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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儿子,努尔哈赤的目光相当温和亲切,再转头扫视不远处的汉人,火光和月色将这些汉人的身影照映的相当真切分明,炮组的人推着火炮在行动着,中间不停的有火铳手打放,拳头大的火光不停的在铳口迸发出来,然后是铅子打到院中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努尔哈赤皱着眉,他有些吃惊于这火铳的威力。
哪怕是李成梁时期那些合格的明军射手,手中的火铳也没有这样大的威力。
同时这些汉人还有短弩,可以连发,射速和有效射距都相当出色。
短弩射出的箭矢又小又急,在弓弦啪的一声响后箭矢飞快射入,如稍长筷子般的箭矢打在砖石上,令碎石崩飞,威力相当出色,在近距离内,就算有披甲也不一定防的住。
努尔哈赤眉头紧皱,心中感觉相当的不快。
这是令人不安的变化,眼前的这些汉人不仅身手出乎意料的高明,连使用的这些兵器器械都出人意料的精致而强大。
这完全不象东江毛文龙能弄出来的东西!
今年一个夏天努尔哈赤都在和毛文龙纠缠,两个相识半生的老冤家打打逃逃,你追我跑的打了几个月的时间,双方都深知对方的底细,努尔哈赤知道东江的能力,而东江方面也知道女真人的追击极限,所以双方看似激烈,其实一直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兜兜转转,直到努尔哈赤认命返回,而东江镇也着实疲惫,双方偃旗息鼓,就此罢战。
如果毛文龙有能力鼓捣出眼前的这些人和兵器,一直以来东江都是在韬光养晦,关键时刻来这么一下子?
努尔哈赤轻轻摇了摇头,他还是不相信毛文龙有这个本事。
但短时间内努尔哈赤也没有想到别的可能,这并不是他不够精明或掌握的信息不够,而是人年纪老迈之后脑子转的不快,并且努尔哈赤印象里的张瀚还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少年人,乳臭未干,和记的威胁他已经相当重视,可是一时半会的还是想不到张瀚和他手下的和记商团军身上去。
情势转变,努尔哈赤更是腰背挺直,他要叫所有人都看着,大汗还是那个大汗,他还是执掌女真天命的那个人!
……
看到葛布什贤们又反扑回来,并且更加的兴奋和悍不畏死,刘獾只能轻轻摇头,眼神中是不可遏制的遗憾之色。
四门虎蹲炮的表现确实相当优秀,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优秀。
也是因为眼前的地形和距离,院内院外相隔只有几十步远,最远的地方是努尔哈赤的住所,大约也就六十步左右的距离,葛布什贤们聚集在一起在前院抵抗,少量在两侧和后院巡逻,防止少量的人翻墙进来。
行动队员们也没有从两侧后院翻过去的想法,阵战对葛布什贤已经很吃力了,少量的人翻过去就是给敌人送菜,单打独斗或是小规模的战斗,几息之间这些葛布什贤就能把翻进去的行动队员斩杀干净。
只有阵战从正门推进,堂堂正正的击败大股的敌人,这才有机会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在火光大起的时候两门虎蹲炮顺利转开炮口,轰击了持盾冲出来的葛布什贤。
铅弹如暴雨般的倾泻在那些葛布什贤的身上,打穿他们的盾牌和铁甲,密集的弹雨洗涮着身上每一处暴露出来的身体,将每个葛布什贤都打的血肉模糊。
这些短粗矮壮的女真汉子都是很少发出惨叫声的,他们身上伤痕累累,但是和这个时代的真正的武士一样都很少用包扎和药敷的办法来治伤。女真兴起之初和直到现在都国力孱弱,根本没有多少草药药材和合格的医生,很多刀伤箭创都是等时间来自然愈和。这一点和战国时期的日本人很相似,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
越是如此,在这种环境里成长起来的战士就会越发的强韧,哪怕身上被打的血肉模糊,只要不影响行动,这些甲兵仍然怒吼着推进向前,但再一轮炮响之后,几个暴露最多的直接被打成了血人,剩下的也伤痕累累,葛布什贤们只能回撤,这样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还是失败的行动令葛布什贤士气大挫。
他们就算是再强韧的战士也终究是个人,也有人类心理的极限,看着一个个同袍被铅丸打成一团血肉模糊的怪物,身上的铁甲也保护不了多少,这对葛布什贤们心理的打击相当的大,导致他们节节败退,并且在院门处留下了好几具尸体。
如果事情不出现变化,五分钟内可以顺利的攻入院内,用火炮继续轰散葛布什贤们的抵抗,组成几个小队追杀零散的逃跑的葛布什贤,同时派出最强的小队直扑努尔哈赤的住所,将老奴从屋中拖出来斩杀。
在有组织的小队和拥有火铳近距离打击,还有硬弩帮手,行动队员们本身实力不弱的前提下,只要攻下院门轰散葛布什贤们有组织的抵抗,杀掉老奴就只是时间问题。
也不怕努尔哈赤他们从两侧或后院逃跑,只要人一出现就是所有人轰击的目标,这也是事前多次演练过的。
无视葛布什贤的攻击和所有的威胁,所有人都直扑最高目标,务必将其杀死,最低目标也是将老奴重伤。
至于几分钟后援兵就赶过来,所有队员多半是要战死在院落之中,这个不在陈獾和所有行动队员的考虑范围之内。
行动有各种优先级,杀死和杀伤老奴是第一等级目标,其次才是击杀别的高层,或是从混乱中设法撤离。
撤离并不是第一选项,在行动组成员的记忆中也并不常见。
一般每次行动都要事前研究被刺杀一方的生活和行为习惯,务求最小动静的杀掉目标。其次是规划多条逃跑的路线,有时候不一定是担心危险,而是不想过于暴露自身的实力,使得地方上过于畏惧和记,使得和记的形象受损。
多条逃生线路加上安全屋的设置,使得和记行动组行事从来有惊无险,也一直没有失过手。行动组多次受到表鄣,张瀚还亲自接见过陈獾一类的行动人员中的高层,对他们的英勇和高成功率表示赞赏……象这一次开始之前只简单规划一下撤退路线,并且没有把撤退放在第一序列的行动,自有行动组以来,也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
看着葛布什贤们又怒吼着冲回来,身后大量的女真援兵蜂拥而来,已经有不少性急的马甲取了步弓在手,再过几分钟箭矢就会如雨而落,到时候不管行动组员们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首先要能冲进院内才谈的上隔绝内外和追杀老奴,从目前的趋势来看,成功的几率已经等于零,没有任何机会成功了。
陈獾长叹口气,感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遗憾和无力感。
他本身和女真人包括努尔哈赤并无血仇,但在辽东这几年见了太多血泪,再铁石心肠的汉子也因为辽人的苦难而多次流泪。内心深处,他对努尔哈赤的仇恨完全是出于民族大义与国家之间的仇恨,而非普通的家仇。
越是如此,这种仇恨反而更加的高洁和伟大,更容易令人勇于奋献,包括自己的性命。
只要有一丝机会,陈獾都绝不会放弃,可惜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他,是时候撤退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后撤()
“炮组掩护,继续向院内轰击。”陈獾没敢耽搁,援兵随时赶到,每一秒钟的时间都是相当的宝贵。他将人员分成三波,最西侧的率先撤走,中间和东侧部分的紧接跟上,按事前规划的粗疏的道路,他们将在外围和早前的第一队和第三队的人员会合,并且趁着夜色和混乱尽量逃走。
“到荒野之后大家就分散走,不要讲小队了。”陈獾尽量言简意赅的道:“渡过太子河,抵达第一警备哨点会合,等候大家十五天。”
就算在荒野中流浪躲避敌人的追捕,白天潜藏晚上行动,三天就能抵达第一哨所,十五天到不了,应该就是永远都到不了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一些辽人出身的队员几乎要违抗命令继续往院落里冲,老奴就在六十步开外,看的相当的真切清楚,对这个老屠夫所有人都如雷贯耳,在一个个血与火笼罩的日夜里,他的名字代表的就是辽民的血泪,在场的辽民队员中,几乎无一人不与眼前这个奴酋有家仇血债,如果目光能杀人,这些队员的眼光已经足够把努尔哈赤千刀万剐。
当西侧队员在激荡的情绪中完成了初步脱离后,陈獾开始下令中间的队员后撤。
这样的后撤肯定有相当的困难,葛布什贤们加大了射箭的力度,同时院门内的葛布什贤已经发觉敌手在后撤,他们的战场经验无比丰富,已经尽量想往门前靠拢,必要时杀出来阻挡,尽量把这些突袭过来的汉人多杀伤一些。
还好炮组往院门一带又开了两炮,打翻了走在最前的几个葛布什贤,使得对手的行动再次谨慎下来。
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四周的火光之下也有一些女真人持弓往这边跑过来。
陈獾连接做了好几个手式,后队的人开始接连把火铳打响,密集的火铳响声和炮声顿时把女真人的喊杀声压了下去,一群葛布什贤被打的抱头躲闪,刚起来的势头也被压了下去。
打空了的火铳之后所有后队人员开始迅速撤离,每个人都用最快速度奔跑着,而陈獾带着中队三十多人和炮组成员开始断后。
越来越多的女真人涌现出来,火光和暗影处似乎处处是人头涌动,弓弦拉满又松开的崩崩响声不停,箭矢也越来越密集。
陈獾并不慌乱,他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场合,危险来自内心和反应,眼前的情形还远没有到绝境,女真人最近的也在几十步外,只要进退不失序,大部份人肯定都能退走。
身强力壮又经验丰富的李方奉命带着炮组,四门小炮的炮管已经隐隐显露出火红色,连续的击发对这些小型火炮的炮管是超出负荷的考验,还好军工司出品的火炮虽然形制和大明工部所出的火炮一样,质量却甩出不知道多少条街,最少到目前为止还不需要考虑炸膛的危险。
炮组成员都在等候陈獾的指示,压制想冲过来的女真人这四门火炮是最大的依靠,在得到指示前,他们继续清膛和装填,哪怕随时可能会炸膛。
所有人都很紧张,大家有命丧于此的觉悟,但并不代表就一门心思求死,这世界上除了极少数人之外没有人愿意轻易失去性命。
在沉重的呼吸声中,几门火炮陆续打放,这一次没有轰击葛布什贤,而是往右侧大股女真人的来路轰击过去,那里已经有少量的女真人冲过来,大片的弹雨之下,那些冒进的人被打翻了一地,这一下女真人才知道厉害,原本就被一片火海所阻,只有少量人绕道或是冒险穿过,被一轮炮轰击之后,那些急着跑过来的白甲和马甲们放慢了脚步,等候大队人马推平那些燃烧的房舍一起冲过来,在等待时,他们只能用弓箭干扰行动队员们的动作。
有一些没烧起来的屋子上也站满了人,那些不起眼的人群中可能就有某个阿哥或某个贝子,狼狈不堪的从火场中穿梭过来的可能是某个固山额真。
老汗在危险之中,没有人敢迟疑怠慢,这些亲贵们被迫冒着极大的风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自起兵以来,浑河血战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战事能威胁到这些女真的高层们,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