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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韩冬有所表示,韦姜走上前来,轻轻碰了碰云起的手臂,示意他坐下好好说话。这才又转身将房门关上,好像害怕被人听到一般。
“韦姜,当年宫中传来消息,说你死于云水宫那场雷火之中,你这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
见到韦姜的举动,云起这才想起,先前在大堂之中未曾问完之事来。一时也顾不得有他人在旁,向韦姜追问道。
韦姜脸色一僵,看了韩冬一眼,却见韩冬微微摇头,应是让自己不用回答。韦姜立时沉默不语。
“当年你非要进宫,说是要照顾小蓝,谁知竟然会变成这样。小蓝还令我在云家墓地为你建了一座衣冠冢!这又是为了哪般”
韦姜脸色倏然变得雪白,在云起两父女的惊愕之中,已跪在韩冬面前,磕头不已。
韩冬放于身边的长形布袋,轻轻一挑,已将韦姜挑动站立而起。
“公子,当年是我心胸太过狭窄,见不得云妃这才这才将你抱走,这二十八年来,我实在是后悔莫及,恨不能死了才好!”
韩冬倒是对韦姜所说,早就心中有数。云起虽不太明白,却也知道韦姜应是做了对不起面前这青年之事。又见韦姜话语之中,竟然还牵涉到云蓝,心中大惊,开口问道:
“韦姜,当年我一时好心将你收留,难道你就是如此报答我们云家的吗?说!你到底做了何事,竟然牵连上了蓝儿!”
婴儿最是敏感,好似觉得屋中气氛不对,在红衣女子怀中又啼哭起来。
韩冬见状,向女子招了招手,红衣女子不由的走上前来,将怀中婴儿交到韩冬手中。说来也怪,婴儿到了韩冬之手,立时止住了啼哭,竟然破涕为笑。
到了此时,韦姜已有放下所有顾虑之意,缓缓自怀中掏出一块碎布。这块碎布应是年头极久,呈现出昏黄之色。从外形上看来,布片应是一方手帕的一半。
布片之上绣了半朵粉红色的牡丹,虽然只有半朵,但已将牡丹华贵艳丽的形态表现的极为逼真。只从此点就能看出,绣花之人手艺非凡,已进入举重若轻的层次。
云起对这块布片应是极为熟悉,一见之下,脸色已是变得通红。激动之下,神情竟然有些恍惚,好似正陷入回忆之中。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这是你的?”
见韦姜点头,云起神情却又猛然亢奋起来,上前一步抓住韦姜双肩,连声发问:“这真是你的吗?那你为何到了今日才说起?这绣花的人呢?”
问道最后,突然想到,如今自己也是年过半百,就是绣花之人还在世上,只怕也七十有余了。已是仰天一声长叹,朝阳中滴落一点晶莹的泪珠。
“在我七岁那年,母亲拿出这半条手帕,告诉我,多年前走失的哥哥也有这样半条手帕。合二为一,就是一朵完整的图案。让我一个人去找哥哥!”
韦姜声音之中充满无助的伤痛,七岁的小女孩需要独自去寻找哥哥,只有一种解释,她在世上的亲人只剩下唯一的哥哥,而父母都已不在。
“我不知道哥哥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就连他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但娘亲总是告诉我,哥哥就在太阳落山的地方等着我”
“一路上我很害怕,特别是到了夜晚,我只能不停地祈求保佑我快点找到哥哥要是老天能早点听到我的祈祷就好了,爹爹和娘亲就不会离开”
在这番话语之中充满一个人全部身心的呼唤,就连韩冬也觉得无法怪罪任何人!
“那一天,你递给我一个馒头,我就知道,你就是我哥哥后来帮你清理屋子时,我看到了你真有这样半条手帕,老天确实听到了我的祈求!”
“那段时间我过得真快活,因为我找到哥哥了!看到哥哥每天也那样高兴,我决定不告诉哥哥我害怕改变,我怕告诉哥哥之后,一切都变了!”
韦姜声音之中有种空乏的宁静,却使人感到一种无言的伤悲。历尽千辛万苦找到的亲人,过得很好,敏感的女孩,害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哥哥失去这样的生活,将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了心底。
只是这一切,却让人觉得太过冷酷,太过无奈!
“其实当年你如果告诉我,确实会改变一些东西!只不过改变的是我本来就把你当做妹妹,云伯也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这一点不会改变!”
云起无奈的话语之中,隐藏着怜惜的情绪。只不过,所有的一切都已是过去,怎么也不可能从头再来。等云起再想开口时,突然又觉得实在无话可说。只有耳边传来韦姜空洞的声音。
“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更知道你对云蓝的情意,所以我要入宫,帮你把云蓝带回来!可是直到我将放进滔滔江水,眨眼就不见踪影,我才知道我错了”
149、宁氏()
做过的事情永远不能改变,错过的事情或许也永远不可能回到原点。
韦姜又一次跪在了地上,话语之中带着浓浓的悔意,客堂之中却无人上前劝慰。
这时云起也已经听出了韦姜所说之意。当年她入宫的目的竟然是因为自己,想要将云蓝带回来!
却不知为何,又将谁放进了江水之中。云起不敢再继续深想,只觉一块巨石压在心中。毫无一丝在半百之年,终于找到了妹妹的喜悦。
云起有些茫然的看到韦姜所跪的方向,发现正是韩冬端坐之处,猛然间醒悟过来,一指韩冬:“难道是你!”
这一刻他已明白过来,二十八年前被韦姜弃入江中之人就在眼前,这才是云蓝之子。可是云蓝养大成人的韩澈又是谁人之子?
今日所有发生的一切,或许都是因这认识多年,却刚刚才知道的亲妹妹而引发。
一时间,少年丢失时的彷徨无助,被养父收养时的欣喜感恩,与云蓝一同长大时的情窦初开,看到云蓝入宫时的剜心之痛。
顿时一起涌上心头。
养父临终时的叮嘱还在耳边,可是现在的一切,都因自己的亲生妹妹而变得不同。他能感受到其中狂涌的激流,或许整个云家,也会因此陷入万劫不复。
想到痛心之处,云起不由看向那道端坐如故的身影。不知不觉中,他已将这第一次见到的青年当成了依靠。
韩冬对云起所问却不置可否,提笔又写道:
“不管是谁,事情早已发生,过去之事,谁也无法改变。此去宁安,又会是一场风云变幻。进去容易,只怕出来会有些艰难!”
见到韩冬所写,云起也知道此去,或许会是与一国之力相抗衡。脸上再无一丝血色,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良久,脚下一跺:
“云蓝一个人在宁安,我放心不下,我一定要去陪着她!”
“家里这些人,难道你就能放下?”
韩冬笔尖只是一触,字体之中所隐藏的锥心之意,顿时令云起愣在当场,再也无语。
后堂三座小院,右边这间所住之人最少。应是婴儿体弱,防止有人传染病气,只有红衣女子两母子及王妈三人。
中间院落正是云起日常所居,在这清晨,已有四五人在内忙碌。左边一间,也有数人,隐约传来一名少年的苦读之声。
韩冬在蓝慕措虽然因斩杀嘉措,失去了与天地相合,感受万物的能力。但眼、耳之力反而更胜从前。只需微一凝神,周围数百丈之内有何动静,如同亲见。
这刚刚才认识的舅舅,家中已是妻子儿女具全,就连外孙也有了。确实牵挂太多,此去宁安并不合适。况且,舅舅文弱,就算到了宁安也无甚助力,此去无益。
“我到这后堂来,就是为了劝解于你。宁安之行或许就是一场腥风血雨。至于韦姜,二十八年前所种之因,也应在她手中了结!”
话已说尽,韩冬手掌轻轻一挥,一阵风起,放于茶几之上,方才写过字迹的白纸,已化为粉尘消失无踪。
韦姜深知韩冬的恐怖,倒是对此视如未见。云起与红衣女子从未习武,不曾接触过这些常人之外的事物。见到这如同魔法一般的情景,已是目瞪口呆。
自窗台射入的阳光又明亮了一分,耽误了这小半个时辰,路上必须赶上一赶了。韩冬心中暗想,站起身来,目光在客堂之中扫过。
却见婴儿双眼眨也不眨紧盯着自己,不由对其微微一笑。婴儿仿佛也知道此刻就是自己平生最大的机缘,懵懂中也是回以一笑。
韩冬心中一动,左手轻轻一摇。
“你我都是小冬,倒也算有缘”
韩冬所发之声极细,就连跪在身前的韦姜也没有听清。但红衣女子怀中的婴儿仿佛能够听见一般,竟然笑出声来。
见韩冬转身欲行,红衣女子这时也如福至心灵,连忙起身遥遥一拜:
“这位公子,方才小儿幸得公子出手维护,感激万分。此子之父虽远在宁安,也应感同身受!”红衣女子随之又是一拜:
“小女子宁氏云妍,见这无知小儿竟然对公子有不舍之意!古人云: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为人母者,爱子之心,惟天可表!”
“小女子斗胆,敢请公子为小儿之师!”
父亲所带来的这名男子,形容俊美无铸,所行所为无不随意之至,好似天上地下,并无任何事物能够束缚于他,正如一尊谪落凡尘的仙人。
红衣女子也算见识过不少风云之辈,不过与他相比,却无人能有此风采。就是曾经认为威仪无双的两代国主,在他面前,也有不值一提之感。
虽不见此人有何言语,但只需观其随意所书,大气之中更显气象万千。比自己号称当世书法大家的夫君,还要更胜一筹。
更何况,不管其学识如何,一身神仙般的武功却不会有假。若是此人能够应下,倒也算为爱子找了一位极好的师尊。
不过她却不知,韩冬天资极佳,自小跟随普济大师,竟是以生涩难懂的佛经启蒙。六岁之后更是由唐师亲自指导。
而唐师自后世而来,所学之繁杂,世上绝无仅有。作为最后的关门弟子,韩冬更是所获甚多。学识并不弱于当世任何一人,只不过韩冬不喜文事,从不在人前显露而已。
就是韩冬被红衣女子所看重的一身武功,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韩冬身为当今之世的武道宗师,在这世间早已登临绝顶。
若是韩冬愿意开坛讲习武道,就算十大名将之流也会蜂蛹而至。若是收徒,天下无数人会以拜入其名下为荣。可以说,能拜韩冬为师,这是旁人旷世难寻的无上机缘。
韩冬回身一笑,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由母亲算起,这婴儿也算是自己侄儿,自己本就有教导之责。
而方才飞身接下之时,就已察觉此子天赋极佳,倒也适合练武。而且两人有同名之缘,他日有暇,教教自也无妨。
韩冬想到此处,向韦姜招了招手就要动步。却听那红衣女子又一次开口说道:
“公子已是答应收下小儿,实在令小女子感激涕零。不过方才听到公子将赶往宁安,还有一事想要烦请公子!”
韩冬一听此言,顿时心生不悦,不由浓眉一蹙。此去宁安与赶往西原救人之时,情形有些差别。
自己的母亲却并不认识自己!而且她也应从来没有想到过,世上还会有自己这样一个儿子!