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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世文和赵世武等人先举着兵器呼喝,接着所有人都高叫起来,连银锭的部下也止不住替一路行来的伙伴加油,而不是碍着族群之分替同族惋惜。
布勒台脸阴的能拧下水来,待那甲骑过来时,他挥鞭上去开始猛抽起来,那个甲骑不敢躲避,任鞭落如雨,一直待打了三四十鞭之后布勒台才消了气,冷然令他归队,那个甲骑在马上摇摇欲坠,只得强打精神,赶紧回到自己的队伍之中。
“什么人嘛,”张瀚队中有人道:“输了就拿部下撒气,真好有出息。”
这人说话声音甚嫩,张瀚听的又是一征,不过梁兴等人也极是赞同此语,纷纷道:“这鞑子确实没成色,小气鬼一个。”
各人议论声中,张瀚的怀疑被压下去,这时布勒台甚感无趣,和银锭一声招呼后率部离开,这时他望向张瀚等人的眼光,已经与此前完全不同了。
一场插曲迅速结束,看热闹的倒是依依不舍的样子,张瀚看到人群中有几个汉商还没有立刻散开,在刚刚的事件中,他们也没有跟着起哄,有点儿同为汉人的香火情的感觉,张瀚心中一动,策骑到一个中年汉商身前下马,拱手道:“在下张瀚,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在此做何营生?”
那中年汉商苦笑一声,连拱手还礼边答道:“在下张子铭,晋北汉商流落至此,已经近二十年了,平时也无甚生意可做,只是从边境地方收些粮食杂货,倒手转卖,赚些辛苦钱,近来货源不足,已经快难以为继了。”
张瀚这才醒悟,为什么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是那般古怪,看来一方面这张子铭对眼前这庞大而强势的汉商队伍心生同乡之念而亲近,另一方面,自己与和裕升却是夺了这些此前搞转运生意的汉商们的饭碗,怪不得这张子铭脸上一直是充满古怪的神色,原来是这个原因。
原本这些汉商在青城等地做买卖,他们的货源除了去边境马市购买之外,平时的来源就是各小堡的月市和各地的走私,这些汉商身为汉人,做起这些边境贸易买卖来天生就比蒙古人有优势,不说他们在边境地方的人脉,就说做生意的头脑和盘算来,蒙古人中有几个通生意经的?
孙敬亭这时过来道:“足下为何离开故土,在这异族的地界定居呢?”
张子铭叹道:“在下当年是举家逃离的,事前得到风声,挑了我家为当年的行头,事还没定在下就举家北逃,往别处均是困难,只有往北边,过了长城就没事,我家当时就住在偏关一带,出长城是很方便的……”
“原来如此……”
在场的人都露出谅解的神情来,身为商户被挑了行头,如果不跑的话就只能破产破家,就是当年和裕升被挑中时,周逢吉等人的第一打算也是逃走,不过当时宁以诚把消息掩饰的很好,待张瀚等人收到风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清军厅的人也过来看守张家的产业,那时纵是想逃也逃不掉,这张子铭却是成功逃走,而且此前在蒙古地界想必也生活的不错。
这个时代蒙古人的统治还是较为粗疏的,有的台吉心狠,压榨的牧民生活困难,多半的台吉还是知道杀鸡取卵并不可取,牧民们的待遇还过的去,对奔逃而来的汉人和汉商,也是尽可能的为之所用,就如同他们抢掠来的汉女一样,总有适合的位置去安置这些人。
俺答在时,草原上的汉人就不少,数十年间又聚集的更多一些,光是青城附近的汉人村落就有过百之多,聚集的汉人恐怕也有好几万人之多。
“现在我要去见顺义王。”张瀚看着张子铭道:“有空的话,我想去老兄的住处详细谈谈。”
张子铭也不知道张瀚为何对他有兴趣,他没有拒绝,拱手道:“在下就住城外的青田村,到了村里一问就知。”
“好。”张瀚点头,又看了几个汉商一眼,各人眼中都有讶异之色,他没有解释什么,银锭已经等的焦燥,想必城中的贵人们也在等候,他策马扬鞭,向这座蒙古人的城池内部驰去。
……
“在下张瀚,叩见顺义王。”
今世的顺义王卜石兔已经是第四代,是第一代顺义王俺答汗的重孙,和历代的顺义王一样,他是土默特各部的盟主,也是右翼蒙古公认的共主,不过时势迁移,现在的土默特部实力已经较当年俺答时不断下降,而大明这边在万历之后也不复嘉靖年间的那样衰弱,时势倒转,大明已经不大需要逼迫三娘子不停的改嫁给自己名义上的儿子和孙子来换取顺义王们的忠诚,土默特部与大明已经保持了几十年的和平,三娘子已经逝世多年,而草原安静如初,这个曾经桀骜不驯打到北京城下的蒙古部落已经成为了大明的友好邻邦。
“张东主请起。”
卜石兔倒真有点儿贵族的样子,头上一顶饰着东珠的大帽,亮绸的长袍,饰着几颗宝石的金带缠在腰间,盘腿坐在上首,身下是华贵的白色狐皮和熊皮堆积而成的坐垫,这个土默特部的大汗还不到三十岁,看向张瀚的眼神也是和善中带着一丝好奇,他自己已经足够年轻,统驭着十几万丁口的大部落时常感觉力不从心,土默特部太大,已经分成若干块的中小部落,各台吉平时各行其是,比如青海的火落赤台吉就是自成格局,说是土默特一脉,也都是达延汗的子孙,但平时都是自行其事,哪怕是各自的部落受到攻击也不要想这些同部落的台吉们不拿好处的来援,如果敌人够强,就算是给了好处也不一定能请到外援。其实各处的蒙古部落都是一样,大大小小如同珍珠般落在草原这个硕大的玉盘之上,彼此离心,互相攻伐,卜石兔自己感觉已经没有了做事情的热情,凡事得过且过,他很喜欢张瀚这种眼中野心勃勃,锐意进取的明国少年。
“张东主请起……”卜石兔一脸温和的笑容,一边示意张瀚坐下,一边道:“很少有明国的大东主到我们这里来,今天真是难得,在我这里请不要拘束,不管怎样,我们会保证张东主和你的从人们的安全。”
卜石兔的话当然是有感而发,想来今天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张瀚先致谢,接着叫人搬运进礼物来。
若是汉官恐怕不大好意思当众受礼,不过蒙古人的作派明显不同,张瀚随行带着好几辆大车的礼物,都是最贵重的物品,花费银子在五千两以上,其中三成是直接给卜石兔这个大汗,然后是两边对坐的诸多台吉,人人均是有份。
礼物都是各种毛料,精致的茶叶,金银饰物和一些器玩珍藏,还有蒙古人喜欢的倭刀,折扇等高丽或倭国的器物,每人面前都摆了不少。
“你们汉人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卜石兔道:“今日我们受了你的重礼,请张东主把你的请求说出来。”
张瀚十分郑重的道:“大汗知道,我们想与辽东那边不停的贸易,自张家口和新平堡等地不停的运出粮食和杂货,包括棉花布匹和药材,还有铁器,数额很大,商道遥远,此番我们到大汗的地界,就是想获得蒙古右翼的支持,我们和裕升将在板升地和青城设分号,然后是往哈喇慎部,喀喇沁部,内喀尔喀五倍,最终抵达科尔沁部和辽东,我们要沿途建立分行和补给点,将货物一直往返运送,沿途的台吉和大汗们都会得到我们的贽敬,沿大明大同镇到宣府镇和蓟镇,我们会设立若干个出关的地点,在辽东,我们将与后金汗接洽,设收货和送货点,这一条商道如果建立起来,一年的贸易额将在百万两白银以上,尊贵的大汗,如果我们能建立起友谊和商道,今天的礼物只不过是日后收益的九牛一毛。”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变化()
这是长篇大论,也是张瀚精心准备过的话语。
直截了当,利益为先。
当然,也有“友谊”一类的词眼,用来修饰一下,但张瀚没有说太多,什么友谊都是废话,只有黄金和长矛才能带来真正的友谊。
张瀚现在手无长矛,只有黄金,目前来说就足够了。
“什么时候汉人也能跑到我们巍峨的汗宫来大放厥词了?”
卜石兔汗还没有回话,一个面目阴鸷的中年蒙古人就开口道:“难道成吉思汗的子孙被一点汉人的物品就收买了吗?难道我们蒙古汉子就如同妇人一样,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吗?”
“素囊台吉,旁人好说这样瞧不起妇人的话,你来说似乎不妥啊。”
另一个白发苍苍的圆脸蒙古人一边拿小刀割着羊腿肉吃,一边面露不屑之色,先说话的蒙古人被他这么一说,气的站了起来,但恨恨的冷哼两声之后,又是坐了下去。
“我的祖母是钟金夫人,岂是一般的妇人能比的?”素囊台吉面色有些灰败,其实他的一切都来自祖母钟金夫人,也就是赫赫有名的三娘子,自俺答汗后,谁想坐稳顺义王的位子成为土默特的右翼蒙古的共主,谁就必须得到三娘子的承认,历代的顺义王连续三代与三娘子成婚,最终得到右翼蒙古与大明的双重承认。
在几年前,上一代顺义王逝世后,一边是卜石兔汗这个继承人,一边是素囊这个三娘子的嫡长孙,两边都对汗位势在必得,三娘子当然支持自己的嫡孙素囊,危急关头,也是这个坐着割羊肉的那木儿台吉,纠合了宣府和蓟镇到大同的七十三部的台吉,带着十余万牧民和披甲骑兵到板升城外静坐,素囊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十余万人形成了巨大的黑潮,似乎能眨眼间把板升城拍成碎片,见惯风雨的三娘子并没有害怕,但素囊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屈服。如果他继续坚持下去,汗位不知道能不能到手,这七十多家部落和十几万骑士的力量,足以把他撕成粉碎!
有了争汗位的旧日之仇,素囊在部落内也与大汗的势力形同陌路,他与林丹汗走的更近,私底下的交往更多,右翼蒙古的台吉屈身向左翼的林丹汗暗送秋波,就算林丹汗名义上是左右翼蒙古的共主,这事情仍然是叫土默特这边的本土势力看不过眼,而素囊背后又有却热斯塔布囊台吉领着的兵马支持,从青城到板升城,土默特本部的势力就是错踪复杂,更不必提那些散落在外,向来自行其事的大小部落了。
辉煌了几百年的蒙古人,因铁木真而被团结在一起,铁骑踏遍欧洲大陆,建立了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大帝国,毁灭文明,只带给人屠杀和血腥,故元之后,在草原上兴起了瓦刺和鞑靼,与国势上升的大明打了近二百年,从俺答汗到泰宁部的速把亥,再到炒花,卜言台周,再到林丹汗,蒙古的这些汗和台吉们无一日不想恢复祖上的荣光,但他们现在已经分裂了,力量分散,也没有能充当主心骨的人,想想俺答汗到卜石兔汗这几十年,这么庞大的右翼蒙古其实掌握在钟金夫人这个女人的手里,可想而知蒙古的贵族们已经庸懦无能到什么地步了。
“客人还在,我们自己就要吵架吵到拔刀相向了吗?”卜石兔面色有些难看,手中的金杯重重一顿,酒水洒了一地。
几个奴仆赶紧过来收拾,四周对坐的台吉们面面相觑,一时均是无人说话。
眼前这商道的事,已经不是简单的利益之争,而是涉及到了林丹汗和卜石兔两个大汗,涉及到管理右翼蒙古大臣布囊台吉,涉及到素囊和大汗当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