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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明伸手把炉子上的烤番薯拿起来,一边吃,一边笑道:“近来大动作颇多,也该把人都叫来,比他们私下传小道消息要好的多。”
张瀚笑着看向孙敬亭,孙敬亭道:“人已经召集过了,一天之内可以往返的旗队长以上军官,不论战兵辎兵均已经通知到了。“
“李庄那边,”张瀚沉吟道:“还是把李长年他们都叫来吧,王德榜和韩老六他们都在,另外就是几个老掌柜,各大区分店的掌柜,这一次都叫来,军官们可以再等个十来天。”
“还有各地商会。”李慎明道:“咱们这一变,他们也要跟上才行。”
“没办法。”张瀚摊手道:“皇上不准咱们再弄商会,那就换一块牌子。正好,经过上次退股风波,也是说明商会的形式跟不上了。既然遵路兄提起,那就把各地商会的理事全请来,评事也请一些过来。”
李慎明神色也转为慎重,他沉声道:“总之这一次梳理好了,军队和商会都会有一次质的飞跃。加上咱们打下来的这地盘,吃下来,经营好了,几年之后,光景就完全不同了。”
在座的人都认真听着这话,包括田季堂和李东学在内,他们俩更象是纯粹的技术型的官僚,但不论如何,李慎明的话都引了人们的思索。
张瀚笑道:“几年之后光景是不同,不过,整个天下的光景,也更加不同呢。”
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张瀚呵呵一笑,也是把眼光看向了火炉盖上的烤番薯去。
……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初。
按往常正常的光景,到了这个时候,不仅百姓无事,安心准备钱备办年货预备过年,就算是官衙在这时也不会有什么兴作之事,更不会无事找事,一般都会把大计划放在来年,上上下下都是一副宽松之极的气氛。
然而今年的情形与往年截然不同,通往新平堡等各堡的道路上到处都是马车,川流不息的人群几乎从头看不到尾,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都是一副远行的模样,不仅随身带着不少行李,有些人甚至不坐马车,自己推着独轮小车,把一些细软物件甚至是缸子盆子坛子一类的事物放在车上,用皮带搭在脖子上,就这么推着小车不断前行。
这样的独轮小车极多,数量远过大车,有些小车上还坐着几岁大的小娃,或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十来岁的少年就不够格坐车,只能和妇人们一起行走,少年们很快凑起了一堆,一边说笑打闹,一边在车马的队伍中穿梭着。
壮年男子要么推车,要么挑担,也有很多跟着马车行动,他们也很少沉默,多数人脸上带着笑,有不少人手里拿着烟锅,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又被北风吹散,天气很冷,却无法破坏人们的好心情。
那些大车,有一半多是载人,车厢里传来人们的说笑声和吵闹声响,一大队载人的车队过去之后,又是川流不息的独轮小车,接下来又是一队运送着物资的大车经过,这种大车没有窗子,透过没有绑的十分严密的油毡布往内里看,可以看到是整车整车的各式器具,无非是铁铲铁锹铁叉铁耙一类的物事,也有车上装运着整车的粮食,肉类,或是布匹,或是整车的杂货一类,这些大车过后,便又是载人大车再过来,车和小车,和人流混杂在一起,长长的队伍几乎一眼看不到头。
“彦演兄,刚刚过去多少车马和行人?”
官道左侧,也有好几辆马车停着,另外有数十人骑马或是牵马站在道左,人流中间是两乘绿呢的八人抬的大轿,两位穿着常服的官员站在轿前,脸上的表情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被称为“彦演兄”的官员大约三十岁左右,中等身高,身形偏瘦,脸方而长,肤色偏黑,两眼细长,眼神看似无神,只有斜睨着看向前方时,似有精光闪烁,令人感觉这是一个精明内藏的强势人物。
这个官员就是洪承畴,万历四十四年进士,科名较晚,中进士后授职刑部,是新科进士中第三等的授职。
洪承畴二十来岁就中进士,在科举竟争异常激烈,甚至说是残酷的竟争下在这个年纪中进士的一般都是人尖子,他名次不高不低,不用放出京去,就留在刑部任职,初任主事,后来任员外郎,在刑部干了六年之后,天启二年终于被外放,不过外放的地点并不叫洪承畴满意……外放山西提学佥事,是山西提学的助手,主要就是负责大同府这边的考试,应该是常驻大同。
对洪承畴这样经历的官员来说,提学佥事可能就是一两年的过度,接下来应该是任布政参议或按察副使,然后转为督粮道或兵备道,分守道,这些最多三五年时间,接下来就可以考虑任职巡抚了。
洪承畴很关注各地的形势,大同这边,他最为关注的当然是张瀚。每一封来自大同的塘报洪承畴都仔细研判,大同这边给他的感觉就是局面已经失控,地方文武其实都在张瀚的掌控之下,巡抚如此,总兵也是如此,这个和裕升的东主兼卫城守备和行都司同知,虽然只是二品武官,其实已经是一方诸侯,大同一带的局面,已经很难用正常的手段来挽回。
虽然有这种判断,洪承畴却不会与任何人说起。
在明末党争异常激烈的情况下,洪承畴始终能保持比较然的地位和态度,在天启到崇祯年间,洪承畴等人一直是以实绩和功劳见赏,一步一步往上,党争再激烈也不曾影响这些能做实事,又不曾掺合进党争漩涡里的能臣。
洪承畴深知张瀚之事已经是东林党和阉党相争的战争,这个时候不管他怎么说都不是对,不是党争也成了党争,而朝廷把他放到大同这边,无非也是感觉大同此前有些失控,既然洪承畴的风评很好,那不妨把这人放过来,对朝廷来说是一种心理补偿,看,总兵换了,又来了一批年富力强的能臣,大同的局面自然就不必再多操心。
对洪承畴这种被放过来的官员,心里的滋味和感觉也就不必多提,深沉如洪承畴者,也是背地里骂过好几次娘。
“藐山先生,人和车马实在过的太多。”洪承畴认真的又观察了一会儿,一脸无奈的道:“学生实在清点不来。”
“藐山先生”名叫张慎言,年纪已经近五旬,不是阉党,也不算正牌东林,不过和东林走的很近,几乎算是东林党的外围,他和赵、南星彼此交情很好,品性较为方正,也可以说是迂腐,在学术上是心学一脉,反对道学,因为和李贽学术相近,在早期的士林中不被看好,万历末年之后学术风气越来越松,张慎言并没有受过刁难,相反因为科名较早,名气大,诗才佳,已经成为一个被人很尊敬的老资格的官僚兼学术家兼诗人了。
此人原本在天津负责屯田事宜,王心一被逮拿之后,大同急需一个能镇的住的巡按,提出张慎言这个人选之后,举朝中并无人反对,这个人选顺利通过。
张慎言本人和洪承畴一样,并不愿到大同来趟这个浑水,张瀚这人,阉党肯定死保,东林党必定想除之而后快,他和东林党走的近,但不愿把身家性命都与东林党绑在一起,对自己此行的目标就是能和大同本地的官员相安无事,对张瀚的所行所为,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张瀚不正式造反,自己就绝不会找他的麻烦。
“张文澜此人,经略地方还是颇有一套。”洪承畴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些敬佩之色,他由衷的道:“虽然不能清楚查点多少人自新平堡冲口出关,但学生以为一天最少都是有四五千人,这阵子听说每日都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出关,预计可能最会四五万人出边墙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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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断流()
张慎言喟叹一声,说道:“郑巡抚上奏说是拓地百里,朝廷为之欣喜,不过并没有太当回事,招募一些流民出口屯垦,亦是无人想到是这般规模。〈 中文>;>;>;.〕}〕]}.)c〕如果学生为此上奏,朝廷必定又起纷争,老实说,学生没有出口去亲眼看,也不好说他们隐瞒事实。”
张慎言和洪承畴并不是傻子,他们在新平堡这里住了三天,借口是张慎言身体不适,在此休养,其实就是在观察冲口这边的情形,结果不仅觉了大量百姓拖家带口的出冲口,还觉了新平堡地方的异常。
官府的作用几乎忽略不计,在组织百姓出口方面洪承畴和张慎言只看到和裕升的人,那些穿着青色吏袍的和裕升中人肯定不是官府的人,然而这些人组织能力之强,叫洪、张二人感觉就是一群进士出身的官员,或是积年的老吏才有的水平。
和裕升在沿途有登车的车站,人们凭着木制的对牌上车,核对好人员籍贯姓名后车子装满额定人数就出,另外在道边有茶水和食物供给,还有医疗点,头疼脑热什么的可以随时医治,也并不收费。
每隔一段时间,就可以看到一小队骑兵或步兵与出口的人流一起向北方行进,这些士兵都是气质雄壮,身上铠甲坚实,手中兵器明显制作精良,更难得的是每个士兵脸上都有昂扬奋之气,他们在百姓两侧,明显负担着保护的责任,在普通人随着人流步出长城之后,难免都会有心慌意乱的感觉,而有了士兵的保护之后,想必百姓的心情会安定很多,也能杜绝被意外伤害,比如零星的马贼,或是狼群一类。
除了这些,在好几个冲口外都有桌椅,青袍吏员们端坐执笔,不停的记录出冲口的人员名单,似乎是在做核对工作,洪承畴注意到几乎每个吏员都能熟练的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在文案上头没有任何困难,这也是很叫人惊奇的事,而更叫他惊奇的就是每个点都有士兵在帮手,那些士兵也能执笔而写,并且翻录档案核对人员姓名,一两个士兵识字还不算奇怪,可这几天在洪承畴眼里,最少临时抽调了几百个士兵,却是人人都能书写阅读,这就叫人感觉十分惊奇,甚至是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了!
大明的识字率肯定没有明确的统计记录,不过后人估算是在百分之五左右,由于中国人重视教育,识字的人总会赢得几分尊重,如果能熟读书籍,能书能写,就算不是童生秀才也就很难得,很多穷人家把子弟送到商行当学徒,所求的不过就是能书写和计算而已。
想到这里,洪承畴轻笑一声,说道:“这一次学生也真是长了见识,没想到一个商人,能将地方经营到如此模样。”
张慎言大为皱眉,半响过后才轻声道:“只盼他真如自己奏对中所说,书香门庭,世代忠良,绝不会有异志。否则的话,以我看会比现在的奢、安之乱还要厉害的多!”
奢安之乱已经闹了很久,叛军一攻成都,再攻贵阳,都是两省的省会,可想而知叛军起事之初给地方带来多大的扰乱,现在南方明军才刚开始调集,以大明地方官员和明军的效率,还不知道要几年才能平安下来,而以张慎言的评价,张瀚的实力恐怕还在奢家和安家这两个千年的土司世家之上,一旦生乱,恐怕要祸及整个西北和北方了。
“学生见解亦是如此。”洪承畴低声道:“朝廷派学生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