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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郁将毓秀的脸扳回正面,凑近了看进她的金眸,“有些话,要是不说出口,皇上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相信。即便是我说出口的,皇上也未必能领会。你我自幼相识,却从未相知,更别说放开立场坦诚相对。我不想永远都站在离皇上最近的距离,容忍你在心里疏远我。如果我们之间注定要有一个人先把自己的心剖开了给另一个看,那我不介意冒这个险。”
他话说的斩钉截铁,脸上的表情也似义无返顾,毓秀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已意识到自己落入下风,摆在面前的两种选择,一是举旗投降,甘拜下风;还有一个,就是迎难而上,反将一军。
若她选择举旗投降,只要做出一副感动至深的模样,继续像从前一样委屈自己周旋姜郁就是;可若她选择迎难而上,若赌赢了,说不定她真的能剖开他的心,看到他心里面的颜色,或是把他的心变成她想要的颜色,可若是她赌输了,被剖心泄底的恐怕就是她了。
姜郁见毓秀凝眉抿唇,半晌都不发一言,心里也猜到她的犹豫与纠结,就起身走下龙座,正跪倒她面前,“臣原本打算昨日就对皇上表明心意,虽然晚了半日,臣也曾一度反悔,反复思量之后,却还是决定对皇上说这一番话。”
毓秀隐隐觉得姜郁接下去要对她说的话非同小可,她就屏住呼吸不发一言,只轻轻点一点头。
姜郁得到首肯,先叩首对毓秀行了个伏礼,半晌才抬头说一句,“接下去我要对皇上说的事,关系到我的性命,我将我的性命交到皇上手里,请皇上无论如何不要推辞。”
毓秀闻言,表情也凝重起来,“你说。”
“臣有一个保守了很多年的秘密,从大婚时起,就想对皇上说,是我从前顾虑太多,才一直都未敢直言。如今终于鼓起勇气对皇上坦白,还请皇上听过之后,免了我的欺君之罪。”
毓秀好艰难才挤出一个笑,“到底是什么事,居然还牵扯到欺君之罪这么严重?”
姜郁咬咬牙,一字一句皆沉声,“我并非姜相亲生之子。”
毓秀心中一惊,好半晌都疑惑是她听错了,“伯良说你并非姜相亲生?”
姜郁再叩首对毓秀行一礼,“臣的身世,姜家无人知晓,是我母亲临终之前才告诉我的。臣并非丞相亲子,本配不上与皇上缔结姻缘,怯懦为保住性命,才不敢将实情公之于众。”
他说的话啊,毓秀大概也能理解,姜壖的狠毒绝情,无人不晓,若他得知姜郁之母曾背叛过他,他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姜郁。
即便他以为姜郁是他亲子,都不顾他的心愿,执意把他当成筹码送进宫,若他知道他不是他亲子,兴许真的会杀了他。
毓秀很想问姜郁他的亲生父亲是谁,可这种话要不是由他主动告知,她又如何开口相问。
两人一上一下,对面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毓秀坐下龙椅,到姜郁面前扶他起身,“伯良既然把如此性命攸关的事告于我知,我也会承诺保守你的秘密直到棺材里。”
姜郁面生哀戚,“皇上不在乎我的身世血统?”
毓秀嗤笑道,“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你是好是坏都与血统无关。你不是姜相的儿子,反倒好些。”
后一句本就是玩笑,姜郁见毓秀话中似有调侃之意,黯然的神色也略有缓和,还渐渐露出了一分笑意。
从他表白时毓秀的反应来看,她之前似乎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世。
又或是,明明知道却掩饰的天衣无缝。
毓秀握着姜郁的手,拉他回龙椅上坐,“伯良昨日的反常,也是因为这件事?”
姜郁面上虽笑,心里却笑不出来,“臣昨日本就忧心忡忡,知道皇上出宫之后难免就急躁了些,回去之后更是一夜未眠。如今终于把事情都同皇上讲了,反倒觉得一身舒坦。”
毓秀笑着点点头,“要说我不吃惊,那是假的,要说我完全接受了你说的话,也是假的。这件事非比寻常,要我接受,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伯良容我想一想。”
姜郁自嘲一笑,“皇上是要赶我走吗?”
毓秀忙摇头握住他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我要时间想一想,暂时恐怕对你说不了什么。”
姜郁一声轻叹,笑着反握住毓秀的手,“我明白,等皇上想说想问的时候,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现在,我们还是批奏章吧。”
毓秀任他握了一会手,两个人就又低头做事,之后的两个时辰,也不曾说一句私话。
到了上灯时分,毓秀与姜郁一同除了勤政殿,她不说,他也不提,两个人心照不宣各自回宫。
毓秀摆驾回金麟殿的时候,陶菁才从一整日的昏睡中醒过来,身上虽不如之前那么痛了,头却昏昏沉沉的不甚清明,就找人要了冰片含着。
毓秀在寝殿外就听到了陶菁的咳嗽声,进门时却看到他懒懒地倚在床头看书。
陶菁一见到毓秀,就扔了书对她挤眉弄眼地笑个不停。
毓秀走到床前,捡起他正在读的书一瞧,差点没被刺瞎眼。
她原以为秋闱不远,他是在准备考试,谁知他居然在看这种□□。
上面那些图画,真真不堪入目。
“陶菁,你真是……”
色心不改?胆大包天?不知廉耻?
毓秀搜索了半天,到底也没能找出一句合适的形容,只能指着陶菁生闷气,“你当宫里是什么地方,容你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陶菁无奈地一摊手,“下士进宫的时候就说没有要带的东西,是皇上的人非要把东西收拾了给我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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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词夺理。”
“本来就是。”
毓秀气的摆手;“罢了罢了,我也管不了你;用过晚膳你就去永禄宫吧。”
陶菁听毓秀这么说,就摇头晃脑地从床上起身;轻声笑道,“是啊;皇上给下士升官了;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赚不得一宫;也赚的一殿。”
毓秀听他说话阴阳怪气,一想到早起时他的那些所作所为;越发来气;“怎么;你是嫌升的官小;故意找茬?”
陶菁似笑非笑地看着毓秀;“下士怎么会嫌升的官小,只是我原是内侍的时候;还是时时见到皇上;如今被皇上塞到后宫;想见你又要通报请旨,或等候传召,心里不爽快而已。”
毓秀看他一脸正色,居然在一本正经地抱怨,心里忍不住好笑,嘴角也掩饰不住地弯起,“我听说你睡了一整日,既然你在金麟殿要顾忌我睡不好,早些搬去永禄宫于你养病有益。”
陶菁上前几步,把毓秀捞到怀里,知觉到她要挣扎,还未雨绸缪地把她的头往他胸前压了压,“下士待在皇上身边,才对养病有益。”
宫人们都在殿中服侍,见到这种情形,都在心里倒抽冷气。
郑乔和梁岱就只是感慨,都是一样的出身,果然长得好才上得了位,够大胆才能被记住名字。
毓秀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陶菁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想悄无声息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他又搂的死紧,正纠结的上下不能,底下的嬷嬷使一个眼色,宫人们都蹑手蹑脚地退出门去。
陶菁听到殿门关闭的沉声,伏在毓秀耳边笑个不停,“皇上干嘛叹气,你顺水推舟推我进后宫,不就是要让人认定我以色侍君吗?”
毓秀一把推开陶菁,从床上拿起画本扔到他身上,“所以你才故意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怄我?”
陶菁快手接了画本,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既然我如今身份与从前不同,当然要苛尽本分,让皇上开心。”
毓秀看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两人默默对峙了半晌,她又觉得有点悲哀,半晌就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若是觉得我今早下的旨意是侮辱了你,我收回就是了。”
陶菁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把画本放回枕边,走到毓秀身边抱住她,“要说我心里没有不舒服,那是假的。可你要说我跟你怄气,那就是你冤枉我了,我只是想时时刻刻见到你,不如你再下一道旨意,让我去勤政殿伺候笔墨如何?”
毓秀脸都绿了,姜郁每日去勤政殿帮她批奏章,如今她又叫一个刚上位的才人去伺候笔墨,三个人面面相觑的情景,想想都尴尬。
陶菁见毓秀不说话,也猜到她心里为难,就笑着又劝一句,“皇上不想试试姜皇后的底线在哪里吗?我人还没去,你就未战先怯,对付他不使出一点激进的法子,怎么打乱他的阵脚,让他露出破绽?”
毓秀失声冷笑,“听了你的话,让你去勤政殿伺候笔墨,就能打乱他的阵脚,让他露出破绽?”
陶菁趁势用手轻轻抚摸毓秀的脊背腰肢,一只手还若有似无地往下滑,“皇上不试怎么知道?”
毓秀本就在为姜郁的事烦心,听了陶菁的话,脑子里更添凌乱,一时也没注意到他作孽的爪子。
陶菁占了几下便宜,生怕打草惊蛇,就趁早收了手,将毓秀拉到桌前坐,“皇上想不清楚就先不要想了,等你想清楚了再下旨不迟,不如先用膳?”
毓秀见他一双眼晶晶亮亮,笑眯眯地对着她眨巴,心不知怎的就漏跳了一拍,“要不是你刚才大胆冒犯我,他们怎么会都出去了?”
陶菁拉着毓秀的手,凑到近前看她的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下士见到皇上就有些情不自禁。”
他突然凑这么近,毓秀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息,想到之前种种,她的脸马上就红了。
陶菁本还游刃有余,可一见到毓秀的窘迫,他的心也莫名跳快了几分。
毓秀低着头轻咳一声,对殿外叫来人。
陶菁笑着把身子坐正,一双眼却还紧紧盯着她不放。
宫人们布置了晚膳,伺候毓秀洗脸漱口换衣,等她坐到桌前,陶菁却还站在一旁动也不动。
毓秀一皱眉头,“你看着我干什么,为什么不坐下来用膳?”
陶菁看了一眼拿眼偷看他的宫人,勾唇笑道,“没有皇上的旨意,我哪敢坐在你身边。”
毓秀哭笑不得,只得对他招招手,等他落座之后,又将服侍的人都屏退。
陶菁把座位搬到毓秀身边,一边帮毓秀夹菜,一边笑道,“身边没有人伺候,皇上习惯吗?”
毓秀也不吃他夹的菜,只漫不经心地答一句,“我与别人一同用膳的时候也常常不用人伺候。”
陶菁放下筷子,拄着下巴对着毓秀笑,“皇上与那些人用膳的时候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说?”
毓秀也放下筷子,拿起一块小馒头往陶菁嘴里塞,“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吃你的饭就是了。我回来之后没见你咳嗽,你的病是不是好了一些?”
陶菁只得张嘴接了馒头,笑着吃了,“皇上从前用膳时,我都是站在你身后伺候的那一个,不想今日峰回路转,也能被皇上伺候一回。”
毓秀嗤笑道,“你何时老老实实地伺候过。”
一想起当初与欧阳苏重逢时他对陶菁的评价,毓秀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她那个时候是万万也想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陶菁见毓秀面含笑意若有所思,就帮她倒了一杯酒,“皇上在想什么?”
毓秀笑着摇摇头,“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