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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坐在这座荒宅空空荡荡的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太阳从没有窗户的窗框中照了进来,姬遥莘站了起来说:“走吧,我们再去河边看看。”
奇怪的是,这里竟然出了大太阳。以苏箬对吴德风格的理解,终年不停的连阴雨和浓雾才是他的风格,等到出了太阳,就连一点恐怖的气氛都没有了。
阳光虽然灿烂,走在路上却一点热度都感受不到,尤其是那条小路树上的金箔被阳光一照,明晃晃的,整个世界都像不真实的,让苏箬反而感到绵绵阴雨更令人安心一些。
两人走到河边时,水已经退了,岸边的坟包还在那里,除了坟土有些湿润,看不出这里丝毫被大水漫过的痕迹。在河边,一艘平底小船静静停在那里,有个戴斗笠的人倚在船头好像正闭目养神。
“怎么会多出来一艘船?”苏箬问道,她往前走了两步,船上的人脸被斗笠遮住,看不清楚,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布褂和长裤,非常普通的渔民打扮。
她侧头看了眼姬遥莘,对方的脸色很不好看,一脸病容。大概对于姬遥莘而言,在阳光下活动实属不易了。苏箬加快脚步,走到小船前,随着她的脚步靠近,“嗡”的一声,一大群苍蝇被惊起飞走,苏箬睁大了眼睛,她这时候才发现,小船上的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尸体,远看时的黑色衣裤都是停留在他身上的苍蝇。
62。冥河暗雾(7…4)()
苏箬连忙后退了一步,用衣袖对着空气胡乱拍打,生怕那些苍蝇把自己包围住。船上的干尸倒了下去,小船在水面轻轻晃了一下,水面的波纹不知道为什么在阳光下看来有些虚假。
“小心一点。”姬遥莘将苏箬拉过来,河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苏箬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然后姬遥莘的手在苏箬头发上轻轻拂了一下。
苏箬愣住了。她不知道姬遥莘为什么这样做,看似刻意,却云淡风轻——姬遥莘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苏箬相信即使是一个世纪之后,姬遥莘也只会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微笑,手伸过来时也只是格外温柔地拂开她的头发。
“你的头发上都是水。”姬遥莘说道,她的指尖有一点水渍柔和的反光,“但是这种天气,头发表面是不会潮湿的。”
“是不是出汗了?”苏箬疑惑地问,随即她就打了个寒战。眼前一切都是明亮甚至炽热的,日头正毒,像六月盛夏的正午,但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热气,仿佛有种寒意顺着脚底往身上攀升。
姬遥莘望着河水冷笑了一下,她走向水面,率先跳上小船。苏箬心有余悸地望着她,那具黑乎乎的干尸就倚靠在船尾,看不清尸体的脸,身材可能是由于脱水而显得格外瘦小,苏箬只看一眼就觉得从渗入心中彻骨的恐惧。她站在原地犹豫着,因为不想和那具死尸挨得太近,所以不愿靠近小船半步。
“对不起,苏箬,”姬遥莘站在船头,抬头望着河畔上的苏箬,“我想请你在那里稍等一会儿。”
苏箬望着姬遥莘的脸。对方的脸色在阳光照映下,显出不正常的苍白,苏箬有种奇怪的感受,姬遥莘的脸简直像是用银白的箔纸所贴成的。她忽然意识到姬遥莘肯定也是死去的鬼魂,心情有些沉重。
“我一个人在这里等着没事吗?”苏箬小心翼翼地问。
“我很快就会回来,放心。”姬遥莘说着,小船动了起来,将水波向两侧推开,苏箬惊恐且惊讶地发现,船尾那具发黑的干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苏箬望了一会儿,小船行到河水中央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她稍微眨了下眼睛,小船连影子都看不见了。她极目远望,对岸在阳光下显出奇异颜色的沙土都能看得清楚,可是姬遥莘的小船却从宽阔平缓的水面上消失了。小船沉没了吗?还是苏箬惴惴不安,口袋中叮咚响一声,她拿出手机,又是一条未读短信。
发件人是“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内容也很简单:
我会很快来找你的,等我;)
“我靠,装神弄鬼。”苏箬骂骂咧咧地将手机又放回口袋。
河流的中心忽然传来一声惨叫,苏箬很难猜想出这是什么人或者什么动物的叫声,倒更像是电子合成的嘶吼之类。她有些担心姬遥莘,伴随着惨叫响起,天色突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河上忽然升起了灰色的浓雾,空气中似乎飘着牛毛细雨,扑在脸上时又湿又凉,苏箬忽然明白刚才为什么姬遥莘会说她的头发是湿的了。
原来刚才艳阳高悬的情景全都是幻觉。这条河始终都是这样,氤氲着永远不散的暗雾,水汽和鬼魂从河面浮上来。
这时,苏箬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男人阴郁的声音:“你应该离水面远一点。”
苏箬被吓了一大跳,还好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她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容易一惊一乍了。她低下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河水开始慢慢地往上涨,她正踩在水洼中,便连忙往河堤退了几步,鞋底踩着沙子,从沙子中渗出带腥味的河水。
她回过头,从浓雾中走过来一个男人,穿着一件模样时尚的黑色帽衫,帽子拉在头顶,双手揣在口袋里,衣服的胸前还有两个大大的荧光字“智障”。
但苏箬现在一点都不想笑,她感觉不到幽默,只有像是浓雾一样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惧。男人在雾气中慢慢走近了苏箬,他看起来还挺年轻,脸色憔悴,眉眼似曾相识。随着他步步走近,苏箬后退了一步。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
“我知道你这几天来这条河边好几次了,和你的那个朋友一起来的。”男人在苏箬身边蹲下来,顺便从身旁的沙地上拔下一根芦苇,芦苇的根是黑色的,就像被怨气所侵蚀腐烂了一般。
“你是穆蕖的”苏箬侧头警觉地看着他,防止对方的偷袭。
“弟弟。”他说着,也转过脸望向苏箬,他和穆蕖确实长相很相似,唯有眼神格外不同,苏箬下意识地回避与他对视。
“我叫穆安。”他停顿了一会儿,说道。
“我知道。”苏箬下意识地应道。她本来并不知道穆蕖的弟弟叫什么,穆蕖没有告诉过她,姬遥莘也不知道,而且苏箬对此实际上没有一点兴趣,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脱口而出。
“穆蕖告诉过你吗?”穆安轻轻笑了一下,不以为意的模样,“我以为她不会在别人面前提起我的。”
苏箬环顾着四周,希望能看到姬遥莘英勇地从浓雾中突然出现为她解围。她现在觉得穆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反社会人格犯罪分子的气息,又不知道能用一个什么样的理由赶紧离开,又怕一句话说不对穆安就会跳起来杀了她。
“你不想问吗?我为什么杀了穆蕖,还有你的那一半魂魄。”穆安将半截芦苇衔在嘴里。
“我听说过一点。你以前也是很有本事的人,就在那家医院,但是后来听说是你姐姐”
“你所听说的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些也没有什么,除了真相之外的都只是猜测,”穆安说着,将芦苇丛嘴里吐出来,“但是我一定是会杀了穆蕖的,总有一天我要杀了她。”
“你恨她?”
“不,正好相反。算了,你现在最好赶紧躲起来——”穆安说着,站了起来,转身向浓雾深处走去,“他过来了。”
在原地犹豫的一秒钟,苏箬意识到了什么。也许脑中的想法还没有成形,也许那些猜测还都没有被理顺,苏箬本能地感觉到有种危险正在逐渐逼近她。她来不及想穆安所说的“正好相反”,也来不及想“他”究竟是谁。
因为姬遥莘不在身边,所以苏箬知道,现在她需要当机立断。
好在雾气十分浓重,在她所在地点附近有一大丛芦苇,苏箬悄悄潜入其中蹲下来,眼睛紧紧盯着穆安逐渐消失在雾中的背影。露水从芦苇叶上抖落下来,阴冷潮湿的感觉让人发疯。
尽管雾气很大,但是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还是能听得清的。
“她们已经到河中去了吗?这边没有什么异常吧?”一个熟悉的声音,苏箬觉得心脏一下子被揪紧了,那是吴德的声音。吴德出现在这里,那么姬遥莘现在又在哪?
“没什么异常的,但是我想你已经听到河眼的声音了,大概能拖延她们很长一段时间。”穆安说,语气中多了些许谨慎,“不能快一点吗?我听说过,魂魄炼化最快的用了五天都不到。”
“我做不到。”吴德的语气很生硬,“我听说从小学到硕士毕业最快的用了十五年都不到,但是大多数人都需要二十年。所以还必须要想办法拖延她们,姬遥莘和我关系不错,我不想得罪引路人。”
苏箬伸手握住面前一根芦苇,手心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雾气凝成了水,还是冷汗。她想起以前姬遥莘曾经告诉过她,吴德曾经吞噬过魂魄。所以他现在是在和穆安商量,如何烹饪苏笠的魂魄吗?
“你已经得罪她了。”穆安说道,“她知道魂魄是我抢的,但是肯定也知道你参与了。”
吴德没有再说话,苏箬听到带着水汽的风从芦苇叶上吹过,发出潮湿窸窣的声音,穆安又说道:“等到魂魄炼好之后,还是——”
“你七我三,之前说好的,我不是没有信用的人。”吴德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河眼拦不住姬遥莘太久,还是先别在这呆太久,走吧。”
几乎连脚步声都听不见,苏箬在芦苇丛中蹲了很久,一直到脚麻了,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雾气在河面和堤岸上流淌过去,尽管浓雾遮挡了视线,她还是能感觉到,周围并没有人。
刚才穆安和吴德的交谈仿佛是在幻境之中所听到的一样,而且是穆安故意让她听到的。但是穆安为什么要这样做?让她给姬遥莘通风报信吗?这么做对穆安有什么好处吗?
苏箬踩过湿润的河畔,一个人穿行在雾气中的感觉令人十分害怕,她想要尽快找到姬遥莘。
63。冥河暗雾(7…5)()
苏箬沿着河畔走了一会儿,鞋里好像进了水,湿漉漉的,让人感觉很难受。她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刚才吴德和穆安的对话。
吴德以为苏箬和姬遥莘都在那条小船上,而且在河中被一种叫做“河眼”的不明觉厉的东西困住了;但是穆安是知道苏箬藏身芦苇丛中,他为什么要骗吴德?难道是分赃不均,穆安想暗自联合姬遥莘除掉吴德?
苏箬走了十几分钟,在迷蒙的浓雾之中,她看见河畔有一片开阔的水域,水波在雾气中轻轻荡漾,冷且潮湿,沙地上有一颗枯死的小树,有个人影正低头依靠着树干,长发垂落挡住半边脸,仿佛正闭目养神,但双手双脚的姿势却显得十分古怪——不像活人的模样。苏箬顿住了脚步,心里咯噔一下。
她知道姬遥莘肯定是已经死了,最起码死去半个世纪有余。但是姬遥莘现在用一种死人的姿势坐在这不祥的水畔,苏箬感到无比的恐慌。如果姬遥莘真的就这样死去,成为不会动的尸体,腐烂成白骨,苏箬能独自走出这一个个梦魇吗
也许是感受到苏箬的恐惧感,姬遥莘站了起来,依然侧对着苏箬,苏箬疾走过去,只能看到姬遥莘被长发遮盖住的半边脸,发梢和衣摆正往下滴水。
“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