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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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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想怎样?霍简这人城府极深,从来就没相信过我,我要是不用点手段,如何治得住后宅,留得住他。”魏枕月转头,恨恨瞪着魏眠曦。

    五皇子府里虽没有别的姬妾,却有很多同僚送来的女人,都没名没分地呆在院里,而霍简面上待她虽好,实则从未信任过她,对她也谈不上多爱,给了她正妃的名份,却架空了她掌管后宅的实权。魏枕月不用点手段,根本无法留他在房中。

    好在,魏眠曦给了她一盒秘药。霍简疑心病重,不碰别人屋里的吃食,但凡他去后宅哪个人屋里,是连香都不许人熏的。她只能将药抹在唇上,欢好之时诱他服食。他本是极其自律的人,沾了那药后在床事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止如此,从前他一个月与她好不了几次,渐渐却变得越来越频繁。

    从那时起,她便夜夜独宠。

    可谁想到有了孩子,他仍不知节制,以至于酿成这出惨剧。

    “那他如今……离不开你了?”魏眠曦垂目,试探道。

    “这不是离开了十多天。”魏枕月嘲讽笑道。

    魏眠曦不语。

    看来份量还不够……

    他思忖了片刻,从袖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瓷盒,打开后里头是浅粉的膏体。他置于鼻间轻轻一嗅,这东西无香无味,他却露了丝怀念的神色。

    可惜,他答应过阿远不能再服食此药。

    “拿着吧,以后用这盒。”他将药给了魏枕月。

    魏枕月接下,挑眉道:“哥哥,你在利用我?”

    “我在帮你。”

    魏枕月挑了一小指甲膏体在指腹搓开,那药就化成极淡的颜色,与她从前用的似乎有些差别。她收下药,忽道:“你真的只是想帮五皇子登上帝位,助我成为皇后?还是……”

    她顿了顿,沉声:“你别有他想?”

    魏眠曦站起,笑得毫无温度:“阿月,我记得当初让你选择过,是你自己选了这条路,如今已不能回头,你乖乖听话,哥哥不会害你。”

    ……

    纳征、发册的宫中行聘之礼结束,亲王妃的冠服与霍铮的聘礼都已送到俞府,十五日后,便是俞眉远与霍铮的大婚之日。

    承和十八年春,年关才过一个月,兆京便迎来晋王霍铮与安怡郡主的大婚之日。这场大婚让被边疆战事冰冻了许久的京城有了一次沸腾的机会,除了皇室与京中百官之外兆京也迎来诸多武林人士,盖因霍铮为云谷霍引的身份终于传遍江湖。

    昔年曾受他恩惠亦或仰慕霍引其人的江湖好汉纷纷跑来兆京贺婚,霍铮身为皇子,不便出宫,便包下了连同回宾阁在内的三处酒楼,专设了三日的流水席面,请来京的所有武林豪杰吃酒共喜。

    一时之间,兆京竟比过年时还要热闹。

    二月十六,钦天监监正亲自挑的好日子,晋王霍铮亲迎安怡郡主。

    这一日,俞眉远起得很早。

    确切些来说,她是被人从床上拖起来的,下床时她眼皮都还粘在一块。前一天夜里她睡得晚,囫囵躺了一会,都没睡沉便已到了时辰。迷迷糊糊之间,青娆带着几个小丫头服侍着她洗漱完毕,她才清醒。

    宫里礼节比外头果然要麻烦百倍,俞眉远看着屋外仍旧黑沉的天,木头人似的坐在妆奁前任人摆布。杨如心从半个月就已住进了俞府,受了霍铮嘱托,细细替俞眉远调理身体,此时正拿着独门秘调凝脂膏给她敷脸。

    她与俞眉远相识之日虽浅,然一见如故,又经历种种,交情已深,早将她视如亲妹。她虽暗慕霍铮,然而此心早去,如今只一心将他二人视作弟妹至亲,因而这两人的婚事,她自当尽心尽力。

    “衣裳冠饰可都备妥?”轻柔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俞眉初婷婷袅袅进来。

    她穿了身绣着蜻蜓点荷的袄子,下头是条宝蓝的马面裙,清雅温柔,人瘦了些,却比以前更从容了。

    前些日子,俞眉远带着徐苏琰去了趟俞家的家庵,亲自请回了俞眉初,虽说这徐俞二人仍未定下,但俞眉远的大婚,俞眉初是不能错过的。

    自幼时她搬进暖意阁起时,两人姐妹之情已有十一年之久,而整个俞家,俞眉远也只承认这一个姐姐。昔年因魏眠曦的缘故,两人都没好结局,这辈子也该彻底改改了。

    “回大姑娘,已经备妥了。”青娆正清点着钗饰,见到是她只将腿半曲,快速行了礼。

    “阿远,马上要上妆了,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吧,今天你恐怕要累上许久。”俞眉初点点头,从身后丫头的手里取过点心送到她身边。

    “嗯,快吃点,还要喝药。”杨如心已将俞眉远脸上的凝脂膏刮下,拿湿布净了面,闻言头也不抬地道。

    俞眉远本吃得高兴,听到“药”这字便垮了脸。

    今天她大婚,就不能例个外?

    “哟,你们怎么还慢吞吞的,天转眼就亮了,这妆还没上呢?”

    屋里的人正说着,屋外便又传来爽利的声音。徐家舅母并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一同进了屋子。她今日穿着簇新的袄裙,暗金菊纹的褙子,额前是镶珍珠的抹额,富贵喜庆,像个官家太太。俞眉远一听声音就转头,唤了声:“舅母。”

    她没有母亲,见到外祖家的舅母,总有种错觉是见到自己母亲,格外亲厚。

    徐家舅母过去就与徐言娘妯娌情深,如今徐言娘已死,徐家兄妹二人就剩下徐苏琰和俞眉远两个后人,她岂有不怜惜的份,再加上俞眉远和霍铮替徐家做了许多事,于情于恩,她都要好好疼这唯一的外甥女。

    徐家舅母应了声,转头叮嘱几个妇人行事。都是经过事的妇人,行动起来比几个姑娘可快得多了。

    俞眉远就见着镜中的少女一点点的改变,香粉薄施,黛眉细描,额间花钿沾染了□□灵秀,颊间胭脂描抹了霞霓妩媚,是她自己都未曾见过的美丽。昔年少女一朝长成,眼角眉梢似盛放山间的俏桃娇李,轻颦浅笑间已是芳华无双。

    长发尽挽,再也不是少女的发髻了,衔珠滴翠的九翚冠遮去她满头青丝,冠顶一对金凤口衔长珠从两垂下,摇晃间发出清脆响动,拥簇着一张明光耀眼的脸庞。正红大衫在俞眉初与青娆的帮助之下仔细地穿到她身上,深青的霞帔垂落,织金的云霞凤纹盘绕而上,大红的百花锏裙如凤尾轻展,随她步伐行出满室潋滟,真可谓“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喜到极致。

    ……

    从宫中到俞府的这段路上,早铺了一路红毯,两侧皆站了宫里的仪仗太监。鼓乐之声远远传来,仪仗在前引路,霍铮乘坐彩车紧随其后,再往后便是空的凤轿。

    今日,他便要用这凤轿迎回他的阿远。

    彩车缓缓而行,四周鼓乐并百姓哗声如潮浪涌来,却不能打散他的心绪。霍铮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件事,他迫不及待想见到他的阿远。

    不知今日的阿远,会是怎样动人。

    而从今往后,她便是他的妻子。

    他终能名正言顺地执她之手,召告所有人,一生唯此一人,可伴他白首终老。

    心潮澎湃,久不能息,直至前方鼓乐稍顿,彩车停下,俞府近在眼前,他忽然间平静下来。

    马上,他就能见到他的妻子了。

    ……

    “赵氏,外头好吵啊,是俞眉远要出嫁了?”孙嘉惠扶着二姨娘的手行至浣花苑门口。

    二姨娘撇撇嘴,道:“是,她今儿要嫁给晋王殿下为正妃。”

    “正妃?”孙嘉惠呢喃了一句,浑浊的目光望向前方,她努力尝试着看清这园中热闹景致。

    可终究,只剩一片灰蒙蒙的雾光。

    “是啊,正!妃!比她母亲当初可风光多了,啧啧,那嫁妆多……,老爷给的,徐家赠的,还是宫里赐下的,真真叫十里红妆。”二姨娘生怕她不清楚,解释得仔仔细细。

    今日郡主出嫁,宫中来人,她这妾室没资格往前凑,只能在这里陪孙嘉惠。

    孙嘉惠也不能出去,俞宗翰交代下来,她眼神不好,怕冲撞了贵人,其实就是不想她出现在人前吧。

    二姨娘看看孙嘉惠,嘴里虽然讽刺着,心里却有些可怜她。

    争了大半辈子,到头来还不是和她这做妾的一般田地。

    在这后宅里,谁都争不过死去的那人。

    二姨娘算是看透了。

    ……

    庆安堂里,门窗都覆着深色的纱缦,屋里一片昏暗。

    “老太太,怎么了?您嫌吵?”

    一个三十来岁的妈妈坐在杜老太太床畔,瞧着老太太眼珠一直往外头瞄着,便问她。

    杜老太太歪斜着嘴,半句话都说不出。

    “您就忍耐忍耐,今日呢……是安怡郡主出嫁,外头可热闹了,那嫁妆只怕得有一百二十百抬……嫁的是晋王殿下,这婚事把整个兆京城都轰动了。”

    “啊……啊……”杜老太太嘶哑叫了几声,瞪大了眼,手锤着床板,想要挣扎起来。

    照顾她的妈妈视若无睹,只从桌边端来了药,舀了一勺喂她。

    她咬紧牙关,药汁从嘴角溢下。

    “您想死吧?唉,我也想您死,您死了我这差使才能交,可老爷吩咐了,不管怎样都要您活下去,所以您少得忍耐着些……”

    那妈妈劝着,手一用力,汤匙撬开她的牙关,将药强灌了进去。

    光线昏昏,满屋垂暮,了无生气。

    ……

    大红的盖头自面前披覆而下,俞眉远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红。

    杨如心与俞眉初扶着她往外头行去,才到院子里就停了脚步,俞章敏带着邵娴来送嫁。

    “相公,你不是有话想对妹妹说,如果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邵娴按按俞章敏的手,鼓励道。

    俞章敏是有些恨俞眉远的,撇开从前庆安堂上的一场变故不说,她诈死离京,引得他大恸一场,忽又活着出现,叫他觉得自己的伤心都是多余。他气了一个月,可如今她即将出嫁,他那气又都消弥。

    “阿远,从前我说要给你们撑腰,做你们娘家的大舅子,今日……仍是这句话。”

    俞眉远听到俞章敏的声音传来,温柔坚定,与那年在东平时和她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

    “多谢哥哥,阿远铭记于心。俞家日后可全托付哥哥手中,望哥哥多加保重,阿远……拜别哥哥。”

    她说着缓缓曲膝,眼眶忽然酸涩。

    虽说不喜俞府,到底两辈子加起来,她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

    所有悲喜,都源于此地。

    俞章敏却不敢受她此礼,侧身让到一边,道了句:“快走吧,吉时将至,晋王殿下马上就到。”

    俞眉远便再度迈步朝外行去。

    她的天地,只余满眼红色。

    走了一大段路,她方到瑞芳堂上。俞宗翰早就坐在堂间,俞眉远被人扶着过来向他行拜礼,早有人铺好蒲团在地上。

    俞眉远缓缓跪下,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跪俞宗翰。

    他是她的生父,这一点无论前世今生都无法改变。

    “阿远,你终于可以真正离开俞家了,为父……恭喜你。若你母亲在天有灵,见到今日这幕,只怕也会喜极而泣。”俞宗翰缓缓开口,声音虽平静,听来却悲凉。他身边最后一个与言娘有关的人,都要彻底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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