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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之下,他当即就要跳起来和杨昱抗辩,幸亏旁边的谢邦了解他,眼疾手快的扯住了他左腋下的戎服衬衣,才阻止了他的这番鲁莽行径。
“怎么?”杨昱厉声喝道,“你们可是不服?”
“属下不敢!”王建和周惠一同下拜。
“唔,”杨昱点了点头,“念在你们初犯,又是用人之际,这十军棍暂且寄下。之后若再擅自行事,那么两罪俱罚,定不轻饶……下去!”
“是。属下告退。”王建等人拱了拱手,退出了荥阳郡衙。
等到几人离去,荥阳太守、西河王元悰劝杨昱道:“杨兄是否过于苛责?我观那王建,神气肃然,年岁虽少,却是颇有大将之风;那周惠虽失之沉稳,也还算蔚然可观,行事也并无错处……如今南军压境,郡兵羸弱,正要借重府户军、借重彼辈武人啊!”
“殿下,我明白,”杨昱微微一笑,“这支府户军虽然是新近组成,缺乏cāo练,但编排上做得不错,士气也颇为高昂,可见这几人都不是无能之辈。更难得的是,几人之间十分默契,上下同心,幢主和幢副也颇有担当,如果府户军都是这般军容,我有很大把握将南军挡在这荥阳城下。”
“都这般军容,恐怕是不可能的。荥阳也有府户军,却比这支要差上一些,和郡兵是差不多的水准。”元悰沉吟着说道。忽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情悚然而惊:“大都督的意思是,咱们并没有挡住南军的把握?”
“战场上的事情,咱们谁说得清楚?”杨昱摇了摇头,“不过,当年北海担任西北道大都督时,我曾奉诏持节监察,对北海知之颇深,虽慷慨有状气,但军略只是平平,可见南军统领陈庆之实为难得的将才。其人在不到两月之内,逼降丘大千、击破济yīn、连陷三十余城,我自认有所不及。”
事实上,杨昱在接到朝廷任命时,就知道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任务。然而,他恒农杨氏一门,受朝廷恩惠实在太重,入魏之始,即为上客,自后二千石方伯世代不绝,禄恤极多。他的伯父杨播、父亲杨椿、叔父杨津,皆由孝文帝钦赐佳字。一门之内,他父亲现为太保,加侍中,给后部鼓吹;叔父杨津为吏部尚书,掌朝廷选举重任;叔父杨顺任冀州刺史,防备幽州韩楼南下;杨顺之子杨辩,东雍州刺史,代之前任雍州刺史的杨椿驻防关中;还有堂弟杨侃,两个月前由岐州刺史转黄门侍郎,行北中郎将,扼守京师北门;堂弟杨逸年方二十九,即由中书舍人转南秦州刺史,加散骑常侍,于朝廷诸方伯中最为年少;他本人则刚刚卸任镇东将军、徐州刺史、东南道都督……凡此种种,可谓是荣宠之极。如今朝廷又委他以京师东部重任,他怎么能不尽心尽责呢?
杨昱长子、大都督府录事参军事杨睦杨孝邕走进正堂,躬身向杨昱、元悰禀报:“大都督,太守殿下,方才斥候来报,言管城为南军所陷,中牟守将弃城而逃,荥阳之东,已经无城可守……另有数百散军自中牟而来,是否要开城接纳?”
“既是溃逃的散军,我想就不必接纳了,以免影响城内军心,”元悰抬头望向杨昱,“大都督以为如何?”
“还是接纳吧!”杨昱却有不同的意见,“北海帝室近支,篡称天子,颇能迷惑部分臣民,散军若遭拒绝,很可能前去投他;就算不去投靠南军,流窜乡里,也是一大妨害。”
“不错,还是杨兄有见地,”元悰立刻转变了意见,“那么就开城吧!”
杨昱点了点头,传令杨睦道:“你即刻去城门口,放中牟散军入城。另传我军令,晋升府户军幢主王建、幢副周惠为军主、军副,进城的中牟散军,皆归于王建、周惠配下!”
……,……
大都督府内的事情,王建、周惠等人自然不会清楚,走出府衙大门时,谢邦甚至还扯着田颖的衣衫,防备他突然做出什么不敬的举动来。田颖感到非常不习惯,连忙笑着向谢邦求告:“世裔,好兄弟!我知道错了,你就放开我吧!”
“我可信不过你这蛮子,”谢邦板着脸数落田颖,“上次咱俩去洛阳东郭用餐,你和两个虎贲军士争闲气,当时我拉住你时,你也是这么求告来着。结果我一放开,你就挥起了拳头,连累我也被执赤棒卒捉去,和你一起在河南府狱里关了一晚上。”
“那不是为了替咱俩出气么……”田颖讪笑道。
“好了,世裔,你尽管放手便是,”王建也忍不住笑了,“咱们已经离府衙这么远,田蛮子发作了也无妨。”
听到王建发话,田颖忙不迭的从谢邦手上挣脱。他一身蛮力,谢邦自然禁他不住,也只好无奈的摊开双手:“子聪,不是我说你,你这脾气,真得改上一改才行。就说刚才吧,你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真闹起来,你固然是要落个大大的不是,仲立和允宣也会被你连累!”
“是,是,我知道,”田颖摸了摸脑袋,“可那什么大都督也忒气人了!咱们辛辛苦苦赶来支援他,刚见面就拿那样一副嘴脸待人!跟着这样的上官,以后还不知有多少憋屈呢!”
“子聪,你放心,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周惠微微一笑。“咱们是刚集结的府户军,大都督敲打一番,以免咱们心生懈怠,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实际上,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大都督对咱们还是挺看重的,否则他一个第二品的征东将军、南道大都督,怎么会亲自接见咱们?府内的长史、司马、诸曹参军事,都是五品、六品的上官,远远高出咱们这些幢主、队主……如果我没料错,恐怕很快就会有恩赏赐下来。”
“真的吗?”夏侯敬似乎不太相信,但神情中却是颇见热切。
“咱们等着瞧吧!”周惠胸有成竹的回答。
结果,才回营没一会儿,大都督府果然传来命令,晋升王建、周惠为军主、军副,负责接收中牟散军。夏侯敬、谢邦、田颖三人也水涨船高,各自升任幢主之位。
“周兄妙算!果然被你料着了!”升了官的夏侯敬,面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周惠谦逊了两句,心里却颇为自矜。真是,这种恩威并施、先给下马威再结以恩惠的做法,在后世的影视和现实中都有很多,他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只可惜,他们获得这些官职,都是因为河南府户军jīng锐全部折戟、各自父兄没于南荆州的缘故。而且,荥阳这一战,也注定是败多胜少,诸人除了多些从军和领兵经验外,很难在这一战中取得什么功勋……
“事不宜迟,咱们尽快去接收散军吧!”王建赞许的看了看周惠,“我准备依着现有各队扩建四幢,咱们各领其一,允宣你依然担任我的副手,这样可行?”
“副手的位置,交给中牟散军为佳,”周惠想了想,“他们数百人到此,其中肯定有人领头,给他个军副,跟在仲立兄的身边,一方面是笼络,一方面也是羁縻,还能从他口中了解到散军的详细情况,便于随机处分。”
“好,就这样办!”王建点头同意了周惠的意见,“只是要委屈允宣你,先以军副的身份领幢长职务,负责编排我这一幢。”
“属下谨遵军令。”周惠拱手道。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经过这几天的学习观摩,周惠希望能够亲自管理军务,现在他算是如愿以偿。
。。。
第一三章:初战荥阳(上)()
领取补充的一百七十余散兵后,周惠以跟随的府户军大队为中,将其余散兵按照乡里分为前、后、左、右四队,每队人数为四十人,三人为一小队,三小队为一中队,四个中队以外,余下四人分别为押官、队头执旗、左右傔旗。余下的十来人,周惠全部收到身边,和周禄、周忠一起担任护兵。
至于各小队、中队的具体编排,周惠没有插手,而是由他们依着乡邻、亲疏自行结成,以保证小队之内、各小队之间的默契。唯有各队的押官和队头执旗,乃是他根据军副郑复的意见,特地先行挑选出来的坚毅、勇武之士。
按照兵法,成军、选将之后,便是申令、教战、练兵三步,然而如今临战在即,教战和练兵这两步只好省略。周惠能够做的事情,便是严申军令,同时鼓舞起诸人的斗志。
“诸位皆是荥阳郡人,既然没有随中牟守将溃逃,可见都有保家卫国之抱负,是我大魏的忠勇之士!”周惠的语气十分慷慨,“然而,只有忠勇还不够!你们面前的敌人,一路屠城略地,杀人父兄,可谓是穷凶极恶,我等若不同心抗敌,固然是难逃家破人亡的命运;但如果是一盘散沙,毫无章法,也只有被白白屠戮!”
“各中队之内、小队之间,都是亲友乡邻,行立前却,须自相依附!人心若齐,相互照应,则无往而不胜;若有私自退缩、见难不救,各位便是侥幸活下来了,如何向亲友、乡邻的家人交待?今后又有什么脸面在乡里立足!”
周惠扶着佩剑,在众人面前的土坎上来回踱着。他满意的看到,众人的神情都镇定了许多,整支小军的面貌似乎焕发一新。
正在这时候,王建和郑复带着护兵,押着新领到的军需返回了营地。抬头在营地之间巡视了一番,目光掠过周惠这一幢时,王建的眼睛忽然一亮,紧接着便径直走到周惠身边,压低声音赞叹道:“原以为允宣初次整军,难免要多费些功夫,却没想到做的如此之好,连宗德诸人也有所不如哪!”
“仲立兄过奖了,”周惠拱了拱手,“正要请示仲立兄,整军完毕之后,是否要将咱们府户军的军令颁布下去?”
“军令的事情,不妨暂且放在一边,”王建略一思索,“这些州郡兵,向来散漫惯了,如今能够前来荥阳汇合,已经是付出了极大的勇气。对于他们,咱们不能拿正式军令来要求。”
北魏的正式军令,可以说非常严苛。以这样一幢为例,战阵之上,三人队逃一人者,九人队逃小队二人者,阖队皆斩;若有整支九人队逃,则斩押官、队头;战后统计战损,一队有人战没,必勘查战没缘故,其中如有可救而未救之事,阖队皆罚,严重者斩首以正军令。
正因为治军严格,战力突出,北魏才能屡克外敌,由代北小国起家,成长为一统北方、威压西域之赫赫王朝。而这一治军方式,也为后来的北周、隋、唐府兵所继承,写入《李卫公兵法》之中。
然而,这套军令主要适用于台军、府户军等,于州郡兵却不太适合。作为服徭役的编户,州郡兵向来只承担巡城、缉盗之类的事务,很少参与两军之间的正面交锋,自然不能用军令来约束。出于类似的原因,王建在整理这支重组的府户军时,也没有正式的把军令颁布下来,只是和周惠提到过两次。
周惠也想到了这一点。对于王建的决定,他深表赞同:“不错!如今集结在荥阳的三四万军队,绝大部分都是司州各地的郡兵,这些人战意不高,城内又是人情纷扰,恐怕连大都督杨昱都无法严格约束,只能以利益相诱,否则很可能会适得其反,引起大规模的潜逃。”
“还真被你料着了!”王建语气中明显带着惊讶,“刚才去领取军需时,恰见大都督府发布文告,说杨大都督已经从洛阳请来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