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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路-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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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泡面给蒋逊,说:“吃了。”

    蒋逊小声说了句:“你也好意思。”

    贺川笑着:“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蒋逊哼了下,这次没再推,把酥油茶给了贺川,立刻低头吃起了面。贺川喝了一口酥油茶,顿了一下才喝第二口,等蒋逊面吃了快过半的时候,他又把茶碗递到她嘴边:“再喝几口。”

    “不了。”

    “喝。”

    碗就在嘴巴前面,蒋逊就着他的手又喝了两口,喝完了说:“你这是喝不下了让我喝?”

    贺川没理,把剩下的酥油茶一口闷了。

    火坑边上很暖和,坐久了,冻冰的手脚都活了回来。

    天色已经全擦黑,红红的火光照着每一个人的脸。有人带了酒,分了一圈,贺川和蒋逊也有份,没有多余的碗,就用酥油茶碗盛的。

    贺川喝着酒,问:“那吊桥怎么会断?”

    次松的脸黑红黑红的,酒喝得有点多:“几天前被雪压坏了,我们都不知道,今天早上五点就出来了,到了这里才知道。”

    贺川问:“几天前下过雪?”

    “下过,这里经常下雪,这两天天气还好。”

    “你们那骡子驮的东西有多重?雪都能压坏吊桥,骡子能过?”

    次松说:“能过的,估计这吊桥之前就坏了,还好前几天我们没有过来,要不然肯定要掉下去。”

    另一个正喝着酒的人突然说:“听说那天是掉下去一个人。”

    次松说:“没掉,是差点掉下去,不过摔伤了,你刚才没有听仔细。”

    “那应该是,要是真的掉下去了,肯定要死了。”

    蒋逊吃饱了,烤着火问道:“你们这样走一趟要花多少时间啊?”

    次松说:“一整天,有时候要在路上好几天。”

    “吃喝也只能在路上?”

    “是啊。”

    边上的人笑道:“在路上的那几天最想老婆啦!”

    次松说:“你不想啊!”

    “我想我孩子。”

    蒋逊问:“你孩子多大了?”

    那人说:“十一岁啦。”

    次松说:“他的孩子读书很好,一直在镇上读书,现在放假在家里,每天帮忙干活,特别懂事!”他又指其他人,“他们的孩子都才两岁,啊,他的孩子都十八岁了!”

    蒋逊笑着:“那再过两年你就不用做啦,让孩子养。”

    “还不行啊。”

    蒋逊说:“嗯?”

    “不能停啊,要想过好生活,就不能停啊!”

    次松点着头:“对啊,我们的马帮不能停啊,每天走每天走,就能把好日子走出来!”

    藏族汉子豪爽,几杯酒下肚,又唱起了藏歌,说说笑笑的聊家常聊钱。贺川给他们分了一圈烟,回头见蒋逊走了出去,他看了一眼,继续跟他们说笑。

    蒋逊没走远,就在牛棚外,抓了一把草喂起了骡子,屋子里笑声爽朗,听得出各个兴致都很高。

    骡子矮矮的,很憨,胃口很大,吃完一把还要吃,蒋逊揉揉骡子的脑袋,学了它一声叫,骡子抬眸看了她一眼。

    身后有人笑了声。

    蒋逊没回头,喂着骡子说:“怎么出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

    蒋逊说:“你们十几个男人一起抽烟,想让我呛死?”

    贺川笑了笑,走到她背后,把头凑过去:“闻闻我抽了没。”

    蒋逊抖了下肩膀:“一股酒味。”

    “那酒味道不错,你该尝一口。”

    “我酒量不行。”

    “一口就能醉?”

    “又不是没醉过。”

    贺川隔着蒋逊揉了揉那头骡子,骡子吃得正欢,烦躁地偏了下头,又接着吃。贺川问:“喜欢骡子?”

    蒋逊说:“它挺可爱。”

    贺川顿了会儿:“你喜好跟一般人不同。”

    “是呀,是挺不同。”

    这段对话似曾相识,只是变了几个字,贺川笑了笑,说:“早知道该租头骡子过来,骑着骡子赶路,脚程快得多。”

    蒋逊问:“你会骑吗?”

    “骡子不是马,不难。”

    “哦。”

    喂完了骡子,贺川问:“去溪边?”

    “嗯。”

    贺川回屋里拿包,顺手把包里的擦尔瓦抽了出来扔给蒋逊,蒋逊披到身上,暖和了不少,两人按照次松指的方向走。

    山路斜坡陡,成片成片的草甸随风轻摆,夜间降温厉害,风吹在脸上一阵刺骨的疼。

    没多久面前就出现一条溪,贺川举着手机照了照,溪水很清澈。

    蒋逊说:“矿泉水还剩多少?”

    “半瓶。”

    “装水。”

    包里有两个喝剩的空瓶子,贺川把水装满了。

    蒋逊刷牙洗脸,溪水比来时碰上的那条溪要冷得多,她手都僵了,毛巾都拧不动,边上的人把她的毛巾拿走,用力拧了两把再扔给她,蒋逊抖开抹了两下脸。

    抹完了,转头看贺川,贺川不怕冷,竟然还脱了鞋袜把脚泡到溪水里。

    蒋逊看了会儿,说:“幸好水是提前装的。”

    贺川笑着:“你当你装进去的水就是干净的?”

    “看不见的就是干净的。”

    贺川没吭声,蒋逊突然想起张妍溪那句话:

    我见过更脏的……表面很清澈,其实里面都是毒。

    蒋逊问:“水冷吗?”

    “不冷。”

    蒋逊把鞋子也脱了,贺川看向她:“想泡脚?”

    “啊,你说不冷。”

    贺川说:“刚才是谁连毛巾都拧不动?”

    蒋逊说:“适应了就不冷了。”

    她脱了袜子,脚底碰着水面,凉得她暗暗抽了口气,贺川在边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蒋逊适应了一会儿,终于把脚浸了下去。

    边上的人突然把她的腿往上一捞,水面哗啦一声响。

    贺川把她的脚放自己腿上,低头看了会儿,摸了摸她的脚背。

    蒋逊动了动脚趾,看着他的脑袋没吭声。贺川握住她双脚,说:“刚发现你脚挺小,几码?”

    “36。”

    “看不出,你这个子脚该再大点。”

    “你不是还说我矮么?”

    “是挺矮。”

    蒋逊把脚抽了抽,贺川握紧了没放。

    蒋逊说:“你想亲我脚啊?”

    “我变态?”

    “亲脚怎么变态了?”

    贺川看向她:“怎么,谁还亲过你脚?”

    “有啊。”

    贺川看着她不说话。

    蒋逊笑着:“我妈。”

    贺川捏了下她的脚,说:“穿上,回去了。”

    蒋逊说:“脚还湿。”

    贺川用手给她擦了擦,蒋逊又在他裤腿上蹭了下,正要穿鞋,天空落下了绒絮。

第45章() 
下雪了,雪花很小粒,蒋逊接在手心,等它化成了水,天上还没落下第二颗。

    蒋逊说:“还真的下雪了……这一路上就没碰到好事。”

    “下雪是坏事?。”贺川问。

    “你没看见那个牛棚屋顶是漏的吗?”蒋逊说,“屋漏偏逢连夜雨。”

    贺川问:“怎么,没吃过这种苦?”

    “你觉得我像吃过这种苦的人?”

    贺川看了她一会儿,说出结论:“像。”

    蒋逊说:“哪里像了?我长得很糙?”

    “某些时候是挺糙。”

    蒋逊哼了声,脚还在他腿上,她轻轻的踢了下,不像踢,更像撩,贺川握住她的脚,大拇指缓缓地擦着她的脚心。

    蒋逊问:“我哪里糙了?是不刷牙洗脸了,还是吃饭狼吞虎咽了?”

    贺川说:“昨晚睡觉就没刷牙洗脸。”

    蒋逊说:“那你也没刷。”

    “我也糙。”

    蒋逊笑了下,弯了下脚趾,手借力撑在了石头上,坐得舒舒服服的。她说:“你没见过更糙的女人,我以前的一个室友,夏天两个礼拜不洗澡,脏内裤都扔脸盆里攒得没的穿了再一起洗。”

    贺川问:“室友?读书时候的?”

    “打工。”

    “嗯?”

    蒋逊说:“我初中毕业那年暑假,在外面打工,住工厂宿舍。”

    贺川像是无意识地轻轻捏着她的脚,说:“还读书吗?”

    “读啊。”蒋逊说,“我爸不供我,我自己供自己。”

    “你妈呢?”

    “她给饭店洗碗,身体不好,不能做太多。”

    贺川想起阿崇曾在明霞山上找人八卦的事,问:“你家钱都被你爸败光了?”

    “啊。”蒋逊像在说别人家的事,轻飘飘地道,“我们家最风光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小时候也过过几年好日子,后来不行了,老头子吃喝嫖赌什么都干。”

    贺川没接话,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半晌,贺川问:“念大学了?”

    蒋逊说:“念了。”

    “什么学校?”

    “成绩不好,民办的三本。”

    “学费不是更贵?”

    蒋逊说:“助学贷款,我自己也能赚。”

    贺川想了会儿:“地下赛车?”

    “嗯。”

    贺川说:“你这经历能拍励志片。”

    “励志?……最后给你当司机?”

    “怎么,就你这收入,当司机亏待你了?”

    蒋逊说:“被人追杀、风餐露宿,这是善待吗?”

    “你倒什么都不怕……他们追上来的时候怕了吗?”

    “哪次?”

    “两次都算。”

    蒋逊说:“一点都不怕肯定是假的。”

    贺川笑道:“还挺诚实。”

    “你呢?”

    “不怕。”

    “不怕你跑什么跑?”

    “你是个累赘,只能跑。”

    蒋逊给他一个白眼,脚心痒痒的,他一直摸着玩。

    蒋逊说:“我脚没洗呢。”

    “嗯。”

    “臭吗?”

    “没味。”

    蒋逊问:“你有恋|足|癖啊?”

    “你少说恶心话。”

    蒋逊笑了声:“谁恶心啊……”

    贺川摸到了她的脚趾头,大脚趾,指甲曾经断过,面上有个小凹口,指甲被剪齐了,断甲的痕迹还在,现在的大脚趾带着点紫色,和边上几个光滑整齐的指甲全然不同。

    是新伤,出现不久。

    贺川问:“那天跳车,还把指甲给摔断了?”

    “嗯。”蒋逊瞄了眼,“不知道怎么摔的,居然还碰到指甲了。”

    贺川只看见了她胳膊上的淤青,未曾留意过她的脚,从河昌一路到木喀,她也没吭过一句,今天路走得多,她中途就歇了五分钟。

    贺川说:“还挺能吃苦。”

    又落下几粒雪,在手机电筒的光照下,像在播放电影慢动作。天空无星无月,寂寥清冷。

    蒋逊瞄了眼夜空,问:“你这个暴发户,一直都养尊处优吗?”

    “我像吗?”

    “不太像。”

    贺川笑着:“我们家发财晚,成暴发户的时候我都10岁了。”

    “种过地吗?”

    “插过秧。”

    蒋逊仔细打量他,无语一阵:“有点违和。”

    贺川笑了笑:“你没种过地?”

    蒋逊摇头:“我们家是镇上的,没去过农村。你们家没败钱?”

    贺川说:“败过一阵,正常的发财心理,买东买西,亲戚来借钱二话不说就借了。”

    “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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