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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李自成是一个相当强悍的人,张瀚认为,明末群雄图像中,如果推举全面的能力第一,甚至还包括运气的话,皇太极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其次就是李自成。
皇太极不必多提了,李自成的经历也是同样波澜壮阔,充满传奇色彩。
大明的士大夫,其能力,经历,成就,多半有脉落可循,比如孙承宗,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明末除了女真一方外,大明这一边,缺乏真正的良将,倒是士大夫群体之中,英杰辈出,但除了卢象升文武全才外,孙承宗长于治政而短于军务,洪承畴性格中懦弱的一部份使得他成就相对有限,孙传庭也是性格有缺,最终的下场极为凄惨。而明军将领,不管是祖大寿还是吴三桂,或是江北四镇,又或是左良玉之辈,根本就是一群鼠辈。
所谓北宋无将,南宋无相,是说的北宋优秀的士大夫辈出,而良将不多,曹彬之后,只有一个狄青而已。而南宋,不管是赫赫有名的中兴四将,又或是孟珙等人,都是不世出的名将,可谓将星璀璨。
南宋诸将,不仅长于战阵,可以统率重兵集团指挥大规模的战役,而不似明军将领,只配率领千多人的家内冲阵博杀,而且南宋诸将,可以武亦可以文,不仅岳飞出色,其余的将领也有很多可称为儒将。
正因为读书明礼,南宋将领知道民族大义,或是知道自己的成就顶点在哪里,不必给异族当狗就能获得富贵,并且绵延百年,惠及子孙。
而明之诸将,猪狗耳。
李自成,虽然起于草莽,但擅长学习,其三十之前,也会任侠使气,在军营饮酒享乐,甚至饮酒误事。三十之后,确立志向,从此朴实无华,终年以箭衣笠帽骑马跨剑示人,农民军领袖多喜醇酒美人,张献忠和罗汝才已经足够强悍优秀,仍不可免俗。只有李自成,不饮酒,不摆宴,不留珠玉黄金,皆赐给将士,也不广求侍妾,所以三十多岁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和侄儿族人……自此将士知道李自成胸怀大志,草泽之间的那些心怀异志之人也知李自成能成大事,所以先后有不少才智之士投奔。
这才是成大事的英雄,若不是政治上有短板,李自成的成就不下皇太极,甚至更强!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萧墙()
“既然有这一层关系,就见一见不妨。”赵立德终究有一些好奇,李鸿基诚然不同王二等人,不过张瀚如此重视,应当还有更深层的理由,那么,不妨一见,当面谈一谈的好……
由一个军情员去安排,赵立德在榆林城的军情司情报点休息,同时看一看近期的情报。
果然榆林一切如常,从镇将之下没有什么异常突出之事,只有半年之前,陆续有一些将领和他们的部下被挑为选锋,充实到大同和阳和乃至张家口一带的军中,被挑出来的多半感觉庆幸,因为在榆林大家都无饷可关,艰苦度日,而被挑到宣大的,好歹都可以领到月饷,一年下来能攒下十两八两银子,对这些普通的边军将士来说,不吝是天降甘霖啊。
到晚间时,消息传来,吴把总在家里请李鸿基饮酒,原因也很容易找,李鸿基往来州县,替吴把总在老家多次递信和送东西,承情日久,找个由头喝两杯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李鸿基被请,欣然答应,已经约定了天黑之前准到吴家。
有此消息,赵立德这一次换了一身衣袍,装成在榆林和杀胡口来回贸易的小商人,只做了一些简单的修饰就可以了。
吴把总家就住总兵衙门北边的一个小巷子里,把总说是七品官,但吴把总并无卫所军职,不是军户世家,只是众人推举,将领任命,根本没有官照世职,所以根基浅薄,收入也相当的低,住在这样的陋巷之中理所当然。
巷子口污水横流,一群刚出来的苍蝇乱飞,一颗歪脖子柳树的枝条已经抽出绿芽……赵立德前行,身后是两个伴当跟着,他是借口在边关被吴把总帮了个小忙,所以上门来道谢,借这个机会,趁机近距离观察一下李鸿基,看看张大人的瞩目注意,是不是当真值得。
吴家只是一幢小院,正房三间边厢两间,还有一间门房,屋宇甚窄。不过在榆林城中已经算不错的宅子了,很多贫民百姓,不过陋屋草房两三间,无有院落,群聚而居,几百户共用一口井,遇到火灾就相当危险。
而且此时是春季,每天都有大风刮来大量的风沙,城中屋顶墙壁树木之上,无处不是浅黄色的沙尘。
赵立德久在宽甸居住,满眼俱是青山绿水,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也稍感不适,不禁是想,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战略要地而充满军士,这些行伍之人时间日久安定下来,恐怕也真的没有多少人愿意居住于此吧。
李鸿基却是比赵立德先到,吴家门外有一块拴马石,武人交结往来的肯定都是武夫,骑马前来并不足怪。
李鸿基长身而立,行止大方,拴马之后却是有些一瘸一拐的样子,吴把总早迎了出来,一见之后就道:“鸿基老弟这是怎么了,午间见你行止如常,晚间就成了这般模样?”
“这一次流年不利。”李鸿基朗声而笑,说道:“走在半道上摔了一下,跌的不轻。”
“可曾看过医生?”
“在和记医馆瞧过了,说是骨裂,不要绑石膏固定,但要小心一些就是。”
“看你行止如常,还真瞧不出来。”
“在下城中旧识故交很多。”李鸿基含笑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露出痕迹来,大家都得多替在下操心担忧,何苦来,所以忍一忍,无有大碍。”
赵立德听得这话,转头就走。
一个军情员问道:“怎地,不看了?”
“没必要看了,这人我已经明白了。”赵立德微微一笑,心中已经完全了然。
一个人多有人缘,多任侠大方,多得人望,或是有多大的弓马本事,这还都不算太可怕。可怕的是性格无比坚韧,遇事不挫,能忍受苦痛折磨。
这样的人,一旦立志,则必定百转不回,虽死不悔。
这是一个相当可怕的人,一条潜龙,怪不得张瀚专门派了一个情报小组盯着……确实是完全值得的行为。
至于先杀李鸿基,赵立德也是觉得没有必要。再怎么样,潜龙毕竟只是潜龙,未遇风雨不得大势,就只能为区区一驿卒。
将来天下大变之时,李鸿基是有机会趁时而起,还是突然暴毙,甚至有别的处理办法,这都是张瀚心念之间的事,任何一个念头转过来,李鸿基都无力抵抗,完全只能被动接受。
所以张瀚之势已经大成,对李鸿基这样的草莽中的蛟龙也就是关注一眼,并没有太多的提防和限制,否则以现在的和记之力,对付李鸿基这样的普通驿卒,不过是举手翻掌之力耳。
“明早回新平堡,向大人复命。”赵立德吩咐一声,叫人准备好马匹,他要赶回新平堡复命。现在各处平静,暴风眼还是在新平堡,朝廷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谋张瀚性命,只是这时机尚且难说,其实张瀚现在养望已成,没有必要一定要留在堡内了,但张瀚迟疑不去,赵立德怀疑其中另有情弊……不过张瀚布局,对军政大计还是相对公开,会解释原故,在军情这一块,向来是吩咐下来令所有人照办,不得怀疑,也不得拖延,更无比反对。
而事后检点复盘,则发觉张瀚的布置无不精到,甚至妙至毫厘,有时候都感觉张瀚是眼看着事态的发展,完全算出敌人的下一步的举措,甚至天下大势演变,张瀚都能提前之悉……
这一点来说,完全令赵立德从骨子里敬畏叹服,对杨秋或是别的同僚,赵立德自忖智计不弱,心智城府手腕样样不在人下,只有对张瀚,这个特务头子生不起比较的心思,倒不是张瀚身居高位,甚至是帝王,接触的时间久了也没有那么多神秘感,所谓天命,不过是哄骗乡间愚夫愚妇,真正的身处高位的聪明人绝不会在意什么天命可畏。而叫赵立德真心畏惧的,就是张瀚这种算无遗策的全能全知,似乎什么阴谋诡计都如积雪遇大日,瞬间就会消弥无踪,根本就无能为力。
张瀚坚持在新平堡,必定是有他的理由,但赵立德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只隐隐感觉,天下大势如果按现在这样下去,除非朝廷下手决裂,否则的话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保持镇定……
对和记来说,长时间的和平亦非坏事,不过如果一直平稳下去,始终寻找不到破局的那个契机,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赵立德并没有思索太久,对他来说,这种真正大战略层面的事只是略作思索,在宽甸时他常与温忠发和秃头几个讨论,众人都不得要领,对温忠发等人来说,对这种问题的思索往往会化为实际的层面,比如什么时候允许宽甸方面出兵……对他们来说,对张瀚的信任和依赖是深入骨髓之内的,不管怎样,只需要按张瀚的吩咐来行事就可以了,别的事完全不必要担心,反正上头自有安排。
……
赵立德从榆林返回新平堡的途中,王二等人举事的消息就已经传了过来。
王二等人啸聚了千人,由王二亲自鼓动,他素得人心,以豪勇之姿对众人道:“今反是死,不反亦是死,不如起而造反,尚可一搏!”
当时陕北四处处于春荒之中,饥民遍地,百姓皮骨已尽,救死不赡,王二首举义旗,众者甚众,而起义军持刀械,以墨涂面,从白水县至澄县城墙之下,城中守备荒疏,完全没有兵力驻守,仓促之间,县令张斗耀命衙差带帮闲上城头驻守,这般人可谓最遭人恨,灾荒之年,官府逼迫赋税甚苛,对百姓剥皮敲骨,而行事者就是这等人。
一见衙差,群情更愤,王二趁机喝道:“谁敢入城杀县令?”
众人皆云“我敢”,自此事可不止,千多人从四处登城,城头守兵一晃而逃,根本不敢抵抗,义军杀入城中,擒得知县,当即斩下头颅,传首示众。
这一下从者更多,王二开仓放粮,众多饥民加入队伍,王二率兵至白水河畔,攻打富户寨子,四处征粮和打造兵器,一时间已经啸聚了数千人,声势浩大,远非普通民变可比了。
消息在赵立德身后传到榆林等镇,百姓造反是头等大事,立刻就有塘马报向京师和三边总督并宣大总督处,由于县城被破,这等事根本无法隐瞒,若王二等人不破县城,三边总督还可以内部消化,设法将这股叛乱的农民征服或招安,而破了县城,杀了知县,事情则无可掩盖,只能飞马传骑,向京师报告。
与此同时,三边开始动员,在赵立德离开榆林镇的第二天,就看到好几股骑兵往榆林南边去集结。
为首的多是都司或守备,率兵行军多以马兵为主,仓促之间,想动员步兵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诸将率马军先行,然后徐徐动员步兵,以王二等人的数量,官兵最少也得动员好几千人,应该由某个游击将军率马步兵两千人左右,才会试图往白水河畔去进剿。
这一切都和赵立德无关了,他点了把火,果然陕北就是一个大柴堆,火轻易的烧了起来。
按照安排,还有数十个点可以逐次点燃,但要看时间,看明军的动向,看朝廷的动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