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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家老二带回来的那张纸,只是他为属性觉醒者总结的“一元天”功法的前一小部分,还是被其他人故意变动过的。
纸张的内容,楚云升看过,漏洞很多,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别人的脑袋就是厉害,为了配合他当初那份功法,竟然在这短短的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内,就创造出如他现在眼前所见到,余家老大作出的各种体动,按照这种外在动作,来辅助体内的属性能量尽快对身体的改造。
只是,老大没有任何能量在身,再练一万遍也是百练,作为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他可不觉得这么比划几下,就能破开空间壁障,自行觉醒。
望着老大挥汗如雨,比他还有耐心的枯燥练习着,楚云升心中一动,他本不想管这个事情,但在老大的身上,他看到了一丝自己曾经执着的东西。
“你这么练下去,一百年也练不可能练出什么来!”楚云升轻轻地朝前迈出几步,突然出声道。
老大没有料到竟然有人忽然出现,惊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待看到来的是楚云升,才沉默地站到了一边。
“听好,不要问什么,也不要将今晚的事情说出去。”楚云升静静地站在那里,火把下,白发飞舞,显得异常的“神秘”,缓缓道:“你没有觉醒,练这些东西根本没有,等下我会教你一套身法,虽然没有能量辅佐效果大打折扣,但比起这些没用的东西来说,不知有用多少倍。”
老大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坚毅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和楚云升接触很多,越发的觉得楚云升深不可测。
“看好了。”楚云升错开双腿,不用一丝一毫的元气,按照九章图箓的身法,尽量放慢了速度,一一展现出来。
……
那夜之后,楚云升便再也没去过老大用睡觉的时间练习的地方,事实上,老大很聪明,那是一种沉默的智慧,楚云升只教了他三遍,他便能照学下来。
又或者也是得益于他这么多年,跟着大人们学了太多的活计。
不管怎样,楚云升仍在寻找送入命源的办法,开始频繁地出入蘑菇云森林,有时候一天也不见踪影。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村子的建造工作也接近了尾声,老大的婚事也渐渐被提上了日程,而楚云升的境界也一天都没有停地缓缓提升着,但他始终找不到命源的解决办法。
老人般的小女孩,也终于没有挨过严寒的冬天,生了大病,来势汹汹。
楚云升默默坐在她的身边,握着她枯萎的小手,他有愈体符可以救治所有的外伤,但却救不了这种因为命源即将耗尽而引起的内病。
这些天,楚云升给她讲了很多的故事,告诉她曾经有过阳光的世界,小孩可以上学,大人可以上班,骗她人死后,就会回到那个温暖的世界,再也不用在这里受罪。
他又将物纳符中最好吃的东西让她尝尝,用多余的衣服布料,为她做了一个布娃娃……
但这一切挡不住命源的消散,小女孩一天天地萎缩下去。
直到最后,她只和楚云升一个人说起,这些天,是她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她好像好像这么快乐下去,但也好像好像去看看楚云升告诉她的温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向楚云升提了一个小请求,希望能在自己死之前,看看自己的样子。
她说自己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模样,也没有见过楚云升说的镜子,只想最后再看自己一眼。
楚云升犹豫了很久,怕她会受不了,但最终还是在她乞求般的目光中软了下来,让她的母亲为她洗干净了枯老的头发和脸庞,再穿上楚云升能拿得出的最好的衣服。
……
一天后,楚云升沉闷地坐在南瓜房顶上,抽着烟,他曾给过小女孩一个希望,但最终这个希望破灭了,虽然小女孩走的时候,是拿着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离开的。
在她走的那一瞬间,楚云升仿佛明白了一丝命源的真意,以及当年前辈与七钉之主开战的原因……
他又开始频繁地出没于森林深处,寻找可供他尽快恢复命源的植物或者怪物,时常很久都不再回到瓜地聚居点,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该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最后一次,楚云升已经不想回去了,他准备去西方,去植物林星沙城的方向,但临行的时候,想起了今日应该是老大结婚的日子,对他“出来”后第一眼见到并又生活了一段时间的聚居点,隐隐中还是有一些感情的,只不过并不那么强烈,只是淡淡的味道。
他决定回去再看一眼,算是告别吧,末日中,往往一别,就是死离。
他穿梭着丛林,朝着瓜地方向,迅速的移动。
但当他回到瓜地的时候,浑身的血液凝固了,整个人伫立了很久很久,寒寒的轻风掀起他的衣角,抛起他的白发,带着一抹抹浓郁的血腥,久久不散。
出现在他眼里的,不是热闹的婚庆场面,也不是平常的忙碌,而是一片死寂,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就连小孩都没有放过!
大火顺着干枯的南瓜藤,汹汹的燃烧着,激起滚滚的浓烟,咆哮着窜入黑压压的天空。
他嘴角一动,迈出脚,踏上流满血液的冰土。
一具具被劈开的尸体,惨不忍睹地分解在他的两旁,死前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有的还试图护着怀里的孩子,铺满了地面……
楚云升抬眼望去,方家老二被钉死在燃烧的南瓜房上,他手里紧紧地攥着一片黑色的衣布,睁大了眼睛,是后悔还是仇恨?
楚云升不知道,他没有悲伤,也没有叹息,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已经打击不了他了。
只在唇齿中,轻轻地,却足以令天下震动、烽烟四起地吐出:姚翔,是你干的吗?
很快,一具老人的尸体,就让他大致明白了事情始末,这个老人他认识,迁徙的时候被留在了断峰,如今却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有人将她接了过来,因此而被跟踪了,这里距离断峰可只有一天多的路程!
他开始的时候就劝过高村长要慎重考虑,想不到今日,他们仍旧没有躲过刀坞的屠杀,仍旧是一样的结局。
楚云升转过身体,走向老余家,那里一样的尸横遍布,只有几张木藤做的桌子,显示这里曾正办着一场简陋之极的“婚宴”。
带着帽子的老杨,被刀锋切成两段,上身在扒在桌子上,下身分开在地面,肠子血液流了一地,他引以为豪的二儿子还穿着那件地摊上的衣服,被人从中间直接劈开。
再往前走,是老余的脑袋,滚在桌子下面,身下护着楚云升抱回来的已经死去多时的四妹。
她是被刀焰锋气刺穿肚子而死的,血迹染红了楚云升送给她的衣服,以及她小手里抱着的从她姐姐那里继承来的布娃娃。
楚云升微微一颤,这是睁开眼后,见到的第一个小孩,她的惊慌与后来的笑容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一颦一动,分外的清晰。
“姚翔,你知道吗,她只有八岁!只有八岁!”楚云升冷冷地笑道,轻轻地抱起四妹,将她平放在血地上,把流出的内脏放了回去,整理好衣服。
做完这一切,他不想再看下去了,他想不出那些黑袍人为何连一个小孩都下得了手。
即便是他当年也在黄山,面对被神域控制的发狂小孩,都曾犹豫过。
仅仅是因为斩草除根吗?还是这样才算得上狗屁的枭雄?又或者是因为内心的恐惧?
楚云升拔出新炼制的千辟剑,剑气纵横交错,萧杀凌然,顷刻间,在地面上剁开一个大坑。
他将尸体一具具地送入坑中,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万死都不会改变的习惯。
当他抱起老大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下最小的一个妹妹,还是个幼儿,早已被窒息而死了。
这个时候,老大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闷哼了一声,悠悠地张开了眼睛。
他腹部中了一刀,大概是楚云升教给他的身法起了作用,这一刀稍稍偏了一点,但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从下面扫过,双腿齐断,抱着妹妹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他费力地看了楚云升一眼,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以双手为脚,爬在地上移动身体,不顾一切地摇晃着一具具尸体:“老妹……爸……妈……四儿!”
“冬儿,冬儿?冬儿你在哪?”他游爬着,像个疯子一样,扒拉着尸体,却最终只找到小女孩半截的身体。
他蠕动着嘴,一开一合,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滚滚落下,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他的梦想、期盼、幸福,所有的所有,全都破灭了,命运之手,残忍无情地在他最幸福的婚宴上,夺走了他的一切,亲人、妻子以及他的未来,却无比残酷地独独余下他一条命!
这是何等的痛苦,何等的残酷!?就算到了生命的尽头,也是无法抑制的悲凉。
“想哭就哭出来吧,哭过就不会那么痛了。”楚云升背过身,提着寒剑,长身萧萧,一根根银发飘舞凌飞。
“当初的我,也是这样的绝地吗?……”他默然不语。
须臾之后,老大撕心裂肺的喊叫,混着惨绝人寰的哭声,阵阵回荡在尸地的上空,一声催断一寸肠!
萧杀的寒风,呜呜地扫落地面,像是惨死的魂魄在凄凉地回应。
等他哭够了,喊累了,没了声息,楚云升冰冷地说道:
“老大,你前面有两样东西,一个是你妹妹留下的布娃娃,一个是我给你断剑。”
“你若选布娃娃,我马上送你下去见你的亲人一家,从此远离这个冷血的世界,结束一切痛苦!”
“你若选断剑,我会治好你,从此就是刀光剑影、尸山血海,所有的痛,所有的苦,你都要自己扛着!”
“两条路,你选吧!”
……
老大的眼神中燃烧起无比炙热的仇恨,似要焚烧掉这世间的一切,许久后,他匍匐爬行着身体,将手伸向那只带血的布娃娃。
楚云升冰若寒雕,轻轻荡起千辟剑——
这时,却见他咬着血牙,将布娃娃塞入怀中,又艰难地爬向断剑,紧紧地握在剑锋上,殷红的血液汩汩地顺着他的手指缝隙溢了出来。
一张愈体符凭空飘飞了过来。
……
一天后。
全村火葬的烈焰冲天,影火摇动,映红了半边天空。
火光下,萧萧走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两个穿着蓑衣背着长剑的人影,一步一步,越来越清晰。
其中一个矮小的身影,回头凝望了火光一眼,转过头来,已是满脸的决绝。
另外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
“老大,从今往后,你就叫余寒武,余是你的姓,也是你剩余一命之意,寒武,是此事的起因……”
“师傅名叫楚云升,日后你自会知道,我对你没有什么要求,只有两点。”
“第一,做事无愧于心;第二,可以有杀意,不可有杀心,若杀心一起,第一个毁得就是你自己。”
“蝼蚁尚且偷生,痛过之后,还得要活下去,因为活着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
楚云升缓缓转过身,望着大火冲天的瓜地,却仿佛看到的是他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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