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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夫人话,早上老爷来了,后来好像是带着小姐去了书房。”
贾敏稍微放心,以为是曹先生数日没来,老爷怕婉玉功课落下,这才叫去内书房读书了,便道:“送些吃食到书房,小姐年纪还小,总得吃了饭才好做功课。老爷昨晚上也没吃多少,点心多准备些。”
不过下人回来之后带来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老爷带着小姐出门了。
虽然有点不同寻常,但是带走孩子的是她亲爹,贾敏一边看着家里两个小的吃饭,一边差人去叫二门上的人,想问问老爷到底带着小姐去哪儿了。
这回答依旧不怎么让人放心。
下人自然是不会知道林如海心里想些什么,更何况带着女儿上河堤这种事情也是他一时冲动临时起意的,按照他原本的打算,他是连洪水这种事情都不打算让家里知道,直接将人送进京城,别的一概不说,于是下人能回报给贾敏的也都是些表面现象。
“老爷带着小姐去了书房,吩咐下人上了些茶点。后来老爷穿了官服,坐了官府的马车,还带了士兵走的。”
这是去干什么?贾敏开始有点不放心了,“你去在二门上找几个小厮,出门打听打听。”
说起女儿家,都是养在深闺的,除了去寺庙是正常的,有些人家的姑娘一辈子就出一回门,从娘家到婆家。
老爷这般郑重其事带了婉玉出门,究竟是为什么?
贾敏越发的不放心了,问了问还在一边慢腾腾喝粥的黛玉,“你姐姐昨天跟你说什么了?”
黛玉咽下口里的粥,摇头道:“昨儿姐姐来的时候我都睡了,也没听见她说什么,早上我没起来她就走了。”
“姐姐没事。”林平也插了一句。
贾敏坐立不安,在屋里绕了两圈,愈发的急躁了。
这时候,林如海的马车已经到了河堤边上。天下又开始飘起小雨,河堤上的河工比以往少了一半,剩下的人也都犹犹豫豫在边上蹲着,一是怕河堤下汹涌澎湃的河水,二来管事的几个人自己也围在一边,小声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时半会间没人来管他们。
“要我说,还是回城算了。”一个看着二十出头的河工道:“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就剩我们几个哪里够用。”说完声音小了一些,“我听人说,那些大人们都将家里人送出城了,他们瞒着消息,就让我们这些人送死!”
这一圈河工约莫十几个人,围坐在沙袋周围,多半都低着头,几个年轻的倒是站了起来,鼓动着大家想走。
“你走,我不走!”又有一个年纪看着已经过了五十的人开口了,他用力拍了拍身边的沙袋,“我女人死的早,女儿嫁人了,儿子也娶了媳妇,全家老小都在城里。河堤要是决口了,我老李家连个根都留不下,你走你的,我干我的!”说着,他又背起一带砂石,往河堤上去了。
剩下各自围坐在一起的小群体们商量的也都是差不多的话,看到有人又开始加固河堤了,不少人又开始干活了。
最先鼓动大家的那个年轻人站起来跺了跺脚,很是不甘心的看了看扬州城的方向,一甩手也去拿木桶铲子了,其实他能来上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不然干脆学着那些人躲在家里得了。“我今儿来上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他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搓搓,用力握着铲子往木桶里填土,“干活干活!老子媳妇说今儿做红烧肉,早点干完回家吃饭!”
林如海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到了河堤,听了这一段对话不免有些热血沸腾,他大步走到那一群监工身边,道:“你们做什么,还不快点干活!”
“林大人!”说话的是昨晚上在总督府里出现的人,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今天来上工的人不够……而且好些人来了又走了。”
“不够就不管河堤了?”林如海厉声道:“本官就在这儿看着,能修多少是多少!”
说着,林如海走到马车跟前,伸手抱了婉玉出来,大步走上了河堤,“就在这儿填土,往我脚下填,你们填到哪儿本官走到哪儿!”
“林大人上河堤了!”
“林大人抱着女儿上河堤了!”
随着这几声声音,河工们的动作越发的斗志昂扬起来,甚至连那几个监工也自发去扛了沙袋,只是他们力气似乎有点不够,背了一个沙袋就有些走不稳了,不过没一个人放下这肩上的重担,都是踉踉跄跄的继续往前走着。
婉玉扭头把脸埋在了林如海颈侧,还在他的衣领处擦了擦眼泪,热泪盈眶什么的……她爹真是个好官!
被感动的不仅仅是那些河工和监工们,还有林如海带来的士兵。他们放下手中的兵器,去掉身上的铠甲,自发加入了抗麻袋背土的行列,甚至连林大人来时坐的马车也被贡献出来拉土了,十几匹皮毛光滑,下了大力气养出来的战马,背上的马鞍也被卸了下来,换成了沙袋。有了他们的加入,进度快了不少。
林如海看着这些人,伸手在婉玉头上拍了拍,“哭了?”
婉玉嗯了一声,又在他衣领蹭了蹭。
河面上如火如荼,河面也也是暗潮汹涌。
原本只能长到人手指粗细的水草沿着河堤满满的爬了一墙,令后世人深恶痛绝的水藻等物填满了细碎的小缝隙,之后巨大的叶子又往上覆盖了一层。
以林如海脚下为中心,左右两里地的河堤都被密密麻麻的蔓藤和枝叶围了个结结实实,连水也碰不到。
婉玉依旧将脸埋在林如海颈侧,她一月最多去两次的观音庵粮食产量都能翻倍,而她现在站在这河堤之上,供给植物生长的水、空气和养料河里都有,她就不信这河堤还能决口。
想到她早先托借的妙善上师,婉玉甚至有些恶趣味的让蔓藤在最外层摆了个千手观音的造型。
金手指除了宫斗宅斗夺宠爱以外,也还是能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的,哪怕是触手系的金手指,用好了一样是大助力!
河堤上渐渐起风了,风里夹杂着不少湿气,往岸边修河堤的人身上吹着。七月的天气,总还是有些热的,现在凉风袭来,不少人精神一震,原本已经有点慢下来的速度又升了上去。
“不好!”负责监工的人咬着牙喊了一句,“风里有水,洪峰提前了!”
话音刚落,基本是处于最高点的婉玉就看见远处的河水上涨,汹涌而来,拍到河堤上轰轰作响。婉玉心里着急,抱着林如海脖子的双手越发的用劲儿了,甚至他们脚下的水草也悄无声息的爬上了河堤,准备着时刻将人缠住。
不少人都呆住了,停了手上的活,直愣愣的看着林如海。
应该是漫不过来的吧,林如海看着河水离河堤上沿还有一些距离,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下河堤去吧,等洪峰过去之后再说。”
“那林大人你呢?”听到林如海说的是你们,不少人都发出了这个疑问。
林如海叹了口气,不做声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林如海带来的亲兵,他们自发站成了一排,胳膊跟旁边的人相扣,将林如海和婉玉两个围在了里面。
我们不能舍了林大人私自逃命。
河堤上的人接着人墙,一个连一个占满了河堤。他们面朝洪水,双臂用力,不仅仅是在保护林大人,也是在保护着背后扬州城千千万万的百姓和家人。
洪峰近了,一次又一次打到了河堤上,早已经湿透的鞋子里又重新灌满了河水,裤子湿到了腰间。但是随着这一次又一次的河水拍岸,他们的心情是越发的好了,河堤没有决口,河水也没有漫堤,马上就能回家吃饭了。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洪峰从扬州城外的这一段河堤过去了,几乎是精疲力竭的河工们一下瘫在河堤上,不少人都抱头痛哭起来。林如海悄悄抖了抖已经有些酸麻的脚,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内心已经同那些河工们一样,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了。
总算是过去了,河工们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着跳下河堤。
只是站久了终究不太稳当,有个年过五十的老河工一脚没踩稳,滑了两下掉进河里了。
“白全!”他身边的河工急忙伸手去拉,可是人去势甚快,连衣服角都没够到。
洪峰虽然过去了,可是依旧是涨潮的阶段,河水湍急,人掉下去瞬间就沉浮好几次,眼看着就要没了影。
立刻有人拿了竹竿等物去够,还有人拿了绳子往腰上绑,打算下河去捞。没理由躲过洪峰,最后却是自己不小心给淹死了。
但是事情又有变化,只见那人沉浮几次之后就稳稳当当浮在了水面,双脚双臂不住的划拉,竟然逆着水流又给游回来了。
同伴急忙将人拉上岸来,笑的几乎都要出了眼泪,“好你个老白头!凫水的功夫这样好!”
老白头呸呸吐了两口水,一把抹去脸上的河水,想着河里绕在自己腰间的东西,还有在河下见到的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河里有泥沙,看着不是很清楚,但是……
他又想起林大人家里那个第一次去观音庵就看见观音娘娘显灵的女儿,今天也在河堤上。
老白头扑通一声跪在了林大人身前,“观音娘娘显灵!多谢林大人救命之恩!”
河堤下面,李大人带着不少河工和牢里的犯人也出现了。他早上一起来,就听得河堤上的监工来报,河工少了一半,他也顾不上许多,连早饭都没吃就拿着花名册去那些人家里一个个去找了。
人还没找全,不少人都连夜往城外逃了,又听到监工说洪峰提前了,他急的原地转了三圈,又从牢里提了一批人急忙往河堤赶。
虽然来的有点晚,但是河堤没垮,一个人也没失踪,李大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林大人已经在河堤上了,听监工回报,要不是林大人及时赶到,又加固了河堤,这扬州城里的百姓现在可能已经尸横遍野了。
李大人自觉是没有这样的勇气的,他能派人上河堤,但是洪峰来临的时候,他自己绝对会躲在一边。虽然一旦河堤决口了,不躲出去三五里地其实站哪儿都一样,他也不会站在堤上的。
更别提在城里的官员们一个个都将家眷送出了城,只有林大人一个,夫人在家里待着,女儿被抱上了河堤。
虽然李大人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佩服林如海的高尚和为国为民。李大人走上前去,哆嗦着半响没说出话来。
他将头一侧,喝道:“还不快去赶我的马车过来,送林大人回去好好休息!”说着,他还趁着扭头过去的功夫狠狠拿袖子蹭了把眼睛。
林如海稳稳抱着婉玉,在两个兵卫的护送下下了河堤,他身后是依然坚固的堤防,还有几百名目送他离去的河工。
洪峰已去,水面下的蔓藤枝叶也松开了河堤,随着河水被冲到了下游。李大人带来的几个监工和河工们换了早上的那批河工,开始检查起已经受过一次洪水冲击的河堤来。
林如海抱着婉玉又上了马车,站了一早上又是时刻紧绷着,哪怕洪水冲到眼前也得纹丝不动,林如海已经累的不想说话了。
倒是婉玉,虽然精神是一样的紧张,但是被抱了一个早上,身上都还是干的,力气也足,她凑到林如海跟前,给他捏着肩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