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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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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种军队是军府兵,前身是历次征伐所收的降军,再加上部分主动内附的蛮族,称为营户或者府户。当年道武帝灭诸燕,太武帝平秦陇,扫统万,翦辽海,荡河源,所收的降军都安置于河北、山东各州,置军府进行管理,平时耕种自给,战时简选从征,因而才有进击瓜步、饮马长江时的五十万兵力;孝文帝迁都的时候,由于阻力极大,于是以南征作为借口,征调河北六州府户军十五万、总计步骑三十余万前至洛阳,然后冒着连rì大雨南行,逼得众臣不得不妥协。至于内附蛮族,主要来自与南朝交界的荆、徐两地,其中很有部分都是汉人,像跟随桓诞北附的周惠家族,便是归于这一类。

    和河北、山东诸州不同,河南这部分府军主要用于协防南荆州,不用随台军出征。但随着蛮族之首、任南荆州刺史的襄阳郡公桓叔兴叛入南朝,那块地方已经残破不堪,几近脱离朝廷掌握,河南府户也因此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此,前些年六镇镇户叛乱后,朝廷为了稳定起见,便将河南京畿地带的府户全部撤销,纳入国家编户体制。

    还有一类是州郡兵,来自于国家编户,其成分主要是汉人。根据北魏均田制,这些编户从朝廷受田,要承担租、调、役三种义务(唐朝租庸调的前身),其中租是粮食,调是布匹,役则是徭役,每丁每年三十天。起初实行这一制度的时候,朝廷按照汉人不从军的惯例,没有把兵役包括在徭役之中,直到后来汉化渐深,陆续撤销各地诸镇,才征发汉人编户轮番赴郡城出戍(州治所在郡之郡兵即为州兵,司州有台军守洛阳,不在此例),负担巡城和缉盗之责,被称为更卒或者番兵。

    一般而言,州郡兵只在本郡本土服役,很少调往别的地方。但如今京师空虚,东线急需兵力补充,朝廷便不得不在司州全境动员,并且破例调用这部分兵力,赐予给复三年(免除三年赋税徭役)的优厚报酬。特别是原先的河南府户,朝廷几乎是以强制的命令予以征调,因为在朝廷的印象中,这些府户的战力,要比一般的州郡兵jīng锐许多。

    作为曾经的府户,周惠一家自然接到了征调令。按照三五发丁的规矩(三丁出一,五丁出二,以此类推),家中的周植、周恕、周惠三丁,只须负担一人兵役。不过,主家人出征,肯定要有家奴跟随。家主周植于是召集了周恕、周惠兄弟俩,商议如何出兵役的事情。

    和上次一样,周恕依然是最后一个到达。听了周植传达的征调令后,他话中有话的说道:“幸好上次没有召集乡兵,不然朝廷这征召令一下,还不是白费了力气和钱粮?”

    周惠耸了耸肩,没有理会这暗含的揶揄。真是,他上次说的是召集流民,流民会接到征召令吗?否则的话,他们家的田地和作坊都雇用了不少流民,岂会只有一个名额的征召?

    “允度,咱们说的是征召令的事情,别把话扯远了,”周植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准备让允度和阿忠两人应召。你们去后,作坊的事我来管,田地那一块就先交给惠儿……这样安排,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周恕没有说话。他就知道是这样。

    周惠想了想,出言询问周植:“伯父,可以出钱代替征召吗?”

    “恐怕不行,”周植摇了摇头,“里正特别提了,咱家是府户出身,必须接受征召。”

    “允宣,横竖不是你去,担心那么多做什么?给复三年,这是多好的报酬,为什么要白白放弃掉?还想着花冤枉钱?”周恕再次刺了周惠一句。他执掌家中的作坊,最见不得周惠浪费家中的钱财。

    周惠无奈的翻了翻眼睛。老兄,我这是为你好啊!你以为这次征召还和以往一样,只在这河南府当值么?是要去荥阳驻守,和南军拼命的!以州郡兵为主力的荥阳城,想阻挡南军陈庆之所部的百战jīng锐,谁知道要用多少人命去填?

    “要不,让我代替阿兄应征吧!”周惠忽然说道。

    。。。

第一一章:代赴戎机(中)() 
第一一章:代赴戎机(中)

    此言一出,不仅是和周惠不对盘的周恕大感惊讶,就是周植也吃了一惊。

    “这不成!”他马上出言反对,“你是咱家的读书人,身子骨也弱,怎么能够去府里当值?”

    “伯父,阿兄,我这样是有原因的,”周惠解释道,“这次征召令如此紧迫,显然不是一般的情况,说不定要上战场拼命。我听说,南军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打到这司州边境地带,拿州郡兵去抵抗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

    “那你就更不能去!”周植打断了周惠的话,“要真发生那种事,你阿兄和阿忠身子骨硬朗,以前也当过兵,至少还能逃回来,可你去就难说了!”

    “伯父,难道您忘了,我是郡学的生员么?”周惠微微一笑,“一般的郡学生员,都是出自以文传家的贫寒士族或功勋家族,府户军中应该寥寥无几。所以我去了之后,这郡学生员、散爵之后的身份说高不高,在一督之内谋取个文吏职务却是不难,到时至少不用亲临战阵的第一线。”

    “你的话也有些道理,”周植沉吟着,“只是,你都还没有成婚,没有子嗣,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爷娘?”

    “就这样安排好了!”听这位伯父提起成婚之事,周惠更加坚持自己的意见,“您放心,侄儿自己会注意的。”

    说完这句话,他向对面周恕点了点头,径直回返自己的书屋。

    关上房门,周惠跪坐在几案后吐了口气。作为长在和平年代的人,别看他刚才态度那么镇定,心里实际上颇为忐忑。可是,既然来到这个乱世,想安稳度rì是不可能的事情,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遭遇战祸?例如这一次,明知道会遭到惨败,他或者周恕不是也得硬着头皮赴征吗?

    既然避无可避,必须有一个人赴征,那么就让他去吧!一来可以向兄长周恕示好,二来也可以跳出家族,去外部寻求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在这个家中,他虽然受重视,但无法主导家中的事务,这次面临河南剧变,他本想趁机做点事情,却连自家人都不能全力支持他。不仅如此,他甚至连自主权也没有,伯父希望他结婚,希望他教导子侄,他都只能一一遵从。如果是原本的周惠,对此当然没有意见(结果死于滏口关外的山中……),可他作为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这种束缚?

    可以说,他劝周植的那番话,实际上都是幌子,甚至也没有把握避开直接的交锋。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即便吃了败战,他作为低级将吏,绝对没有生命危险,因为事后元颢肯定会收编他们,充实洛阳防卫。

    周惠并不介意站在哪一边。当今天子元适元子攸也好,作为挑战者的北海王元颢元子明也好,反正都是北魏近支宗室,在元子攸北逃、元颢入洛之后,绝大多数的朝臣不也都选择了接受现实么?

    诸多朝贵尚且如此,何况是他这小小的府户军?以他现在的身份,恐怕连选择立场的资格也没有,也只能够随波逐流而已……

    周惠出神的想着,信步走到自己的书几后坐下,却发现上面有翻动的痕迹,一张笺纸被翻了出来,正是他几rì前写下的一首五言诗:“位卑思高举,世乱乃沉吟;仗剑出门去,白衣赴征尘。”

    “阿文,七七!你们两个!又乱翻我的东西!”他大声喝道。

    “啊哟不好,阿叔生气了,快逃哦!”屏风后面的周文和七七嬉笑着,一溜烟的跑出了房间。

    “这两个小捣蛋鬼,”周惠笑着摇了摇头。笺纸上的小诗,是他前几天随意作下的,而从诗句的意思来看,自己的潜意识里也颇有些不甘寂寞呢!

    周惠自嘲的笑了笑。

    ……,……

    五月十三rì,是河南府户军预定集结的第一天。周惠由于前晚睡得稍迟,醒来时天已大亮。他伸了个懒腰,就着昨天剩下的水随意梳洗了一下,身着常服出了卧房。

    房间的外面,周禄和周忠已经等候多时,两人身着黑sè的两裆铠,铠下却依然穿着便装,正式的军服,要等入营后才会发下。不过,两裆铠已经是队主甚至幢主的配置,由此可见家主周植对他们的爱护。

    至于为什么是黑sè,原因很简单,北魏自认承继大统于晋,晋为金德,而金生水,因此北魏便居于水德,服sè尚黑,天子朝服和军队戎服皆为黑sè。

    看到周惠出来,周禄低头禀报道:“二郎君,大郎主说了,让小人也随您一起去。”

    “辛苦你了,”周惠点了点头,转向周忠问道,“大郎主起身了没?”

    “大郎主、大郎君和文小郎君都起身了,正在堂上等候二郎君,”周忠低头回答,“还有几位娘子也都在。”

    “哦!”周惠抬头看了看天sè,“你们为何不叫醒我?”

    “是大郎主和大娘子吩咐说,不要打扰二郎君的。”周忠回答。

    “那咱们快点过去吧!”周惠快步走向正堂。

    一家人用过早饭,眼看分别在即,自然免不了好一番嘱托,周惠都一一答应,也由着伯母王氏将一件明光铠穿到他的身上。穿好之后,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低头看时,居然发现腰间挂着一个布囊,里面是满满的一袋铜钱,配着明光铠颇显得不伦不类。

    “伯母,军中用不着钱的。”周惠笑着说道。

    “你拿着!”伯母王氏按住周惠的手,“见到上官,把这钱递上去,也好安排个轻省的位置……别听你阿兄胡说,该使钱的时候就尽管使钱!”

    显然,周恕和周惠之间的不对劲,她是已经知道了。

    听到母亲这么说,周恕的脸sè有些尴尬。他走上前来,握住周惠的手,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允宣,你把这次赴征看得那么严重,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自己注意吧!这两天文儿和七七念书,我和你阿嫂听着都很欢喜。”

    “我会的,阿兄,”周惠点了点头,“你在家里也要注意,钱粮要妥善安置好,免得招来过境的乱兵。”

    “你就安心从军好了,”周恕摆了摆手,“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

    周惠就知道,自己这番话周恕未必听进耳中。看他这态度,显而易见的是在敷衍。

    不过,各人有各自的想法,他对此也无可奈何。

    在陌头的路口作别家人,周惠带着周禄、周忠上路了。

    他们所居的巩县,属于河南府管辖,府衙位于洛阳城内城东北角落,沿阳渠至护城河,过建chūn门石桥,前行不远即是。府衙的前面有翟泉,据传是以前东周会盟诸侯的地方,其南还有周景王,周烈王的陵墓。泉池周回三里,水质十分清澈,站在边上,不时可以看见有鱼虾游过。

    当初孝文帝营建洛阳城时,曾经打算在这里营建东宫,可惜太子元询很快便犯事废黜,之后的宣武帝、孝明帝皆是幼年即位,长居于洛阳宫中,营建东宫之事便一直没有提上rì程,到如今依然是一片空地,正好用来当作府户军的校场使用。

    至于一般的郡兵,都被安排在外城东郭,没有进驻内城的资格。

    周惠自认来得不算早,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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