这部古籍拿在手上把玩。
这样日日把玩着,就招来了祸患。
他惊醒了一直沉睡在古籍里的一条蛊虫。
也就是此时被封存在陈四儿手上那只玉瓶的那条母蛊。
当然; 那条母蛊没能完全醒来; 只稍稍有了点本能。
可单就是这一点本能,就足以叫陈四儿他祖父吃不完兜着走。
蛊虫自发分化幼蛊; 以陈四儿一家的因果为牵系; 附着在他们的亲属上,吞噬他们所有一切有形、无形的物质作资粮,喂养母蛊,以补全母蛊的不足,好让它真正地在沉睡中醒转过来。
净涪佛身看了一眼陈四儿手中的那只玉瓶。
陈四儿、陈五儿这会儿也都各自望着那只玉瓶入神; 没有谁注意到净涪佛身的这一记目光。
当然,净涪佛身也只是看了那只玉瓶一眼而已。
这一眼看过之后,他也就将目光收回来了。
说起来; 净涪佛身对蛊之一道,也算是有些了解。
蛊,多是用毒虫所制的一种制胜手段。有形的,诸如蛇、蜈蚣、毒虫等生物,无形的,诸如各地天然形成的毒气、人体自然运转而成的恶气乃至是人心阴暗之处滋养出来的恶念恶意等,都可成就蛊道修士手中的底材。
亦即是,此等种种,皆可为蛊。
而以陈家人体内这蛊虫的一众反应来看,它最初的成形,应该是后者。
以人的血、肉、精、气、神为食,滋补自身,还是以因果牵系的方式传递子蛊的,除了以无形之物炼制而成的蛊虫之外,还能是什么?
也就是以这些无形之物炼制而成的、沉睡的、无主的蛊虫,也才会叫陈一元等人起了那样的心念,想要以他们自身为饵食,将这一条蛊虫诱化成他们陈家之物,可以为他们陈家的人所掌控罢了。
不过这样炼制蛊虫的手段,在景浩界中已经算是失传了,便连身负蛊道传承的桃枝都没使出过这等手段,更别说其他人。
净涪佛身知晓的,其实也就是些描述,真要见过这样的蛊虫,这会儿其实也是第一次。
当然,哪怕是头一回见识到这样的蛊虫,净涪佛身也没有多心动就是了。
他要制敌致胜,有的是神通手段,用不着再去修持这个。
但净涪佛身也知道,他不如何在意这样的手段,不代表别人不在意。尤其是没有修为在身的,不能踏上道途的凡俗百姓。
这些凡俗百姓或许不能求得长生,但若能得到这样的手段以立足世间,纵横一时,也有的是人愿意。
毕竟在此间世界上,有力量在身和没有力量在身的人,根本就是两个待遇。
前者哪怕自己不欺压旁人,也能护持自身,不让别的什么人随便欺辱到自己身上来,而后者。。。。。。
那就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陈一元在陈家遭劫之后,对这样的现实,更是深有体悟。
可不是么?若不是他家忽然遭劫,顶门立户的男丁及执掌内事的主妇一夜之间统都没了,他们家又怎么会沦落到谁都能咬一口的地步?
陈一元想要力量。
这份力量不一定就要被拿在他自己手上,却一定要叫他的亲人们能够在此世立足,不会再让他们面临现下这样的困境。
他应该是考虑过妙定寺的。
但事实是,他们陈家除了还在襁褓里,没有被确认资质的陈五儿之外,没有一人出现过能踏入妙定寺修行的‘资质’。
别跟他提陈家祖地那些陈家人。
在陈一元眼里,那些人已经和他们陈家没有关系了。
便是有,那也是仇怨的关系。
更别说便是算上那些人,也照旧还是没有。
所以,陈一元将目光转向了那一只还在沉睡中的蛊虫。
陈一元与妙定寺的两位沙弥交好,通过那两位沙弥的帮助,他相当顺利地将那一部古籍的内容给翻译了出来。
说来也是讽刺,陈一元的祖父对这部古籍爱得如痴如醉,却怎么都没能窥得那古籍里的一丝半点内容,但对这部古籍恨得咬牙切齿的陈一元,就偏偏通译了一整部古籍。
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