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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笑吟吟地说道:“指教不敢当,乡村野夫,只敢狂言几句耳。如若公子不嫌弃。请往老身寒舍一坐。吃茶论道。”
苏轼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秦明一时间没听明白,见苏轼转身就跟着走,吓得秦明连忙拉住他,说道:“你真的要去?”
苏轼低声说道:“你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这老丈,一看便是德高望重的人,所知道的事情,肯定比那农户知道得多。我们去探一探他的口风。也不见得有什么吃亏。”
秦明听了,便有些动摇了:“可看他的模样,不像个普通人啊!”
苏轼淡淡地说道:“难道你们这么多人,还保不住我一个?”
秦明苦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人家想害你,我们再多人又有什么用!”
“难道在这村里,就没有暗箭了吗?你想太多了,世上还是好人多。以我看来,那老丈眼神清澈,不似一个大奸大恶之人。相反。能背诵得出《岳阳楼记》的,我也不相信他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苏轼淡淡地说道。执意跟着老丈往村头走。
其实,看那老丈一身完好的衣裳,虽然不是很富贵,但起码没有补丁,用料也是昂贵的蜀锦,苏轼便知道,他八成便是那农户口中的宋老爷了。能在这偏僻之地,穿得起这样的衣裳,除了地主乡绅,又是何人?再加上他走的方向是在村头,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嘛!
跟着老丈来到一个不算气派,但拾掇得整整齐齐的小院前。那正在扫地的家仆,见到那老丈,都恭恭敬敬地鞠躬叫道:“宋老爷!”
老丈含笑点了点头,一路领着苏轼来到了厅堂之中。苏轼注意到,他的家中,栽满了青竹,心道:“原来也是一个爱竹之人!”
苏轼极其爱竹,世人皆知。一下子见到了如此多种类的竹子,不禁对老丈刮目相看起来。原以为不过是读了点书的老人罢了,没想到对方的思想境界竟如此阔达。
分主客入座之后,老丈唤来俩孩童为他们斟茶,看着孩童熟悉的动作,苏轼还以为是两个小书童。没想到,那俩孩童斟完茶之后,便立在老丈身后,说道:“爷爷,都为客人斟茶了。”
苏轼不由地大惊,由衷佩服道:“老丈家教甚严,我等佩服!”
老丈挥了挥手,说道:“礼多人不怪,乡野之人,不懂尊客礼数,胡乱来的,尊客莫要见怪。尊客,想必已然猜到,老身便是这宋家村的里正。宋六郎跟你们所说的,宋老爷。这村也不大,有外人来的时候,总是有人来告诉老身的,尊客莫要奇怪便是!”
苏轼听了,连忙起身说道:“失敬,失敬!入乡随俗,怎敢相怪?”
老丈笑着示意苏轼坐下,才说道:“尊客莫要这般客气,老丈信奉宾至如归,过门即是客,就当做是自己家一样便是了。先前听得公子吟诵范相之《岳阳楼记》,一时间感慨颇多,才忍不住接了话头。如有冲撞之处,还望见谅!”
苏轼笑道:“有老丈这等知音,乃是范相之福,我等又哪敢怪罪?可惜范相早逝,不然哪里轮得到杨太师作威作福,把持朝权,架空圣上?”
苏轼生性耿直,这话说出,也是出乎内心。他原先入狱,便也是这等言论,被二五仔告发,才惹来眉州知州,把他锒铛入狱。苏轼这人,有一句说一句,不然正史上政治觉悟这么低,死扛王安石,最终自己一生郁郁不得志了。
见苏轼把话题说到这,老丈回头说道:“你们去玩罢,记得带上阿福!”
把两个天真烂漫的孙儿支开之后,宋老爷缓缓地说道:“若非圣上亲政,公子这番话,便可入狱了。”
苏轼苦笑一声:“实不相瞒,在下年前才从狱中出来。”
老丈叹道:“年青人,总是要有些朝气好。要是像我这个糟老头子,暮气沉沉的,甚么也做不完。既然圣上下旨,不以言论论罪,今日老身便学范相,倚老卖老一番,道些朝中之事。”
苏轼正色,拱手说道:“请赐教!”
宋老爷苦笑道:“哪敢赐教?不过乡野之夫浅见罢了。”顿了一下,他缓缓地说道:“当今圣上,看到了大顺内外交困,虽然粉饰太平,但其内里已朽,遂大力革之。老身对圣上的施政,一向是支持的。圣上若坚持下去,必成中兴明君。观历朝历代,开国之君虽难,但也有十余位;可中兴之君,又能有几个?概是因为,没有开国之君的铁腕,想要彻底革除弊病,实在难上加难。”
闻得此言,苏轼惊得跳将起来。乡野之中,也有如此见识之士,一语道破陆承启要做的事,苏轼不能不对他再高看一层:“宋老丈所言极是!”(。)
第三百三十三章: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宋老爷摆了摆手,说道:“这都是老身愚见罢了,做不得准的。”
苏轼叹道:“若天下人,都像宋老丈一样见识,那天下何愁不太平?”
宋老爷苦笑道:“老身不过在范相任知永兴军、幽州经略安抚副使、兼知幽州期间,做过范相的亲兵,受了范相鼓励,方才以不惑之躯开始奋发读书。只恨为时已晚,不能报效朝廷。卸甲归田之后,回到家中,购置了几亩闲田,我儿亦不喜读书,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孙儿身上了。”
苏轼闻言,起身拱手说道:“原来老丈是范相亲兵,上过战场之人,当受的子瞻一拜!”
宋老爷苦笑道:“老身有什么好拜的,不过闲云野鹤一只。这把年纪了,都一只脚踏入了棺材。若能看到孙儿金榜题名那日,便是死也瞑目了。”
苏轼笑道:“宋老丈,你身子骨这般健朗,再活个二三十年也不是难事。这等话,切莫再说。”
宋老爷讲完了自己的生平经历,总算把心中的算盘讲了出来:“依老身看来,公子似乎是身有功名之人?”
秦明听了这话,未曾放松过的神经再一次紧绷了起来,与其他学员对视了一眼,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先制住这老头再说。不过,听这老头说,他做过范仲淹的亲兵,想必也是有武技在身的,恐怕此举得花费一番周折才行。
苏轼听了,迭口否认道:“老丈说笑了,若我有功名在身。又怎么会周游天下。无所事事?在下不才。不过是一介举人罢了,今年春闱不中,才到处周游,想发泄一番苦闷的心情罢了。”
大顺的举人,非终身制,如果贡试不中,则下一科还要再参加州试,取得功名才能进京赴考。这是太祖为了保证科举公平性。才定下来的。如果一考定终身,这不是对那些因毫厘之差而失去举人资格,又要穷耗三年时光的秀才很不公平吗!
宋老爷闻言,哈哈大笑道:“便是能通过州试,也很不错了。起码公子的才学,是比老身大得多了。唉,老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能否应承?”
苏轼小心翼翼地说道:“老丈且说来听听?”
宋老爷也不客气,把心中的所想一股脑讲了出来:“先前公子也看到了,老身那两个孙儿。也算是有点资质。只是奈何穷乡僻野之中,没有良师。老身学识又浅,此际再教他们,每每感到力不从心。老身看公子一表人才,胸中所学,定然囊括儒家典籍。老身想聘请公子,做老身那两孙儿的先生,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苏轼一时间没想到,这宋老爷,居然想让他做一私塾先生!还未说话,宋老爷又补充说道:“钱银方面,老身绝不会比任何一个先生少。若是公子想再赴京赶考,老身还有盘缠奉上。”
听得出宋老爷言语中的拳拳之意,苏轼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拒绝了。怎奈何,他并不是甚么举子,此刻忝为钦差,奉旨查办拐卖儿童一案。公务在身,又如何能答应?
想到那两个如同画卷中的孩儿,梳着两个发髻,红唇白肤的,就像神像里的哪吒一样,苏轼也是很喜欢的。只是实在不能答应眼前这宋老爷,毕竟他一来没教过人,二来又没时间教人,万一误人子弟了,怎么办?
苏轼脑筋急转,突然灵光一闪,心道:“有了!”当即说道:“老丈,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担不起这等重任。不过,在下知道一当今世上大儒,或许能荐令孙,拜入他门下。”
宋老爷听苏轼当场回绝,心中有些心灰意冷,此刻听他这般说,又升起了一丝希望,但还是提不起劲来:“哦,是哪位大儒啊,且说来听听?”
苏轼笑道:“这位大儒,身无半寸功名,却深受当今圣上看重,圣口御封为圣人,现于圣上创办的皇家大学教书。在下有幸,曾与这位大儒,有过几面之缘,相谈亦甚欢,受益匪浅……”
听了这话,宋老爷真个觉得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苏轼尚未说完,宋老爷就心急火燎地问道:“这位大儒,是张载张圣人?”
苏轼颇为惊讶:“老丈,你也知道张圣人的大名?”
宋老爷自身旁的茶几下,拿出厚厚一沓《大顺民报》,递给苏轼,笑而不语。苏轼不需要看,也明白了宋老爷的意思,他也是有看《大顺民报》的。
苏轼苦笑道:“原来老丈亦不是不闻世事之人!”
宋老爷叹道:“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有了这报纸,老身亦能知晓天下大事。张圣人之名,早已如雷贯耳,只是无缘能见罢了。不过,那皇家大学专门招收十五年岁之上的男子,我孙儿今年不过七八岁,如何能入?”
苏轼笑道:“张圣人不过在皇家大学挂个名号罢了,虽也授课,但圣上亦没有不准张圣人收徒啊?若日后老丈去到京城,可凭在下的信,便可阐明来意了。”
宋老爷连声说道:“原来如此,那敢情好啊!来人啊,笔墨纸砚伺候!”
苏轼心中苦笑道:“子厚,你我为忘年交,今天拿你出来做挡箭牌,也莫怪我了。”原来苏轼性喜交友,为官渐久,便利用沐休之日,结交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君子。其中,苏轼专门去皇家大学拜访了张载,与他交谈良久,两人互相印证,引为了忘年交。时年苏轼二十有六,而张载却已然四十有三了。
苏轼的字,也是独树一帜。颇懂书法一道的宋老爷,在一旁磨完墨之后,看到苏轼写下第一个字,便大叫道:“妙!”
苏轼面红耳赤地写完一篇推荐信之后,宋老爷则沉浸在苏轼的书法之中,连信的内容,都不曾留意了:“……字形姿媚,酒酣放浪,意忘工拙,字特瘦劲,笔圆而韵胜,好字,好字!”
秦明凑过来一看,发现苏轼的字,与他所见的楷书皆不同,心中不由地说道:“嘿,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这苏大状元的字,就好像蛇爬一样。就是我来写,也比他好多了!”
苏轼的书法便是这样,认可他书法的人,便说他的书法不拘一格;若是不认可他书法的人,则说是不值一文。皆因苏轼的字,实在太随意,太有特色了。与前朝那颜筋柳骨,有很大的不同。(。)
第三百三十四章:赶路()
苏轼颇不好意思的把信递给宋老爷,宋老爷一看,连个署名都没有,这算哪门子推荐信啊?连忙叫住苏轼,说道:“公子,这没名没姓的,张圣人能认吗?”
苏轼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一手字,张圣人也曾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